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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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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唐古拉山的游牧民族间的战争,凉夏派了厉峰做主将,但是京都的人们却没看见那意气风发的麒麟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出城的英姿,深以为憾。于是新晋的三甲骑骏马游街的英姿,很好的满足了凉夏街头巷尾想要家长里短的愿望。
我坐在一匹四体踏雪的宝马上,看稍前我一个马位的状元和半个马身的榜眼少年得志意气风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撞得晕头转向,尤其在街边少女少妇妩媚流转的眸里找不到了北。
这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金榜题名之时,的确值得他们如此忘形。这天下的人,莫不想“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可以畅谈国事的凉夏,我轻易知道了关于九皇子夏飞柏的消息。
满了二十却未出宫建府封王的皇子,本以为不受皇帝重视却掌了吏部的尚书,之前未有建树横空出世却有麒麟将军支持,可以与年轻的翰林学士刘赦支持的六皇子分庭抗争的皇位有力竞争者。
皇九子,夏飞柏。
不能使用法术的皇城,便是我强行冲了进去,也会在仙佛共同设下的禁制下失去法力,当场被乱箭射成刺猬,何谈找到夏飞柏?所以,我参加了这次被称之为恩科的科举考试,前三甲有入殿叩谢皇恩参加登科后的翰林宴的资格。
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写,吹干墨迹,不算太好看的字,但我有高中的自信。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今次号称天子亲笔御览的恩科,我知道其实会由翰林学士代笔。当年郝文通奉命找炎时念的诗,我想刘赦该还记得。
皇榜贴出,我果然中了探花。
庙堂之上,领旨谢恩,我跪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看见了龙椅上双眼浑浊纵欲过度显得比实际年龄老很多的皇帝。他那么努力的耕耘播种,恩泽后宫,果然开枝散叶,殿上的皇子少说也有十来个。我顺着拍成一排的皇子挨个看去,首先看见了我关进天牢之时来看我的那个人,穿了明黄的王爷袍子,还是眉目清秀只略显浮夸的样子,该是六皇子吴王夏无双。
待要再看的时候,我突然被一个人扶了起来,这是皇帝宣布名次以后新晋的天子门生由官员扶起,一个称之为提携的环节。
但不该这般诡异的安静,我回过头,看见面前扶起我长身玉立的俊美少年。本来就一丝不苟的青丝绾了髻带着官帽,穿着翰林学士的官袍,显得那唇色极淡的脸更加美得凌厉。
刘赦?
他将我划分在自己的阵营里吗?环顾四周神色各异的人,包括脸色有些怪异的皇帝,我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
皇帝退朝以后,整个朝堂便热闹起来,便是人正多的菜市也无法媲美。吴王夏无双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带着目不斜视的刘赦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还没回过神来,我立刻被一群大臣围住了,相形之下,高中状元和榜眼的两位反而受了冷遇。
“东方探花是哪里人啊?我是......”
“还有些什么人啊?我是......”
“东方探花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要多多提携。我是......”
我只微笑着,也不说话,就看他们在我面前聊得兴高采烈。
“东方探花可有娶妻?”
此言一出,不知为何场面一片安静。原本热切交谈的众人神色古怪地对视了几眼,立刻退开几步孤立了问这个问题的官员,他似乎也自知失言,脸色变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难看。
我大概明白总有几户人家是有未出嫁的女儿要攀上看起来前途无量的新晋,但他们,怎么这样的表情?
“我尚未娶妻。”
众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却讪讪地没有接下面的话,找了个由头就纷纷离开,再一会儿我面前就没有人了。
这时,状元和榜眼才走到我面前。“我们同届进士,该多多亲近才是。”
我点头称是。
也没有多聊,状元和榜眼还要去拜谢之前愿意让他们借住的恩师,便就这样分开了。
回到客栈,会做生意的客栈老板已经将我的行李全部搬到了天子一号房。比原来居住的普通客房明显要附庸风雅得多的房间里,已有数件包装精美的礼物和花笺一起放在进门便看得见的大圆桌上。我透过客栈老板期期艾艾地央我给提个字以作留念的身影,看见门外许多名落孙山的士子收拾了包裹灰溜溜的离开。
胜者王侯败者寇。
没一会儿就接到了刘赦邀请过府的花笺,散朝时大方妥帖目不斜视的离开原来留了后招。花笺上刘赦的字与本人一般的玉立内敛,送花笺的少年大眼睛尖下巴有些眼熟,自称姓梅,我不经意瞥见她打了耳洞的耳洞,才想起她是以前我在城门处看见那个带了斗笠女扮男装的女子。
梅姓少年见了我,呆愣了一下,还是礼数齐全的请我过府,脸色却明显的黯淡了下来。“客栈外停了软轿,探花郎请随小人来。”
我矜持的点头,斜斜撩了袍子的下摆,落落大方地跨出门槛。这彬彬有礼的文人做派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便轻轻的笑了一下。
梅姓少年脸色更白,轻咬下唇的动作居然令人生出秀色可餐之感来。她用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对我说:“探花郎生的真好看!”
这还是第一个人如此夸我,深知及不上炎,同时周围又有红,李白,哪吒之类的存在,做了千年的狐狸便不怎么关心自己的长相。突然有人这样夸我还真是有些小小的雀跃,如果那个人不用要哭出来的表情的话。
我斟酌了一下,然后自认为很是妥帖地道:“谢谢。”
梅姓少年少年愣了一下,然后神色一整,执手作礼:“探花郎请。”
我不是第一次进刘赦的府邸,所以无论怎么说还是有些熟门熟路。沿途和一些认识的人打招呼,例如某深夜里凶神恶煞将我从后门赶出去的奴仆,他明明苦着脸却硬要挤出个谦卑奴颜的谄笑。
想着让别人提心吊胆的自己真是恶趣味,我便又不可抑止的轻轻地笑了。
到了刘赦的书房门口,梅姓少年的脸色已经白的不能再白了,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显出一种柔弱的透明来。她推开门,示意我直接进去,便垂首立在门口不动了。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昂首走进了书房。扑面而来的馨香混着墨香气,很完美的诠释了所谓书香门第。屋内的装饰是那种简约而不简单的,几幅看起来意境深远但并非名家之作的字画使镂花长窗也典雅起来,几处不经意的留白使整个书房高远起来。
我望书桌后埋首奏章的少年,有瞬间的呆愣。虽他冷峻非常的侧脸依旧孤高患寡,静态之处也美得心旷神怡,那穷尽了红尘俗世的美貌。但实在是很难想象这少年埋身政务的样子,即使明知他是可与厉峰抗衡的文官之首。
“哦,你来了。”刘赦探起头看见了我,搁笔。还是第一次看见刘赦这么放松的样子,他抬头,然后很平常的一句“哦,你来了”,居然生出些许老友长谈的味道。
“新科进士,探花郎东方草明,拜见翰林学士刘赦刘大人。”我谨守礼数,干脆利落的拜了下去。于是刘赦刚衍生出来的那一点谈心之态,瓦解。
第一局,我先下一城。
刘赦眼中风起云涌氤氲了怒气,然后他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便是我常见了的带着讥诮的笑容,也不让我起身:“探花郎高中,刘某还未贺喜,恭喜恭喜。”
他不让我起身,我就只有还是跪在地上,仰视的角度本就处了劣势:“若非刘大人高抬贵手,下官未能有今日之荣幸,还多谢刘大人才是。”
刘赦点头,很是赞同:“这次登科之喜,刘某确居功至伟,不知探花郎拿什么来谢我?”
我轻轻四两拨千斤。“刘大人位极人臣,还有什么是下官能得到而大人得不到的呢?”
刘赦轻笑,换了如云的青丝轻颤,一时潋光四射:“你这狐狸,变狡猾了啊!”
我不敢接口,这狐狸二字,可说是说笑时的亲昵之词,也可以说是谈判时的威胁之词。
第二局,刘赦扳回一城。
顿了一会儿,刘赦离开书桌,软底的官靴出现在我低垂的视线里。然后我的头顺着他手指抬起,我想我的脸上出现了恼怒的神色,这轻佻的调戏之举用在新晋的探花郎身上怕是不太合适。少年刘赦眼神冰冷:“我要明红商会在凉夏的三成。”
“什么明红商会?”话题转得太快,我一时有些恍惚。
“装傻就太不上道了,探花郎。”刘赦的脸慢慢靠近了我,他换了朝服,身上着了一件素雅舒适的家居长服,弯腰的动作使平整的布料显出花茎不盛富丽弯折的姿态。颜色极淡的唇就在我眼前,我甚至可以看见两片粉色花瓣开合间,里面洁白的牙齿和绯红的舌头,那张极尽繁世铅华美貌的脸。
这家伙,又在用美人计吗?我义正言辞的质问:“你不会觉得自己太卑鄙了一点吗?”
刘赦愣了一下,看着我的脸,然后那冰冷但优雅的脸因为咬牙切齿而扭曲了。不知是气恼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脸上闪过一丝殷红:“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第三局,貌似,我再下一城。
刘赦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我,来回走了两步,回到书桌后坐下才按捺住了想杀人的冲动。“突然崛起的纵跨了凉夏白乾两个大国,柏杜等十余个小国,因为之前为凉夏黑河流域赈灾而在民间声望如日中天的明红商会,你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 …”我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探花郎记忆不好的话,刘某可以提醒你一下,明红商会主推的上流酒品中,有当年凉夏红极一时的梅花酿制作者的新作,竹叶青。”刘赦恢复了正常,该说语气和神色更冷,全然是上级和下属谈话,或者更像官差审问犯人的口吻。
“是… …”红吗?我猛然惊觉,及时住口,但还是看见刘赦脸上扩散的笑意。
“看来探花郎想起来了。”刘赦微笑着,眼神都是讥诮。
我跪在地上,突然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无力。
第四局,刘赦再扳回一城。
“下官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
刘赦凉凉的看着我,直看得我不自在到真要身体不适起来,才轻笑颔首:“没关系,探花郎保重身体才好,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暧昧到让人心尖一颤的词汇。我施礼起身离开,不承认这次示弱是败了。手在衣袖里握拳,指甲陷入掌心,没关系,这次短暂的交锋,只是平手。
出门望见凉夏晴朗的天空,明显的春日暖阳。
平手而已…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