《[聊斋]绮窗幽梦》春潭砚

14、柳家风波（二）

　　寒风瑟瑟，冷冷月色透过破烂的窗户与门缝照进屋内，白惨惨的光沁入柴房，显得愈发凄凉无比。

　　婉柔身上却暖和起来，连疼痛都消散几分，她勉强睁开眼，真的瞧见只漂亮小黑猫蜷在自己身边，口中小小的舌头正舔着自己。

　　她抬抬手，怕外面吹进来的风冷到小家伙，挡在猫儿黑亮的额发前，气若游丝，张口又合上，半晌才说：“快离开这里吧，没有好吃的——还冷。”

　　那只猫儿水蓝色眼睛望着自己，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用整个身子蹭过来，水滑的皮毛，喵喵叫着，让婉柔心生温暖。

　　光亮的毛发可真舒服啊，如水波纹荡到心里，都说狐的毛更加柔软浓密，要是能靠一靠应该会很美妙吧——她顿时愣住了，自己竟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违背人伦，对方虽然是只狐，可也是男子身形啊！

　　忽地又觉得自己极其可笑，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要考虑规矩——她现在已经是背负□□之名了。

　　浑身的伤口疼痛难忍，叹口气，昏睡过去。

　　小猫儿围着婉柔转了一圈，幻化成人形，正是乌云盖雪雅潼，他实在放心不下柳夫人，才抽空又来看，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事已至此，再不告诉仙狐大人恐怕不行，万一对方怪罪自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先用灵力替婉柔稳住原神，又留下一些吃食，才赶往即墨山。

　　却说柳老爷这边，刚借史家的事树立起好口碑，自然不忍心丢掉，所以暂时不声张，何况要休妻，只凭那首诗和香片也不够份量。

　　他正在新姨娘这里，似一件大事总算完成了对半，饮着好酒大块朵颐，虞娇在旁边精心地伺候，又是斟酒又是加菜，可心里隐隐不是滋味。

　　她倒不是心疼柳夫人，只是想柳员外前几日还为了史家的事掏心掏肺，不过转眼间又把史小姐关进柴房。

　　到底多年的夫妻，还有个小公子，想自己刚见他时，打眼瞧是个极敦厚温良之人，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今后有半点差池，还不知会怎样。

　　隔日送走老爷，又睡到午膳时才起床，身穿嫣红色薄袄子，让媚欣打水来梳洗，懒懒地挽着发髻。

　　小丫鬟把几枚金色宝石花钿插在姨娘的发间，止不住地笑，虞娇便问：“怎么啦，得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姨娘，这还不算好事啊！”压低声音道：“那上房的事还不算是喜事吗，以后可就是姨娘说了算啦。”

　　“ 唉，到底没影的事，说不定夫人过几天就出来啦。”

　　“怎么会啊——姨娘是没看见那首诗写的什么，又是相思又是情。”

　　“你怎么知道写的什么！”不等她把话说完，虞娇惊奇地扭头问：“你见过？”

　　媚欣并没有注意到姨娘的表情不对，仍喜上眉梢地：“ 不瞒姨娘说，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用一双巧手替主人理着秀发，“那日姨娘想吃醉雨楼的七巧糕，唤奴婢去拿，我就在花架下看到位公子在寻东西，如今想来就是那教书先生，可惜他没找到，到让我在花门后的山石边瞧见了，层层落叶盖着，若不是一阵风儿吹过，那五彩缤纷的香片在阳光下直晃眼睛，也不能得。本想回来交给姨娘，偏史家之事闹得乱哄哄，真就给忘了，过几日姨娘午睡时，我去给老爷倒茶，他突然问我薰得是什么香，说来也是奇了——”

　　丫鬟停了停，思忖会儿说：“这香片因没薰过味道并不浓，姨娘都没发现，怎么老爷就闻出来了，我就把事情原委都讲一遍，老爷还说无根无据的事儿别提，也不告诉姨娘操心，当初还以为这事就过啦，没成想到底还是派上用场。”

　　她只顾着高兴，看不到自家主人脸色难看，虞娇忽地抬手拽下发间金簪，在她的手上扎起来，针针刺骨，小丫鬟疼得直叫唤，噗通一声跪下，哭喊道：“奴婢一心一意只为了姨娘，姨娘这是怎么了？”

　　“ 所以说你蠢。” 虞娇用手戳她的头，恨恨地：“ 你是真蠢！以为扳倒夫人就能当上正房，也不想想咱们的出身，如今太太到底还是书香世家，要的是体面，过几日老爷走了官运，再娶进个厉害主儿，还能有你我的好日子过！若知道你是个搬弄是非之人，还能有活路。”气得将那鲜红的指甲抠得黄花木桌子直响，“你倒是为我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几个小丫头怄气，就这么不管不顾。”

　　媚欣并不知还有这层道理，也害怕得泪水涟涟，不停地求饶。

　　虞娇压了压火，恐闹出太大动静让外人听见，媚欣的事怎么也和自己脱不了关系，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昨日晚膳时，柳员外那略带得意的眼神，心下生出阵阵寒意。

　　无论如何，这位柳老爷真是心思叵测又铁石心肠，结发妻子说扔就扔，一心只有自己的青云路，婉柔的性情连她都觉得不会做出那种事，柳老爷心里明镜一般。

　　自己今后可要小心。

　　此时院子里又突然乱糟糟，几个婆子边说话边走进来，她忙让媚欣洗把脸去问。

　　那些婆子们回道：“柳老爷吩咐说最近家里事多，要把三司使大人赏赐的玉虚观之香拿出来，在各户门上插几日，白天晚上点一点，好祈福祛灾。”

　　虞娇听着心里冷笑几声，可见这人啊，许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才想起神佛来。

　　同为女子不禁替夫人惋惜，家里出事，又嫁给人面兽心的夫君，其实对方与自己不差，从来没有端过正房的架子，也无意争宠。

　　真要换个别人，还不知怎样。

　　她靠在廊下乱琢磨，忽地听见外面又有人争吵，一听就是大小姐芷彤，气得声音都发颤，“父亲居然如此不信任母亲，简直是，简直是——”

　　“是什么——”柳老爷怒气冲冲地大喊：“你一个千金小姐满口什么胡言乱语，我告诉你不许乱说，也不能去看，这幅样子哪家公子能要你，怪不得人家檀公子走了。”

　　大小姐冷笑道：“走了就走了呗，我有个这样是非不分，忘恩负义的爹爹，还愁找不到好人家吗？”

　　柳老爷显些气得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