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一起躺平》一只呆盒

11、第十一章

　　“姐姐给你起名「澈」，便是因为你的眼睛清澈又好看，姐姐喜欢极了，总喜欢抱着你亲。”
　　景阳笑着笑着便黯然下来。
　　柏之禾适时地转了个话题：“小颢天最是嘴馋，现下一定是饿了。”
　　景阳这才恍然，拍了一下掌心：“瞧我，连这都需要柏公子提醒。”随即出门招呼亲信张罗饭菜。
　　我有些莫名，但是听到有好吃的我还是很高兴地跑到饭桌旁打算像平常一样窜上去，一条腿跨到一半才想起来已经化形，这桌面怕是放不下我已经变大的身躯，只能遗憾地坐在凳子上咂了咂嘴。
　　柏之禾笑眯眯地坐到我旁边：“小颢天，筷子会使么？”
　　我白了他一眼，看不起谁呢！
　　大话说完我便傻眼了，看起来简单的两根棍怎么如此难以操控！屡试屡败的我最后吃饭的时候只能把一只勺子舞得虎虎生风，让景阳舅舅在旁边不断给我夹菜。
　　耻辱！奇耻大辱！
　　我悲愤地把脸埋在碗里，耳朵里听见景阳舅舅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澈儿从小失散，没有好好教习，开智化形又晚，现下的情形实在令人担忧。”
　　我抬起头，瞥见柏之禾眼里都是促狭的笑意：“要找个好师父好好学习呐，修道之路须得有人带领才行。”
　　好好学习？就像凌烽那样，看一本又一本的术法书，每天雷打不动地修炼吗？我还不如回静缘山泡寒潭去。
　　柏之禾抿了一口茶，好似突然想起似的：“哦，小颢天字也不识几个，怕是文化课也要安排上。”
　　于是景阳舅舅神色更加忧愁，开始跟柏之禾讨论应当送我到哪里读书合适。
　　我恨得在桌下直踢他的腿。
　　柏之禾嘴角噙着笑，瞥过来一眼，眼里有粼粼的光。我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别开脸。
　　景阳舅舅是天狐族的长老，道妖大战后天狐族元气大伤，百年间依旧被青凌世族追捕，是以数量并没有许多，族长九峐在解救受困族人时受了重伤，至今仍在闭关休养，族内一应大小事务就交给景阳舅舅打理。
　　景阳舅舅想带我回天狐族辖内，我才猛然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景阳舅舅，我不能回去，我身上带着死契，凌家总有办法能寻过来，回了族里恐怕会暴露你们。”
　　景阳舅舅上挑的狐狸眼中迸发出激烈的仇恨来：“凌家！若不是他们的死契，也不至于让姐姐身死道消，道妖大战死伤无数！”
　　开智时便隐隐有预感，听到景阳舅舅说出我娘已死的消息还是禁不住一阵窒息。
　　我想问是怎么回事，却没有勇气开口。
　　柏之禾习惯性地摸摸我的头，随口问景阳：“死契可有破解之法？”
　　景阳舅舅点点头：“应当是有的，只是消息并不确切，此事我还须与柏公子再行商议。”
　　柏之禾便道：“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有事到「苦」字糖铺寻我即可。”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远。这几天吃住都在一处，柏之禾突然离开我还有些不适应。
　　景阳舅舅把我安置好，坐在身边出神了半晌，才看向我：“澈儿，有些事，我本想着等你修为高些再同你说，只是没想到你也被结了死契，我须得让你知晓因果。”
　　景阳神色郑重，我心里一跳，默然点头。
　　“此事须要从你出生前说起。
　　“妖界向来盛产天材地宝，千百年来被人界垂涎，但因天险与界域划分，一直相安无事。青凌世族本没有位列三大世族的根基，直到百余年前，青凌世族研制出死契，开始暗中抓捕妖类结契，以此搜刮妖界灵宝，乃至于吸收妖类灵气，结了死契的妖大抵都难逃一死，青凌世族也借机实力大涨。跻身三大世族后，青凌世族的胃口越来越大，从最初刚入道的小妖抓到地妖，最后把主意打到天妖身上。
　　“妖天生实力强悍，天妖更是受天道眷顾，修行一日千里。炽虹是天狐族千百年来天分最高的大妖，仅仅五百年的时间便修到元婴，又因性格热烈直率，在妖界很有些威名。你的娘亲玳萝是我的双生姐姐，在族内美名远扬。姐姐是个要强的性子，于修道一途十分热衷，亦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姐姐与炽虹都修炼成痴，不打不相识，日渐生情。我是惯来得过且过，修为并不多高深，跟着姐姐看着她与炽虹成婚，后来便有了你。原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也很好。”
　　景阳舅舅微微笑了一下，神情里满是怀念。
　　“你出生后不久，人界与妖界摩擦却多了起来，妖界纷纷传说人类喜欢抓妖炼化，以此修炼成仙，炽虹是个烈性子，无法坐视不理，便经常外出解救受困的妖类，于是大家才知道，是青凌世族研究出了死契。突然有一天，族内的四尾天狐慌慌张张来告诉姐姐，说炽虹被人界的青凌世族抓去了。姐姐怒极，仗着一身元婴修为一路单枪匹马闯到青凌本家，逼着凌家交出炽虹，否则便要把凌家上下屠尽。
　　“那时炽虹已经被结了死契，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姐姐将炽虹劫了出来，转而紧咬凌家，最终擒得凌家家主凌千夏逼他解契，凌千夏假意解契，实则对炽虹下了死令，又召集了凌家人马将姐姐围困。炽虹身上被凌家种了剧毒，在凌千夏催动之下，炽虹就在姐姐面前毒发。那毒激得炽虹清醒了一瞬，眼见得姐姐要拖着他绝对无法活着走出凌家，便告诉姐姐，让她照顾好自己和你，抢过姐姐的泠琅剑自刎了。”
　　景阳的眼睛里蒙上雾气，紧紧抓着我的手，嗓音里带着压抑的苦：“炽虹就这样死在了姐姐的面前，姐姐当时差点疯了，百人围困下一身的伤依然死死地追着凌千夏想要报仇。后来被凌千夏逃了，姐姐便杀出一条血路，回了族内。我头一回见姐姐伤得那么重，求了好久才求得百草谷来治，那时姐姐已经伤及了根本，加上她心内郁结，伤情时好时坏。没过多久她便来找我，跟我说，她定要替炽虹报仇。我拦她，我带着你去拦她，你还那么小，那么脆弱，她舍不得你，便没再提了。只是一日日消瘦下去，脸上渐渐有了死气。我没有办法。”
　　景阳看着我，眼泪便滚落下来：“我没有办法，澈儿，这样下去她会把自己磨死的，我只能答应她让她去。她便纠集了妖界饱受死契之苦的各族战士，打上人界。那时的姐姐恢复了往日神采，战无不胜。只有我知道，她存了死志。”
　　我环住景阳舅舅的肩膀，默默无语，看他难过，心里像堵着什么，胀得难受。
　　景阳平复了一下，继续道：“凌家再强盛也抵抗不了妖界大军，只是人类惯来狡诈，凌千夏说动延贺、洛霄世族和修道大小门派，各都派了精锐迎战。妖类数量庞大，人类修为略高一筹，道妖大战，两败俱伤。最终一战在龙居山，姐姐将你托付给我，嘱咐我先回妖界，她待战事事了便回来。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我带着你顺着人烟稀少的地方往回走，半路遭了追杀，才知道一直以来凌家能越过天险和界域肆无忌惮地抓妖，是因为妖界出了叛徒。”
　　景阳好半天没有出声，半晌涩然道：“可恨我修为不高，连你都护不住，眼见得要遭了叛徒的毒手，我只好让你顺着河水漂走，拼死重伤了那叛徒，被他捉住要置我于死地，我灵力不继昏死过去，待醒来才发现自己被柏公子救了。”
　　景阳的声音空荡荡的：“那时龙居山决战已经过了许久，柏公子告诉我，姐姐一剑结果了凌千夏，被凌千夏的夫人苏芷缠住，那苏芷自爆金丹，与姐姐同归于尽了。我当时真想随姐姐一起去，但是姐姐把你托付给我，我得找到你。
　　“与你分开时正值暴雨，山洪激流极多，待我伤好出来寻你，你早已不见踪影了。这百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但是一无所获。今次来，本以为你是流落在外的族内小辈，我尽职引你开天智即可，没想到，终究还是让我等到了。”
　　景阳喟叹一声，摸摸我的头，而后郑重道：“澈儿，你须记得，凌家之仇不共戴天，我天狐族人，定要凌家上下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