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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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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天亮了吧,于鹏飞睁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偏头望着正对床的一扇小窗户想。
少年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穿过小窗户的几根钢筋后洒向屋内的几道月光,白天瘦黄的脸这时在月光的照映下白皙了不少,但却给人一种病态感。
他要是不这么瘦的话会很好看,因为他五官周正立体,鼻梁高挺,下颚线尤其明显,一双黑色的眼睛充满灵气,像一潭活水一样,没有一丝威胁和戾气。
渐渐地视线开始模糊,疲惫终于又一次战胜了饥饿,于鹏飞再次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于鹏飞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他已经做了很多遍。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人,梦见的人连说话时的表情都没变。
梦里有两个女人,她们两个就坐在堂屋里谈笑,一张看起来很新的八仙桌上摆着一盘洗好的苹果。于鹏飞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是他本能地想凑过去拉穿着黄白色碎花衫背对着他的女人的胳膊。
于鹏飞一只短小的手还没碰到她,女人便好像知道他在身后一般,微笑着转过身,轻轻拉住于鹏飞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又转过头,弯成月牙的眼睛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人说道:“呐,惠惠,我儿子好看吧。”
那个叫“惠惠”的女人一脸笑意地看着于鹏飞说:“你上次带他来我家玩儿的时候才这么点儿高”说着她抬手比划了一下,“窜个窜得真快啊,长得真秀气。”说完她的目光也没从于鹏飞脸上移开,一直笑着看他。
林雅听完后笑得更加开心,抬手轻轻拍了两下于鹏飞的背,说道:“看着秀气,其实捣乱得很,没少被……”
说到这儿林雅的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又有点不知所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话语戛然而止,连坐在她对面的王清惠都皱起了眉。
梦里王清惠好像皱着眉生气问了句什么,但是于鹏飞没听见,他翻身压到了肩膀,被痛醒了。
“嘶——呼,痛死了。”于鹏飞皱眉龇牙说道。
于鹏飞额前的头发因为出汗而贴在了额头上。太热了,房间里没有风扇,全靠墙上摇摇欲坠的“双开”玻璃窗和那没有门板的门框通风,枕头上全是汗。现在肯定睡不着了,于鹏飞干脆坐起来,望着窗户发呆。
回想起刚刚做的梦,于鹏飞即使在梦中没听到王清惠最后说的话,但他也知道是什么。多次重复做同一个梦,他对里面的情节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为什么不离婚?”
是啊,为什么不离婚呢?你明明过得不快乐,不是吗?为什么不离呢?如果离了婚,你就再也不用被他打骂了,如果离了婚,后来你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
可惜没人能告诉于鹏飞答案。
于鹏飞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直到肚子传来“咕——”的一声才回过神来。他咽了一口唾沫,用力按住胃部。可是不管用,肚子还是要叫。
于鹏飞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穿上那双鞋底都快磨穿的黑布鞋,轻手轻脚地向屋外一棵开满粉红色花朵的合欢树走去。
凌晨天刚亮一点,树上头状花序的粉色花朵依旧和白天一样好看,于鹏飞神情放松地露出一丝笑意,真美啊!
突然,于鹏飞的眼睛被人从后面用手蒙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蒙住自己眼睛的手。还不等于鹏飞问,身后那人便在耳边笑着开口道:“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于鹏飞刚有点紧张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轻松,甚至笑着哼了一下才说道:“于鹏飞。”
“哎~你装怪是不是?”
于鹏飞拿下捂着自己眼睛的手,转过身看着比自己高一截的少年,“除了你谁会捂我眼睛?”
辛子潇切了一声,“那当然咯。”
于鹏飞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果然不到一分钟,辛子潇熬不住了。
“不是,大哥你倒是说话呀,问我这么早干嘛来了呀,你盯着我看干啥啊?眼睛跟个菩提果似的。”
“噗~”看着辛子潇一脸无语的样子于鹏飞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我真服了,你这样出去不让人骗得连裤衩都不剩才怪。”
于鹏飞还是不说话,就一脸微笑地看辛子潇在那儿着急。
“我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跑你家外面守着了,结果你就给我受这委屈,你拍拍自己胸脯说说,你良心过意得去吗,啊?你……”
“子潇哥,你这么一大早找我干嘛来了?”见辛子潇还要继续伸冤,于鹏飞连忙说道。
“嗐,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过来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还以为你没醒,我得等很久呢。”辛子潇被打断也不恼,赶忙顺着于鹏飞的话转移话题。
于鹏飞忽略了辛子潇那得逞后贱兮兮的讨打样儿,“哦?是什么事儿呢?”
辛子潇的毛被顺舒服了,才一脸正经的说:“我待会儿要走了,去城里打工,昨天晚上才决定的。”
看着辛子潇难得的正经,于鹏飞也收起了刚才的笑意,“你一个人吗?那你就不读书了?”
“嗯,我表叔介绍的,他在那边车站接我。”,辛子潇看着于鹏飞有点自嘲地笑了笑,“读书?算了吧,就像我表婶说的‘不是那块读书的料,还不如去挣钱’。再说你不也辍学两年了嘛,我比你还多读了两年嘞。”说完又用手心疼地拍了拍于鹏飞的肩膀。
于鹏飞猛地吸了一口气,缩了一下肩膀。
“怎么了?那酒鬼又发疯了?”
于鹏飞看着辛子潇皱着眉一脸担心样儿,这人刚刚的吊儿啷当全不见了。“没有,昨天背太多苞谷了,让背筐绳子勒得痛。”说完还向辛子潇笑了笑。
于鹏飞自己觉得演得挺好的,可辛子潇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于鹏飞笑的时候眉头皱着,眼神更是有点躲闪。连怎么撒谎都不会。
但是辛子潇没揪住不放,他深深看了于鹏飞一眼后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你再等两三个月就十七了,不能和村里的人一样,一辈子都守着那几亩地。那不该是你的一生。”
其实辛子潇知道,于鹏飞的脚被一根叫于胜强的绳子栓住了,挣不开,跑不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子潇哥,你那么正经我都不习惯。”说完于鹏飞还哈哈地干笑了一下。
“不想笑就别笑,笑得跟个狗腿子似的。”辛子潇懒得理他,一看他就没听自己的话。也许听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有时辛子潇看着于鹏飞会想,要是于胜强死了该有多好,这样于鹏飞就解脱了。
即使被辛子潇骂了,但是于鹏飞依旧笑着看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少年。少年长得很俊朗,让人见了就心生一股亲切感。
“子潇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年吧,就算打工也总要回家过年吧。”
“嗯。”于鹏飞低下头应了一声,自己性格孤僻、话少,辛子潇是村里唯一和他合得来的朋友。可是辛子潇要去城里了,于鹏飞终于成了一个人,。
“等我过年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到时候你记得到村头来接我啊。”辛子潇双手捧着于鹏飞的脸颊,将他的脸抬了起来揉了两把,满怀憧憬地笑着说道。
“好。”
“那我走啦。我还得走去车站搭车。”
“好。”
等到辛子潇转过身已经走出十多米,于鹏飞突然又压着声音喊道:“哥。”
“咋啦?”辛子潇转过身看着他。
“拜拜。”
辛子潇看着他笑了笑,“嗯。”
直到看着辛子潇走进家门,于鹏飞才收回目光。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快亮的天,呼出了梗在胸腔的一口气,然后又低下头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小石子。
过了一会儿,于鹏飞才走进堂屋,于胜强还没醒,于是他放轻脚步向墙角走去,拿起背筐后的一把柴刀,又顺便打开不远处的柜子拿了一个黄瓜,然后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