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无梦》一瓣桔子。

8、来的蹊跷（一）

　　自那日孟氏来蘅园瞧我，顺带责罚了一众奴仆后，府内就暗生起不少流言，有说我得了孟娘子青眼自此就要恢复嫡姑娘吃穿用度的，有说孟娘子这般，只是为博贤德人的名儿，还有说孟娘子不过是被老太太叫去听训后，做样子才去的蘅园……众说纷纭。

　　这些流言传到蘅园，我虽不当回事，但从陆萧氏这几日面色不善，也猜到那日孟氏必定说了什么，且必是难办的事。

　　几日功夫，小小的流言虽在蘅园没掀起什么波澜，但是却使表面平静的薛府暗流汹涌起来。

　　翌日早间，陆妈妈抱着我坐在窗下的软塌上逗弄着，玩得正开心（其实是我很配合的笑着）就听见门口有些异响，陆妈妈不悦的瞥了一眼几个大丫鬟，青洛忙退了出去。

　　打开内帘，见外间伺候的小丫鬟正踌躇着你看我，我看你，青洛忙问了旁边一个年岁较大的，俩人几声耳语之后，青洛才又进了内屋。

　　见青洛一脸不好看的神色回来，陆妈妈才淡淡问道：“怎的回事？”

　　“刚刚院里伺候的丫鬟前来回禀，说府中几个姨娘都打发了人过来送东西给咱们姑娘！”

　　这般，陆妈妈倒也不疑。自那日孟氏去后，这府中的风向倒也是有些变了，先是几个姑娘哥儿打发人过来送了些吃食、小玩意儿，后老太太那边也打发人过来送了些吃食和衣物。

　　不知道老太太是否有意敲打孟氏，反正不大会儿孟氏那边也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

　　这几日，府内各院零零散散送的，竟也是使蘅园的小库房显得有些拥挤了。

　　下面的丫鬟婆子倒是惯会看上面人眼色，对蘅园的态度也恭敬有加起来。连带着办蘅园的事儿都上赶着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薛四姑娘是多得宠的主儿呢。连薛家大爷屋里的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也上赶着来巴结讨好的

　　这话明着听是在说薛四姑娘多得宠，实际上是在暗说这薛四姑娘上不得台面，虽是嫡女，但却得了姨娘们“青眼”，说不准命里就得是一路人，到时候可就是梅香拜把子，谁又比谁高贵呢！

　　想到这层，陆妈妈越发不喜起来，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这帮黑心烂肺的一逮着机会就变着法儿的想作践我们姑娘，面上冷冷的：“眼皮子浅的东西，姨娘是什么正经主子，何故如此巴巴赶着去了！”

　　知晓陆妈妈不喜外间丫鬟因这等小事失了体面规矩，规矩这在世家里来说是极要紧的。

　　见陆妈妈骂了几句，才又听得青洛说：“刚送东西过来的一个小丫鬟，说起其他院已经传开了，说老太太这几日上要把四姑娘过给孟娘子了，这样看来孟娘子真真是要扶正大娘子了，外间丫鬟不知道事儿，就分辩了几句。”

　　陆妈妈一听这事倒是没那么惊讶，只是没想到这才几日府中就传开了，这孟氏真正是按耐不住了，不仅想借姑娘的名儿搭上霍家，还想着就此扶正大娘子，这事可没那么简单！

　　思忖片刻，陆妈妈才说道：“园中丫鬟的规矩倒是要重新学学了，没的失了姑娘的脸面。”

　　见陆妈妈没再提那事，青洛也没多话只应承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陆妈妈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我，见我一直暗暗听着也没哭闹，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抚了抚我的脸颊

　　没过几日，老太太就打发人唤了我过去。一进老太太所居的长青堂，就被小丫鬟引着进去了。

　　老太太杨氏出自江舟杨家，为杨家三房嫡次女，嫁到薛家已近三十年，如今也是五十有余的年纪了。

　　只见她今日着了一件暗紫色的缕金线绣云纹袍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肤色稍显白皙，只不过额上、面颊的皱纹，眼下密布的细纹，无不及揭示她早已不年轻。

　　见陆妈妈抱我进来，老太太忙着人抱了我过去，又打发人让陆妈妈坐下。才一边逗弄我一边开口道：“几日不见，这媛丫头倒是气色好了不少，可见妈妈你是费心不少！”

　　听着媛儿我倒是有些许诧异，这北越的世家贵族皆是有本名、小字以及乳名，大名通常是根据行列由家中长辈所续，小字倒是无那么严格，可由自己也可由他人长辈所取，只是这乳名多数是由娘亲或者祖母所取。

　　我的本名薛琦岚就是随薛家的行列，由家主也就是我的祖父而取。而乳名媛儿，据说是陆氏生前为我取的，但如今唤的人极少。

　　确实这世家大族里能唤乳名的需极亲近的人。不过显然我是没有的。没想到今日杨氏却大剌剌的唤了，让我觉察出些不简单来。

　　陆妈妈一听忙起身说道：“这是老奴应该做的，得亏当初先大娘子看重，把姑娘交给老奴，老奴岂敢不用心，就即便是为姑娘舍了这把老骨头，那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陆妈妈扶了扶身。老太太杨氏，倒是愣了一愣，眼底流露出一抹复杂。转眼间又恢复了正常，笑着对陆妈妈说；“这倒是媛丫头的福气，不过，如今你倒也上了年纪，该着好生保养保养，别像我这把老骨头，动不动三病两痛的折磨人，真是该打！”说完架势还拍了拍自己的手。

　　未等陆妈妈回道，杨氏又说：“打理园子，做管事妈妈本就是费功夫的事，如今教养姑娘，这更是极费心思的，加上媛丫头又是个病弱的，你这也上了年纪，我就想着把媛丫头送芸园去，陆妈妈你这边就可以安心打理蘅园，也可以好好歇歇！”

　　芸园是孟氏的住处，这二人果然打的是一般心思。

　　不等杨氏说完，陆妈妈忙起身跪道：“老太太言重了，自先大娘子把姑娘交给老奴，老奴就一心为姑娘，怎敢为自个儿身子而不顾姑娘呢！何况老奴这把老骨头现如今康健，即便再是不济，伺候姑娘到长大，那也是不成问题的，老太太美意，是老奴不识抬举了，请老太太责罚！”

　　说完陆妈妈又拜了下去。

　　这般话说的杨氏气不打一处来，原本还她想再说两句，现下也被陆氏这个老虔婆堵的死死的，看她这态度，好说是没用了。后面再想法子吧！

　　杨氏随即恢复了神色，让人扶起陆妈妈，道：“陆妈妈，你这是做甚，我不过是一说，如今四丫头也大了，身边离不了人，你一个人照顾得也辛苦，就让我身边这两个服侍人极好的妈妈跟着去蘅园吧。”

　　听杨氏这话，陆妈妈心里再不愿也不敢再托大，直接拂了杨氏的面子，只得跪下谢道。

　　说话间，杨氏就把我交给了站在一边伺候的刘妈妈，在她不注意时，默默白一眼。
　　其实，早在我听见从媛丫头变成四丫头，心里就不住腹诽，果然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见陆妈妈不松口，即可就变了，还真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不过还是得防着她使后招。

　　话都说到这份上，杨氏也没了心情，随即扶了扶额，说是疲了，让人送我和陆妈妈出去。

　　回蘅园的一路上，陆妈妈都未曾再说一句话，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脸神色漠然，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