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一起躺平》一只呆盒

7、第七章

　　莫提镇背靠落雾谷，毗邻溯渊湖，是联通人界和妖界的所在。百年来人界与妖界已久无争战，因此独立于两界外的莫提镇生意逐渐红火起来。莫提镇上每日都有摆摊的市集，所卖货物奇珍异宝飞禽走兽甚至天阶神器等等不一而足，可以物易物或者以灵石交易。市集上人妖混杂，各方势力集聚，一言不合开打的事比比皆是。坑蒙拐骗者亦有之，莫提镇讲究钱货两讫，概不退换，因此买定离手，被骗了只能怪自己眼拙。在莫提镇混的都是老油条，捡大漏的事情有，但过于稀少。
　　出了莫提镇，打过的架，吃过的亏，得罪过的人或是闯下的祸，但凡与这跳出两界的镇子相关的任何事，莫要再提。
　　这是人界与妖界唯一的默契。
　　彼时出了密林后柏之禾带着我御剑飞行半日，便到了莫提镇。说是镇，规模一点不比一座城池小，只是没有防御城墙罢了。街上人头攒动，身着修真法袍的人有之，长得奇形怪状一看便是妖怪所化的人亦有之，热闹非凡。
　　我还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蹲坐在柏之禾肩头满目稀奇，一会看龙虾怪举着大钳子要把一个鹤发鸡皮的老者夹作两半，反被老人家口中喷出一片毒雾登时两腿一蹬摔倒在地；一会看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子在摊位上摆了两人高的巨型珊瑚灵正口沫横飞地推销功效。简直目不暇接，看得我啧啧称奇。亦有很多人为了遮掩行迹，披着宽大的斗篷，戴着兜帽，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柏之禾见我感兴趣，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也开始打量起摊位上的物品来。
　　我仿佛乡巴佬进城，看什么都是好东西。柏之禾一副行家的样子，一路行来大摇其头，感叹现下世道艰难，没什么能入眼的宝物。我斜着眼睛白他一眼，一灵石都没有的穷鬼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柏之禾逛了一会，突然停下脚步，又倒退回去站在刚刚路过的一个摊位前。那摊位上摆了各色物品，有五光十色的琉璃宝球，有不知道是什么妖兽的毛皮，角落随意堆了一堆看着像是法宝的器皿。我伸长脖子看了半天，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柏之禾顿了片刻，向我说了一句“暂且等等”，便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卷毡布，冲着摊主热情道：“劳烦阁下稍挪一挪，我摆个摊。”
　　其他摊位挨挨挤挤，这个摊位旁确实有一些空地，那摊主一身黑衣，脸上扣着半张黑色面具，坐在小马扎上，眼皮冷冷淡淡一掀——一只脚挪了半寸。
　　好像挪了，又好像没有。
　　我有些好笑，柏之禾浑不在意，客客气气地道谢，铺开毡布从储物戒往外拿东西。我原以为是旁边这摊位有什么好东西入了他的法眼，没成想这家伙开始摆摊卖……卖的这是什么玩意？
　　只见柏之禾拿出来一堆破石子烂木头片，还有一对破锣。没错，破锣，原本圆弧的边缘好像被大力砸过，歪歪斜斜还缺了一大块。
　　虽然我身无长物，但也忍不住感慨一句，真穷。
　　柏之禾一脸泰然，也不招呼路人，长腿盘在储物戒里掏出来的蒲团上，开始打坐。旁边刚刚打过招呼的摊主也不是个活泼的卖主，一时间这一块地方诡异地安静，和周围吵嚷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我本来想溜出去逛逛，眼看着一个仙风道骨仿佛道行很高的长髯修士被长着一对兔耳的柔弱姑娘一拳轰出老远，打了一个冷颤，决定还是抱紧柏之禾不靠谱的大腿。
　　柏之禾身形高大，只是身材瘦削，看起来有些单薄。他坐姿十分端正，垂眸冥思的时候脸色略显冷淡，配上俊秀的面容看起来颇有些冷心绝情的意味。
　　可惜内里是个江湖老油子。
　　我撇撇嘴，在他怀里转了一圈以后趴下，柏之禾便摸摸我的头，开始给我顺毛。我舒服地眯起眼，余光瞥见旁边那位摊主好似有些坐不住，频频向柏之禾的摊位看过来。
　　破石头烂锣有什么好看的。
　　柏之禾毫无所觉地顺毛顺得欢快，低声与我讲这些破石头的来历。原是他多年前前往海外之洲游历时，在骨柶山遇见许多怪兽罕见地厮杀在一处，战败的怪兽会诡异地被一团紫火吞噬，火灭后便只剩下这些形状奇怪的小石头。待战火停歇，柏之禾就偷偷藏了一些石头回来，还有那一对破锣也是在现场顺手捡的。
　　“妖兽异象皆是机缘，那些怪兽战力可观，焚烧后留下的东西也不容小觑，只可惜寻访了数年，是何用处我亦是无解。”
　　我抬头瞅了瞅柏之禾，看见他温温和和地笑着，眼尾上挑，冲我眨了眨眼睛。
　　过了半晌，旁边坐立不安仿佛内急的摊主终于凑过来与柏之禾搭话：“这位仙长，恕在下眼拙，敢问您所售何物？”
　　柏之禾似被惊扰，顿了一下，回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外出游历时捡到的。”
　　那摊主看了那堆破石头一眼，眼神闪烁：“有何妙用吗？”
　　柏之禾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我亦不知。我来此处便是想寻找有缘人，看看是否有人能解答一二，如若能够遇上，赠他半数也无妨。”
　　摊主搓了搓手：“在下是个游方人士，常年在外行走，这些石头看着稀奇，不若仙长卖与我一些，留个联络，我若遇到有缘人，也可帮你解惑。”
　　柏之禾有些为难：“因着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何用处，价值几何，我也不好卖你。”
　　那摊主神色有些不虞：“在下可就直言了，阁下不知道如何使用，眼下也没人识货，暂且算是无用之物，除了我无人敢买的。”
　　柏之禾愣了下，温声道：“我只是怕你吃亏。”
　　摊主这才缓和了脸色：“无妨，你看着出价吧，或是我摆出来的物品你有看上的，可以交换。”
　　柏之禾看了看旁边的摊位，连忙摆手：“你的东西比我的贵重许多，不敢搅扰了你的生意。”
　　摊主有些急了：“你来摆摊，便是来做买卖的，怎么一个劲拒绝买主呢！”
　　柏之禾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头一回摆摊，不懂规矩，见笑了。如此，我便卖与你十块骨石，你看着给一件东西即可。”
　　摊主大喜，从自己摊位挑了一个剑坠递给柏之禾：“这是名剑无锋的坠子，吸收了无锋三成剑意，于剑修大有裨益，我也是辗转才拿到手，今日与你交个朋友，便给你了。”
　　柏之禾有些窘迫，推让一番后，那摊主指了指那一对破锣：“你若过意不去，便把那锣也搭上给我吧。”
　　柏之禾愣了一下：“这也是交易规矩吗？”
　　摊主连连点头：“不错。”
　　柏之禾笑了：“这倒是有意思。不若我再给你十个骨石，加上这锣，我再去你的摊位挑一件小玩意怎么样？”
　　摊主看柏之禾的眼神仿佛在看冤大头：“行。”
　　柏之禾到旁边摊位转了一圈：“不好拿你的贵重物品，这件怎么样？”
　　摊主低头一看，是他用来防风垫在一本旧书上的黑色石头。他麻利地捡起石头，连着剑坠一块塞给柏之禾，又迅速地捡了足数的骨石，拎起那一对破锣，仓促地冲柏之禾一点头，收起摊位一眨眼便跑远了。
　　柏之禾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哎，还没留个联络！”
　　那摊主速度仿佛更快了些，须臾便不见了。
　　我津津有味地看完这场戏，伏在柏之禾肩头笑话他：“你怕不是被坑了，那锣肯定有什么来历，说不定是价值连城的法宝。”
　　柏之禾看都没看剑坠一眼，扔进储物戒，捏着那黑色石头端详了一会，笑出声来：“不识货的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