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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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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蕊亚手指微蜷,小臂绷紧,正要蓄力潜入湖底,远处传来一声低沉醇厚的呼唤:
“阿蕊亚”
她顿了顿,终是泄了力气…
前世的一晚,她曾悄悄隐在蒂卡波湖岸边茂盛的密林,恰遇他独自坐在对岸,长久地凝望湖面,忽然唤了她的名,那晚的她不知所措地逃走了。不久后,她身陨沙场,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她的殿下素来沉默寡言,为什么突然唤她呢?
以往殿下唤她,常常唤她用餐、散步、读书练字、修炼法术;偶尔抓住她闯祸、偷懒、和莉莉丝偷偷饮了酒,也会叫住她教导;还有…驱赶她的那一天,也是这么唤了她…
不论是哪一种,这一次,她想知道。
湖畔的风携着一缕清淡的花香,轻拂过人鱼的脸颊,唤回了她的思绪。男人已行至身前,正俯身看她,黑袍下露出苍白俊美的年轻面庞。
他几乎一眼就发现她受了伤。指尖凝出莹莹暖光,虚抚过她苍白带伤的手指,所经之处伤口随即愈合。
阿蕊亚愣住了。血族是被诅咒的黑暗生灵,虽然能够接受魔法的治愈,却无法修炼这种需要消耗自身光明能量的法术。上一世,她从不知道他修炼治愈术。她不指望从他端然不动的神色中寻到端倪,视线转向他修长的手指。
施展着治愈术的指尖已布满黑色裂痕,不断地向手心蔓延,被烈日灼伤的苍白手背上浮现出灰斑。阿蕊亚猛地推开他的手。
爱德蒙一抬眸就撞上她带着惊怒的目光,飞快地收回手,低声道:“对不起” 。
阿蕊亚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因为当年要了她的心头血而对心生愧疚?可她一点也不想从他口中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再也不想了。她心里无法抑制地涌出一种难以分辨但绝对称不上愉快的感觉,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急于寻找出口。
“十年前,您的那句对不起,才教人毕生难忘…殿下以后请不要再用这几个字来羞辱我了…”
如同所有人鱼一样,阿蕊亚的嗓音空灵纯粹,但此刻像淬了冰。爱德蒙从未听过她这般语气,他无力招架,更不知如何回应,他嘴唇紧抿着,眼中的悔恨浓得仿佛要淌出来。
阿蕊亚望见他的神情,心中更闷,她将此归结于伤口太疼,准备回湖底养伤了。
她刚一转身,爱德蒙迅速拉住了她的手腕。
“先把伤养好…上岸来好不好?” 居然有些许像在哄人,边说边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一条厚厚的白色毛毯。
人鱼族上岸时鳞片将变化成人类的肌肤,这一过程中会有短暂的失温,十分渴望温暖的包裹。
他试探地一点一点将毛毯推到她手边,柔软的白色长绒毛轻轻触碰她的手指,温痒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头,阿蕊亚的手指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她太想将毛绒绒的毯子抓在手里了,等她意识到,她已经这么做了。
爱德蒙立刻察觉到她软化的态度,跪在草地上用柔软厚实的毛毯将她包裹住,一把抱起。银色鱼尾离开水面的瞬间,人鱼紧忙变出双腿,蜷进了毛毯里。
他稳稳地把她抱进湖边的木屋,放在干燥柔软的床上,从角落的银器中倾倒一盆圣水放在床头,随后从衣柜里找出衣服放在一旁,低声说“我就在门外,需要时叫我。”
床褥衣服都充满阳光的味道,蓬松而干燥,同水中世界完全不同。但阿蕊亚不讨厌陆地,反而还很喜欢。
木屋中的陈设与她离开时一般无二,算上重生前的漫长岁月,她已百年没有回来过了,她发现自己竟然还对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无比熟悉。
她恢复些力气,用圣水清洁了身体,拿起了床头的衣服。
爱德蒙为她挑选的是一条长及脚踝的棉质白裙,材质柔软透气,倒正适合受伤的她。
她系好衣带坐在床边,一墙之隔的爱德蒙以玫瑰花藤暂做遮蔽。她又疼又累,对猝不及防的重逢不知所措,全凭本能行事。她径直走过去推开门,又转身回到床边。倚靠在墙边的爱德蒙反应过来这是让他进屋的意思,心头掠过一丝欣喜。
阿蕊亚从塔斯曼海赶到蒂卡波的路上,为免血腥味招致麻烦,她已尽量用法术暂封伤口以掩盖气味,但那无助于伤口愈合,亦无法止痛。她靠坐在床头,默念咒语收回法术,伤口缓缓淌出血来。成年人鱼本身就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伤口一周后便会完好如初。
血族的嗅觉灵敏异常,坐在床边的爱德蒙立刻闻到了血腥味,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她披散着的银发,就看到她肩颈处被刺伤的血洞。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她疑惑地掀开眼眸,就看见爱德蒙盯着她的伤口神色沉郁。
“殿下,您可以喝的。”阿蕊亚说。
她以为人鱼血唤醒了爱德蒙作为血族的嗜血本性。
空气中的压迫感一下消失不见,爱德蒙嗓音发紧。
“不...我只是...”他顿了顿,“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阿蕊亚抵不住疲倦合上眼,勉力以意气洋洋的口吻道:“一个不长眼的家伙,已经被我沉入海底了。”
爱德蒙听着那虚弱不已的答话,眼神幽黯,抿着唇没有说话。
阿蕊亚只感到肩膀处裹了一层暖光,为她温柔地驱散了疼痛。她在浓浓的困意中喃喃地说:
“殿下,不要对我用治愈术…我不喜欢…看看您的手…被灼伤了...”
闻言,爱德蒙的手颤了一下,低头看着上面丑陋可怖的痕迹,局促地将手掩入袖中,月光会将它修复如初。
“你不喜欢我用治愈术…我还是抱你去蒂卡波湖吧?那里的圣水会让你舒服些。”
恹恹欲睡的人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不...”
他再看她,她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