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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举起枪 ...
世界上每时每刻也许都有人逝去,谁沉闷、谁苦痛、谁又决然地离开了人世,这一切对于时间而言,不过是最无趣又最平淡的东西,甚至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松田阵平死了。即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千岛鹤依旧总感觉那仿佛是一场无法被证实的噩梦。
这种状态不对,千岛鹤总是在提醒着自己,她是卧底警察,她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东西,如果总是沉溺于过去不可自拔,她又怎样去背负生者和亡灵的志向,坚定不移地前进?
可那分明只有大半年的相处,却令她总是怀疑这一切不过是些轻飘飘的幻象。原来她对那几名同期的看重和在乎远比自己想象当中的更深,原来她真的会这么害怕身边的人的逝去。
或许,能让她真切相信松田阵平真的已经死去的人……就只有他的幼驯染,萩原研二了吧。
可萩原也已经死了——他好像什么都没剩下,而这次又把松田阵平彻底拉走了。就算他还活着,也应该是身处组织中哪个见不得光的神秘计划当中了。
在无尽的沉默当中,千岛鹤解锁了自己的电脑,然后输入了几重的密码,打开一份文件。
屏幕的荧光映在了她的脸上,在暗沉的夜色当中显得稍微有些刺眼。她眨了一下眼睛,分泌出一些生理性的盐水,这才感觉好受一些。
这是一份来自内比奥洛——也就是千阳雪奈的绝密文件。
千阳雪奈当时突如其来的叛变,至今依旧存在着数不清的谜团。而千阳在自己彻底暴露后,就将所掌握的情报基本上都通过千岛鹤的渠道打包发送给了公安——
只除了这一份。
她唯独将这一份文件设置了多重密锁,单独发给了千岛鹤。
千岛鹤原先对此还颇有疑虑,并不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在真正打开这份绝密文件以后,千岛鹤才终于彻底明白了她为何有此一举。
「关于强迫性思想改造、精神操纵与控制的科学研究」
——洗脑。
文件里的内容,是一份并不完整的有关洗脑的实验报告。
千岛鹤垂下了眼帘。在这个黑色的犯罪帝国里游走得越久、对那些隐藏在光明背后的阴暗面接触得越多,她才越明白,有时候人就算是身处同一个阵营,也很可能并不站在同一战线。
这些有关洗脑、精神操纵和思维控制的资料,是绝对不能落入上面那些老家伙的手中的——他们拿到这些东西之后究竟会用来做什么……这甚至没有半点悬念。
说到底,如今的国际形势并不和平;就算往小了说,在国内,这份资料也足够掀起一盘血腥的政治动荡。
关于这项研究,究竟是会成为政客们谈判桌上的筹码,还是会成为传统政治暗杀当中的一柄利刃……这全都令人不安。
组织……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现在为数不多的的好消息就只有一个了:关于组织的这项研究成果,似乎还不能批量进行——这至少能为他们争取来更多喘息的机会。
她依旧沉默着,越过那些不全且又晦涩难懂的数据和理论分析,将页面上的文件往下拖拽着,直到出现了一份名单。
一千四百七十六。
这份文件应该是不全的,毕竟组织里的研究员并不仅千阳雪奈一个人,她所拿到的文件必然并不全面。但仅仅是记录在这上面的实验体,就足足有了一千四百七十六个人。
零零零一号,实验失败,死亡。
零零六三号,实验失败,死亡。
零一九五号,实验失败,死亡。
零五四七号,实验失败,死亡。
一三七九号,实验失败,死亡。
……
组织的实验室似乎永远都有用不尽的原材料——黑皮肤的、白皮肤的,黑头发的、黄头发的,蓝眼睛的、绿眼睛的……应有尽有。而这些被组织定义为一串实验编号的人,也大多死在了实验台上。
上千次实验,被记录在此的幸存者尤其仅有三名。
「凯姗」。
「兰利」。
「黑皮诺」。
而在文件的最下方,还有关于整个实验的一条总结——
“凡进行实验,实验影响不可逆转。”
*
所以不幸的事,果然还总是接踵而至。
这是一个堪称晴朗的夜晚,月光并不明亮,但漫天的星子像碎钻一样倾泻在无边的夜幕之上,走在路上,也不至于会迷失方向。
“苏格兰威士忌已确认为公安卧底,请东京辖区内的各成员立即对其进行处决。”
……景光,暴露了?
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千岛鹤只觉得不可置信。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就如同松田阵平的骤然离世一般。这一连串的突如其来的意外,甚至让千岛鹤不知该怎样描述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手脚却突然就变得麻木且冰凉。
……暴露了?
……可是,怎么会?
……怎么可能?!
然而她的灵魂却好像在那一瞬间突然就被一种巨力狠狠击中了,那股巨力一遍又一遍的敲打着她的身躯和灵魂,仿佛随时都要把她的魂魄从躯体里面撞击撕扯出来。
这么多年以来,组织就像是一群一直潜伏在阴影当中的乌鸦,也从来没有放跑过任何一个卧底。
在组织当中沉浮了这么久,她比谁都更清楚潜入组织的卧底在身份暴露以后,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刑讯室,毒气室,实验室……
就算是尸体,组织也永远能够物尽其用。
她和诸伏景光当然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对此的心理准备,但人总是本能地恐惧着死亡的,如果可以,他们并不想去想象自己或在意之人死亡的可能性。
可是现在——
诸伏景光的身份暴露了。
千岛鹤分明知道,她本该对这些意外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的。毕竟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能活着看到那由自己用命去博来的美好大结局,甚至也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去用命来搏了,就能为世界迎来稍微那么一丝的曙光。
命运对任何人都从未有过一丝的仁慈与眷恋,既然如履薄冰,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可她还是宁愿违心地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这里可是日本,而他们是日本公安啊……
他们有着主场的优势,只要警视厅那边展开救援,组织的追杀就势必会有所顾忌——
景光也许就能活下来了……
千岛鹤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奇迹的出现,然而这一切的幻想,都在她接收到更详细的任务细节时,彻底破灭了。
身份暴露得太过突然,甚至连一开始诸伏景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组织专门为他设了一个套,试图将他引入了组织基地当中,并展开围剿。
不过毕竟身为在组织当中卧底了好几年的公安警察,诸伏景光在进入基地的那一瞬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态发展的不对劲。在进入更深的包围圈之前,他便果断选择突破包围,向外逃亡。
一切都发展得太过迅速,他甚至没有带枪。面对来自组织如同抢食乌鸦一般的疯狂围剿,他不可能再坚持多久。
当他走上自己跟警视厅事前定好的紧急逃亡路线时,更加令人喘不过气的绝望感才终于笼罩了过来。
没有支援。
尽管已经事先报备,警视厅根本没有派人来接应和支援!
他被放弃了。
这句当初由诸伏景光和千岛鹤设计出来的攻破君度心防的话,此刻竟然如此真切地堵住了他的后路。
被放弃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不知道。
……
被放弃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她不知道。
那么,像诸伏景光那样的性格的人,即使面临着被放弃的命运,他是不是也十分平静地就接受了呢?
为了家人、为了身边的好友、为了最终摧毁组织的目标,他是不是甚至还会平静地笑着去迎接死亡的到来?
她也不知道。
毕竟,他一直都是那样坚定、果断、冷静而又总是愿意牺牲自己的人……
他会死。
他会死。
他会死。
千岛鹤不知道自己如今应该想的究竟是些什么,但当一切冰冷的现实都在她的面前铺展开来时,她的脑海当中就仅有那她一点也不想听见、不想看见,却又偏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的三个字——
他会死。
对死亡和失去的恐惧,再一次如此深刻地痛彻了千岛鹤的心扉。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有些机械地操控着如同其线木偶一般的躯体,拿起了手机:上面正是来自赤井秀一的讯息。
在千岛鹤以“帕图斯”身份的死亡以后,赤井秀一就如同一条嗅觉灵敏的猎犬,顺着这条线索一点点走入组织更深层的秘密。与此同时,他们也以私人名义建立了不错的交情。
帕图斯和苏格兰威士忌的关系本就不是秘密,在知道千岛鹤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再了解到苏格兰威士忌公安卧底的身份,关于他们二人之间的真实关系,赤井秀一当然很容易能够猜到。
“组织的一部分人已经拿到了苏格兰的撤离路线,我只能把我这边有关他的情报都截下来,帮你们减轻火力。接下来我会引开包括基安蒂、皮斯科和波本在内的部分组织成员。尽人事听天命。祝好。”
尽管如此,千岛鹤还是看出了赤井秀一的潜台词:希望渺茫。
“……”
如今的情况可谓是最糟糕的一种,诸伏景光连逃亡路线都尽在组织的掌握当中,已经彻底没有了退路。
在无处可逃的情况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弃车保帅,降谷零身为在组织当中有名的情报专家波本,身份绝不能暴露,就算想要在营救诸伏景光这一件事上再做最后一丝挣扎,也不该再由他去。
千岛鹤沉默着,没有给赤井秀一回复,而是对照着组织情报当中关于苏格兰威士忌可能的撤离路线,匆匆出发。
*
废旧的老楼在无边的夜色当中显得无比落寞和破败,就连登上天台的楼梯,在人走上去时都会发出“吱呀”的痛苦呻.吟声。
诸伏景光总是很聪明,在警校时期教官给他的评语就是明白变通。在发觉不对劲以后,他便果断抛弃了之前和警视厅报备过了的紧急撤离路线,换到另外一条道上。
这当然并不安全。在全然陌生的撤离路线上,他没有提前制定好的计划、也没有提前熟悉过的环境,尽管能够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组织反应过来的时间也并不需要很久——
不过是死刑变为死缓罢了。
大概……再让他再多享受几分钟活着的感觉?
路边的野草从光裸的砾石当中挣扎着突破了禁锢,似有些留恋地勾住了诸伏景光的裤腿,却终究没有留下那名猫眼青年决然的脚步。
真是奢侈啊,生命的璀璨。
他最终还是选择走上了那一条死路。
——天台。
他知道千岛鹤会来,因为他对她再了解不过,而她对他的考虑同样无比清楚。
他们总是很有默契,在警校时的每一次合作如此,在组织卧底的每一次任务如此,那么如今……在他即将迎来死亡的这一刻,也该是如此。
他突然想到,在警校的时候,他给小鹤过生日的地方,也是天台吧。
听见楼道间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诸伏景光湛蓝色的眼中涌起了一大片的愧疚,但又无比坚定且果决。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没有枪。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
在登上天台的那一刻,千岛鹤便看到了那一个正平静地站在那里、眼带笑意地看着她的黑发青年。
他的腰板挺得很直,湛蓝色的上挑眼中没有半分恐惧与慌乱。身上的外套甚至还被他特意打理了一番,看起来十分整洁,也没有什么褶皱。
千岛鹤试想过很多次,自己再次站在诸伏景光的面前究竟是怎样一副场景——
也许是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也许是组织毁灭以后,在庆功宴上的互相打趣;也许是他张开双臂,对她说一句:“欢迎回家”。
……但总归不是如此。
千岛鹤看向他含笑的眼睛,一时间竟无语凝滞。
她明明已经得偿所愿了,明明已经找到他了,明明、明明已经见到他了……
尽管这一见,可能就是永别。
来之前千岛鹤还在试图自欺欺人,但来之后她才更加明白爱人已经被放弃了的处境。
诸伏景光已经不可能逃脱了。她的理性给了自己一个这样的答复。
他此次必死无疑。
沉静的空气依旧在蔓延着,千岛鹤从诸伏景光那湛蓝色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白色的长发、灰寂的眼睛,以及没有半点变化的五官轮廓。
他果然还是认出她来了。
“不跟我打声招呼吗,”黑发蓝眼的青年清浅地笑着,终于打破了这片沉寂。他的话语还是那么温柔,可其中又充满了眷恋和不舍。
“……小鹤。”
他喊出了她的真名。
千岛鹤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想的是什么,但是理智却比她想象当中的更加清醒。在诸伏景光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她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并且明白了他想传达的信息: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安全……这意味着什么呢?
大概就是意味着,这是世界留给他们最后片刻的真实。
“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你这个混蛋,果然是故意等在这里的吧!”千岛鹤反而也笑了,眼眶却开始逐渐变红,“好久不见,但是我啊,一、点、也、不、惊、喜!”
最后的那几个字中的每一个都被她加了重音,只有此刻的她才知道自己是多想不顾一切带诸伏景光逃走,但对组织实力深有体会的她却比谁都更明白这根本就不可能。她的身份会暴露不说,诸伏景光也根本不可能在组织成员的层层包围当中逃出生天……
事到如今,她又怎么看不出诸伏景光的打算是什么?
既然诸伏景光公安身份的暴露和死亡已经成为了必然,那么与其白白浪费掉这个机会、让其他组织成员更进一步,还不如变成同伴向上爬的踏脚石。
尽管慕兰谭已经越来越靠近组织真正的机密,她身为苏格兰威士忌曾经的情人,如今也同样是最容易受到牵连的人。让组织、特别是朗姆放下对慕兰谭的戒虑的方法本就不多,利用苏格兰威士忌的死就是最好的一种。
他冷静、果决且固执地替她安排好了更进一步的道路,然后又试图平静地笑着,迎接死神的到来。
感受到千岛鹤情绪的波动,诸伏景光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再讲下去,反倒没头没尾地突然笑着感叹了起来:“所以说果然还是只有到了这一刻才会有实感啊。”
他顿了一下,湛蓝色的眼眸当中涌起了更加浓郁的情绪:“像是生命啊、时间啊,只有在这一刻,你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的这一刻,我好像才突然发自内心地赞颂了命运的恩馈。”
“真好,小鹤。”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向哪个孩子低声讲述一个着美好的童话故事,“你还活着,小鹤,你还活着。”
他永远忘不了在他听到千岛鹤死讯的那个黑夜,心中那恍如被一柄重锤击中的痛感。
不能在别的组织成员面前显露出任何一点迹象,他总是这样提醒自己。他要让自己轻描淡写,却又无时无刻不回忆着曾经叫着他“学长”、总信誓旦旦地说着要和他一起守护国家和世界的爱人。
前路未卜,前路未卜。
他甚至没有半点方法能够找到她的踪迹,又或是确定她的生死。
距离她销声匿迹已经大半年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她的假死计划出现了问题,她真的永远死在了世界上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她也许再也不会大清早地把他拉出去看日出,也许再也不会缠着他又要画画又要弹贝斯,也许再也不会在来蹭饭的时候夸赞他做的料理好吃了。
他记得她的一切,可她的痕迹就那么突然——戛然而止了。
即使后来他看到她用来报平安的暗号,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直到这一刻,所有的阴影好像才突然消散了——
在她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的这一刻。
尽管,这一次……离去的人,也许就是他了。
“是啊,活得好好的,比以前好多了,还抽空染了个发。”千岛鹤有些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竭力忍着自己时刻要冲上来的泪意,“所以你这个混蛋为什么就这么听天由命地等在这里啊。你为什么不逃,你为什么不躲,你为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口中虽然还在质问着对方,千岛鹤的心中已经作出了再清楚不过的解释。
因为没有支援,没有后路,甚至这里本来就是组织的包围圈,如今的安全不过是一个暂时性的时间差,他根本就逃不掉。
因为如果试图垂死挣扎,会为他们所有人的处境都变得更加艰难。
“抱歉。”诸伏景光沉默了一瞬。
“……”
抱歉、抱歉,又是抱歉。
他们这些人都是约好了吗。松田阵平如此,诸伏景光也如此,现在很流行临死之前的遗言是抱歉的吗?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为什么要道歉呢。
他不过是为了坚持他的正义、为了摧毁这些黑暗的庞然大物,不假思索地将自己推上绝路罢了。
这分明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却又像是一把尖刀,来来回回又反反复复地捅入了千岛鹤的心脏,直到支离破碎。
她还能清晰想起那家伙在警校时偷偷给她庆祝生日的样子,也能清晰想起他毕业典礼时穿着制服立下誓言时坚定的目光,但还记得他曾经向她承诺:他们都要好好活着,一起守护这个国家和世界。
所以这一切也将以一个隐秘而又惨烈的方式戛然而止了是吗。
“小鹤,在读警校时我就知道,你的枪法真的很优秀。”诸伏景光轻声说着,“你是我们中在组织里最接近机密核心的一个,所以你绝不能出事。”
千岛鹤猛然抬头,她看向诸伏景光坚定的目光,方寸大乱。
诸伏景光的嘴角噙着笑意,有些自嘲的意味,但声音依旧温柔:“你带了枪对吧?你总是很谨慎,枪不离身。”
“景光……”千岛鹤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不要、不要、不要……但躯体却比她想象当中的更加清醒和理智,顺着诸伏景光所说的话,将口袋里的手.枪拿了出来。
“我们都知道,我已经逃不了了。”诸伏景光有些歉意地笑着,“所以,抱歉……我还是请求你把枪举起来——”
“然后,对准我。”
“景光……”千岛鹤疯狂地摇着头,抓紧手.枪,试图把它再塞回自己的口袋当中去。
然而诸伏景光却突然严厉地制止了她的举动。
“举起来!”
“景光……”千岛鹤颤抖着,终于还是有些机械地把枪抓在手中,举了起来。手中的枪口终于对准了诸伏景光,从眉心、到发顶、到胸口,然后一点点地对准心脏的位置缓慢挪动而去。
晚风在天台的狭窄处发出尖锐的呼声。千岛鹤的双手在颤抖,她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也被一把枪指着,被无数颗子弹冲撞开,碎得七零八落,痛得仿佛连灵魂都被一点点撕裂开,再也拼凑不回来。
在她的面前,黑发蓝眸的男人阖目,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一片蓝色的汪洋之中,便只剩决然。
“所以,开枪吧。我们都可以赌那个可能性不是吗。”他笑着,坦然且无畏,“小鹤,对准我的心脏,不要让我怀疑你的枪法啊。”
这一次,千岛鹤的嘴巴一张一合,却终于哑然,喉咙好像突然就被什么堵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别怕,小鹤。”他这样说着,一如初见。
趁着千岛鹤愣住时,诸伏景光突然一把冲上前来,抓住了千岛鹤的手,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扣下了扳机。
“砰!”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仍有不小的响声,这一声枪响,让四周的野雀惊逃四散,也彻底将这明潜行于黑暗当中的青年的生命,永远地定格在了这个血红色的夜晚。
青年的胸前炸开血花,在那一刻,他彻底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眼前的人影也终于渐渐模糊。心脏被子弹飞旋着击穿过去,被高速撞击所绞出的巨大的空腔里奔涌着滚烫的血液,然后又大面积地喷洒而出——
就好像是华贵、典雅且绚丽的血红色的烟花。
给那突然绽放出来的血红烟花作为点缀的,是在寒风当中扭曲升起的残缺火星。枪口的炙热遇上了冬日的寒气,哪怕是再滚烫的过去,也终于逐渐丧失了温度,然后彻底回归它原有的归宿。
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了千岛鹤的身上和脸上,那温热的触感却只让千岛鹤觉得浑身冰凉。
这一次,千岛鹤终于还是没能顾及太多,她在他濒临崩溃之际便向前冲去,勉强扶住了诸伏景光那刚被子弹穿透的身躯。
她低下头,将耳朵贴近爱人的胸膛,试图从那里听到哪怕只有半分的回响。
咚咚咚,咚咚咚……
她努力地凑近听,在自己的心中默念着,好像这样就能补上爱人逐渐冰冷的生命。
听觉却好像突然就失灵了,耳边尽是轰鸣,只有耳旁血迹的濡湿感在狰狞地提醒着她一个冰冷的事实——
他的胸口在流血。
那血液一直流一直流,怎么止也止不住。
千岛鹤颤抖着双手,自欺欺人地想要把那伤口堵住,好让对方的生机不要丧失得那么快——
至少再多延迟几秒,就几秒……再让她多看几眼,再让她多看这个尚且留在人世的诸伏景光几眼……
看一眼,少一眼。
可当她再近距离地看到对方胸口上那个残破的大洞时,却仿佛被命运控制住了动作,浑身颤抖着,却不敢再多改变哪怕一点的姿势。
她从未见过诸伏景光如此脆弱过。
苍白的脸色和逐渐丧失血色的唇色,仿佛只要风一吹就能够飘走的残破的躯体,以及——
失去生机的眼睛。
她看着诸伏景光的眼睛。她分明记得他湛蓝色的猫眼一向如同天空一样澄澈、又如同大海一样辽阔,可在这一刻,那一直以来温柔、坚定而又勇敢的光芒,终于彻底涣散了。
那双温柔的蓝色猫眼终于彻底失焦了。
这样的景象突然刺痛了千岛鹤。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她这才突然意识到那具身体的温度已经逐渐变得冰凉起来。
她甚至都不敢再多触碰对方哪怕一点,仿佛这样就能否认他死去的事实。原先一向沉稳可靠的诸伏景光,此刻却突然变成了一个无法挽留的易碎品,仿佛只要动一下,便会彻底底地消散在人间。
诸伏景光……死了?
她的心脏在这一刻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攥住了。自己的灵魂好像在被什么割磨然后又砍切着、压扁然后又搅碎着,最后终于变成了也拼不回来的烂泥,在下一秒就要彻底消亡。
耳边是一片喧嚣,眼前是一个永远也无法走出的长夜,那里有黑海和沼泽,有一千座岛屿以及永远不会燃尽的火光。
她终于站起身来。
血腥味狠辣地刺入了她的五脏六腑,灼烧着她的内脏和气管,让她痛不欲生。她怔怔地看着那汇聚在她身前的鲜血,鲜亮的红色在无边的黑夜当中是那么耀目,却又充斥着绝望与悲痛。
鲜血则像是不会枯竭的泉源,顺着逐渐失去生机的冰凉的躯体蜿蜒而下,渐渐地在天台的地面上汇成了一片血红色的海。伴随着新低落的暗红,血泊中间还会荡漾出一个个鲜红的涟漪。
她的表情依旧空白,撕裂心扉的疼痛从麻木的胸腔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无边际的悲愤如潮水崩泄,化作一潭沉寂在心底的死水。
她仿佛站在了一场黑夜中的暴风雨里,永不停息。
一切都是那么冰冷凛冽,冷得彻骨,像是连灵魂都被彻底冰封——
然后,又被碾碎。
千岛鹤想哭,但眼泪不知为何就突然流淌不出来了。身后的楼道传来了另一阵脚步声,她回头望去——
来人正是琴酒。
银发杀手缓慢地走到了她的身后,轻蔑地冷笑一声:“关于这只老鼠的藏身地点你倒是来得很快,我可真是好奇,你的情报渠道究竟是从哪来的……”
声线变冷,银发杀手周身的气压下降,眼神也逐渐变得锋利:“慕兰谭——或者说,曾经的帕图斯?你很紧张这只老鼠的死啊。或者,你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妨碍你和他——这具破败的尸体叙旧?”
“好歹也是曾经的情人。”千岛鹤也冷笑,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征用了自己所拥有的所有演技,竭力装出一副轻描淡写、理所当然的样子,“在乎他是肯定的,了解他也是肯定的想找到他所藏身的地方,很难吗?还不如说……是你们太废物了罢了。”
“收起你那些没有用的小心思。”琴酒当然知道慕兰谭就是曾经的帕图斯。自从她“重获新生”,在朗姆的纵容下,她便越来越无拘束,气焰更是越发令他感到不爽。
他哼笑说着,墨绿的眼中还有几分扭曲的愉悦:“利口酒自然会让这只老鼠物尽其用。这样一个死人……还是潜入了组织高层那么久的公安卧底,她会感到满意的。”
“哈,你以为我是想要他的尸体?”千岛鹤立马意会,她同样冷哼一声,“就算是昔日的情人,不背叛也是最低的要求吧?像是对待这样乱窜的老鼠,果然就不该有任何的心慈手软啊。”
口中说着违心的话语,她在琴酒面前,把自己殉职了的爱人贬到了尘埃当中去。内心的一个黑洞正在把她一点一点蚕食,但她表面上一点情绪波动都不能露出。
一片沉寂之中,她甚至不能发出半声隐忍的呜咽。
她还要替景光去看一眼光明未来呢。
她不能暴露,她必须活下去——
带着景光的那份活下去。
她的理智好像是一根根足以将人切割开来的利刃,却又是那么恰到好处地控制着她,使她变成了一具徒有其表的空壳。暖金色的眼眸已不再,那双灰沉沉的眼睛当中只有寸草不生的荒原,空洞而死寂,漠然而荒芜。
她在无言中声嘶力竭。
后来再说了些什么,千岛鹤也完全不想再去回忆。她只觉得身心俱疲,剩下的和琴酒的对话,仿佛都是她在灵魂出窍以后,由躯体卧底的本能给出的最佳方案。
千岛鹤脑海中所想的始终只有两件事——
诸伏景光死了。
而她没有暴露。
后来……琴酒终于走了。
她也离开了。
她再一次走到了夜路上。
*
直到回到了她自己的安全屋,她也依旧觉得自己脚步轻浮,仿佛不过是做了一个难以醒来的噩梦。
可其实千岛鹤是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是——
诸伏景光。
她的同伴。
她的战友。
她的爱人……
他不是在求死,他是在求生。
摆在他面前的路并不多,条条通往绝境,而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用他胸口的鲜血,换来了更多人的生。
他没有死去,他不会凋亡。
他离开得无畏且坦荡,一如那些早已数不清的倒在黎明前的英雄,于沉默间窥见天光。
可是,可是……
可是——
千岛鹤在自己的心中“可是”了半天,终于捂着脸痛哭起来。
泪水如同决堤一般疯狂地倾泻而出,模糊不清光影让她仿佛又看见了那双温柔的湛蓝色的眼睛。一片朦胧当中,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好像是想要触碰到些什么,最终又仿佛触了电一般缩回来。
压抑的哭声从指缝中渗出,那种绝望和悲怮,又像是一把更加锋利的利刃,再次狠狠地戳回了她自己的心里。
但她还是要坚持走下去——
走到那个光明未来,走到那个美好大结局。
那会是一个清白之世,那会是一片朗朗乾坤。到那时,罪恶会消散,沉冤会昭雪,被封存的名字得以重见天日——
大家都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拥有一个……光明未来。
然后,她要在未来的那一天做一个美梦,再醒过来,在樱花烂漫的季节里——
看着太阳升起。
明明想这章情节的时候我都哭了……然而……
你们看的时候有啥感触我不知道,反正我写正文的时候全程面无表情。
真.面无表情。
写完之后还愉快的无缝衔接练习卷。
这是什么。
这就是身为合格景推的脱敏治疗!
*
良心有点痛。
下章还是救济一下班长吧……
*
想看评论。
你们看完这章,心里有啥想法都给我砸过来吧!
*
本章的配合bgm:《上海的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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