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镜》静聆幽篁

4、第四章 秘密森林

　　一向自我封闭的时镜遇见许西后变得开朗起来，他们几乎每天都通话，从工作聊到生活，从文学聊到哲学，从苦痛聊到期冀。他们在成长苦痛中相依相伴，在冷漠人情中温暖彼此，在思想交流方面擦出火花。时镜和许西在一起的时候，就仿佛陷入了失重状态，对方的温柔与相似像引力一般不断地吸引自己，曾经被抑郁引力束缚着的时镜渐渐挣脱旧日的轨道，她想要成为那颗行星的卫星，探索未曾了解过的宇宙。

　　许西和时镜并肩走在河畔的绿荫小道上，夜晚的路灯下聚集了扑闪的小飞虫，暗暗的草丛里传来昆虫的叫声，河边吹来的阵阵凉风轻轻撩起额间的头发，长椅上坐着一对对情侣倚靠在一起对着星空许愿。两岸的树都是秘密和诺言的守护者，在无数个夜晚倾听着行人路灯下的承诺，到底有多少实现了呢？树只是沉默。风吹过树林，卷走树叶积攒的秘密奔向远方。时镜放慢了脚步，刻意和许西间隔一步的距离，慵懒的头发丝被风吹到耳后随意搭着，时镜望着带给她安全感和依恋感的背影，踮起脚环抱住了那成熟有力的肩膀。许西因为突然的拥抱停下了脚步，时镜看不见他的表情，她觉得那一刻很漫长，她在期待对方的回应，在对方数秒的沉默站立后默默地收回了双臂。许西向她笑了笑，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只是时镜的幻想。时镜拍了拍手臂，残余的触感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时镜索性将刚才的片刻当作初拥的插曲，只是怀疑的心思像是黑夜里悄悄爬上皮肤的小虫，弹去之后仍然难以忽视方才的感受。

　　沉默的空气涌动着时镜的猜忌，她突然感受到手心传来一阵温暖，许西不作声响地握住了她的手，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增添了几分二人的尴尬，时镜轻轻挣脱了对方的手，撩着头发掩饰僵硬的表情。时镜微笑着说：“晚上河边还有一点冷呢，不然今天我们先回去吧。”许西点点头，开车将时镜送回了家。

　　时镜以为过去的一切是她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日思夜想的人对二人的肢体接触是冷漠抵触的，她无法忘记那一瞬许西强颜欢笑的神情。正当她陷入无止尽的怀疑之时，许西打来了电话。

　　“小镜，睡了吗？”许西低声试探着。

　　“还没有，正准备要睡了。”

　　“你听我说，今天……”双方都陷入了沉默，无声的通话让人屏住呼吸，短暂而漫长的沉默像是世界都停止了，只剩下通话时间的数字还在跳动着。

　　许西轻声地笑了，语气温和地说：“今天散步的时候我正在想事情呢，正想得入了神，没想到你突然抱住我。对不起啊，做出了那样的反应，一定让你很讨厌吧？”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的。不过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解决。”

　　“确实是一件难事，还与你有关……”许西的声音越来越小。

　　“和我有关？难不成是想和我分手了？”

　　“怎么会，你这是在说什么，我可没有那样的想法。”

　　时镜用开玩笑的语气抛出了她心中的疑问，心里却一直打着鼓，她害怕自己的担忧变成现实，害怕对方给出肯定的回答。在听到许西的回答之后，时镜暂且放下了心中悬浮的石头。

　　“那是什么事情与我有关？”

　　“你妈妈不是在医院疗养吗，我想，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许西意想不到的提议让时镜感到堂皇，她甚至还没和母亲提过自己与许西交往的事。对于时镜来说，母亲是她内心敏感柔软的地方，是她想要向外人隐瞒的事实，是她爱与自责的矛盾体。“好啊，如果你愿意的话。”时镜同意了许西的提议。

　　“那这周末我和你一起去看望阿姨吧。今天的事，别想太多不好的，早点休息。”

　　“好，你也早点睡。”

　　挂断电话后时镜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对方在规划二人更远的未来，她却暗自怀疑彼此的情意。想到母亲，她又落下一滴眼泪，这块自己无法治愈的伤疤好像找到了缓解的药物。虽只是缓解，爱人的理解与分担总归来说能减轻时镜内心的伤痛。她期待着，又担忧着下个周末的到来。

　　许西提着买好的水果和时镜一同站在母亲的病床前，母亲疑惑地注视着这个崭新的面孔。时镜介绍道：“妈，这是我男朋友，许西。”许西笑着回应着时镜母亲的目光，母亲低声地说：“怎么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相处多久了？”

　　“交往三个月了。”

　　“三个月啊。怎么想着今天带着男朋友来见我？”

　　“他提议说想要来看看您，我才和他一起来的。”

　　“阿姨，我知道小镜之前的事，她平日里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很多。您对她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我想陪她一起来看望您。您不用担心她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阿姨您就好好养身体，等到您身体好了，我和小镜把你接回家一起吃饭啊。”许西开朗地说道。

　　时镜母亲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说：“小镜你先出去吧，我有事问问他。”时镜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我们小镜平时怎么样，她受什么委屈了吗？”

　　“阿姨，小镜肯定从来没说过自己的苦吧。她跟我说工作上的人际关系不如意，上班吃饭都是一个人，领导同事见她好欺负都把工作交给她干，她常常一个人加班到深夜。平时也不和朋友来往，活得很封闭。她说她觉得活着好辛苦，加上之前和您的矛盾，她情绪一直很低落。”

　　时镜母亲边听边湿了眼眶：“傻孩子……她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阿姨您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她，尽力帮她解决一些难事。”

　　“谢谢你了，有什么事情的话，记得和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底。你们走吧，平时也挺忙的，就不要待在病房里了。”

　　许西看向窗外，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照进来，形成一束一束的光路。“阿姨，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然我们带你下楼走走吧，周末我们没什么事的。”说完便叫时镜进来。

　　时镜母亲望着蔚蓝的天空，紧紧地握住时镜的手，又把目光一转，温柔地注视着时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