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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起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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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勒西二十四部初见雏形。
奥格斯克雄心壮志地在霍勒西排兵列将、指点江山,从没想过一时疏忽就会被朝夕偷了家。
在那之前,奥格斯克一直自傲地认为霍勒西的牧者是一个好哄好说话的大傻子。
一个无论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她最多就是拿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盯你一阵,盯过也就罢了,总会点头答应下来的傻子。
奥格斯克从一开始委婉别扭地试探:“我们都是蛾摩拉各部的牧者,恐怕得带些随从。”
到卖惨地长吁短叹:“蛾摩拉建在布利泽德的卫星上,跟本土人一比就都是被放逐的人,现在更好,人家吃饭分肉,我们连汤都喝不上,这能赖谁,都是命不好啊!”
最后连理由都不愿意找,理直气壮地通知:“我们今天还有三千人要来,前几天阿克曼不是新开出了些田地,我们不嫌弃地少贫瘠,这就打发他们去。”
他这副愈发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做派在霍勒西几乎引起民愤,不少人去找朝夕告状,朝夕连把手里的活放下抽空答复一下都不愿意,只会不耐烦地挥手道:“告小状有啥用,不满意就去找人打一架,谁管你们猪脑袋打成狗脑袋?”
一帮人悻悻退去,退一步吧越想越气,就得往前走一步,去找那帮不要脸人打架。
霍勒西人买卖做惯了,常常千里走单骑,蛾摩拉人却最爱拉帮结队地抱团,以少对多,一开始没少吃亏。
一天,被群殴的加尔顶着一张被打的乌眼青的脸堵住了正要上山采茶的朝夕。
加尔指着自己,愤愤道:“夕夕夕,你看我!我的脸好看吗?”
朝夕佯装端详了一下,装傻道:“不错不错,可见最近是有在好好吃饭,我瞅着你最近又大了些。”
小鳄鱼最近吃好喝好,人形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婴儿肥,身后摆动的鳄尾似乎也更为粗壮了。
“夕夕!”加尔不信她没看到自己脸上的伤,跺脚喊道:“蛾摩拉人劣迹斑斑,为什么我们要留着他们在城里为肥作歹,就不能让他们都回自己老家去?”
小鳄鱼气得鳄尾乱甩,甩起的尾巴尖差点砸到朝夕的小腿,她只得伸手摁住这个小炸弹的脑袋,先纠正道:“为非作歹,加尔。”
朝夕扳起加尔的脑袋,指尖点在小鳄鱼脸上的乌青,柔和的精神力缓缓推散乌血,露出一张委屈的干净面庞。
“你知道的,加尔,城主大人是对我们这么要求的,他们不来,四十二就要回家再也出不来的,你难道不喜欢四十二常常给你做小木偶?”
四十二对他的加尔哥哥总是有求必应。
加尔咬住嘴唇,大声辩驳道:“城主只说让他们来到咱们霍勒西,可没说让你留下他们!”
好小子,知道抓重点了。
朝夕咬牙,呵了一声:“你只知道城主没让咱留他们,那你记不记得城主还说让咱们监管他们,不准他们乱跑啊?”
谁不知道山芋烫手,这东西要是能扔,谁不早扔了,留着它能下蛋?
“加尔,我们新开出了很多的地,季种的种植、星兽的捕杀都需要人手,蛾摩拉人的加入可以缓解很大一部分的用人紧张情况。”
加尔撇过头去,呶了呶嘴,心虚地强辩道:“我们自己的人也够。”
死孩子,说不通了不是,非得抬杠?
“行吧,加尔,我叫不醒你,我山上有事,不哄你玩了。”
朝夕摁着额角就要上山,她怕自己一会儿青筋暴起请这小孩吃一顿竹板炒肉。
加尔眼看着她要绕过自己,忙一甩尾巴横栏住山道,不让她走,
他低着头,拽着朝夕的袖子讷讷道:“我没想惹你生气,可是,可是,蛾摩拉人真的很糟糕,我......”
我有点担心你。
加尔这一架打得很莫名其妙,他今早去摘果子,正逢两伙人打架堵住了路,加尔眼看一时半会过不去,就蹲住了,等在那里一边看热闹,一边等他们打完。
两拨人势均力敌,打得有来有往,气上头来,连嘴皮子都更利索了几分。
加尔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句骂得精辟,那句骂得也好,直到一个蛾摩拉人被开了瓢,恼羞成怒地喊道:“你们等着,占住好地方有什么得意的,守得住才是本事,我们一定会血洗霍勒西——先杀朝夕,血洗霍勒西!”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被愤怒烧灼着心脏的加尔就扑出去了。
吃你大爷的,喝你大爷的,还想血洗你大爷,想什么美事!
加尔一直都知道,他其实不是一只擅战的鳄鱼,可冲就冲了,冲上去咬掉那狗东西一块肉才好。
“蛾摩拉人不讲恩情、阴险狡诈,他们是不会被驯化的。”
朝夕叹了口气,拉着加尔登上了山顶,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非常伟大、聪明的民族,他们号称绝不会被同化,也确实如此,在星球上流浪了上千年的他们经历了无数的磨难,依然固执又顽强地保留着稳定的血统和独特的文化。哪怕在整个民族之林,他们也是一个不可否认的奇迹。”
“有一天,从不忘归程的船舶停进了我家的港口,在海上寻找方向的他们以为会像以前无数次停泊一样,只会是一次短暂的旅程......”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世世代代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宽广博大的土地上。”
用汉姓、取汉名,建祖堂、祀祖先,尊孔重儒,连宗教意识也日益淡薄,最后宗教活动完全停止。
“许多人都想知道,屠刀和死亡都吓不住的他们,为何短短几百年间就被同化的如此彻底?”
她看向山下,加尔看向她,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小鳄鱼歪头问道:“为什么呢?”
朝夕展开双臂,迎接山上四面吹来的风,淡然又骄傲道:“因为我们从不排犹。”
一个对自家文化没有自信的民族绝不可能尊重和理解其他民族的文化和性格。中国,千载历史,百朝之朝,万国之国,当然有那个休休有容的气量。
“生与死,人生的两端,没人会跳出这个去,哪怕我们有所不同,走到后面终会相同。”
远来是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客人待久就会成为邻居,“是亲必顾,是邻必护”;为邻日久,胜于远亲......中华大地有海纳百川的胸怀,朝夕也有广纳八方的底气。
朝夕负手身后,成竹在胸,饶有深意道:“我也不是傻的,你且等着蛾摩拉传来的好消息。”
有慈悲心肠,更要有雷霆手段,否则便是过江的泥菩萨,难保自身,朝夕哪里肯让自己陷入那等境地?
“起风了。”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当老虎等人通过空间隧道去蛾摩拉连挑十数领主的消息传到奥格斯克处时,已经是霍勒西的深夜。
小小的洞府里,鼾声雷动,震得烛火摇晃,昏暗的光晕下,墙上庞大的影子如微风吹拂下的湖上船帆,微微地翕乎着。
“报!大人大事不好了!咱们被偷家了!”
报信的小卒哐哐地踩上台阶,一把掀开他家大人新挂在门上的花布帘,扯着嗓门风风火火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被偷家了?
奥格斯克眼神迷蒙地搂着酒缸,缓慢地动着自己那被锈到了的脑筋。
“大人!醒醒大人,霍勒西那帮人已经连下咱们的十七部,正发着粮食收买人心呐!再不回去,咱们都得被扫地出门!”
扫地出门?不,他不出去,他就在这里。
他要吃穷霍勒西,吃穷朝夕!
奥格斯克醉醺醺地望向声源,使劲地甩了甩头,定眼瞧去,眼前的人影从一个变为两个,仔细再看似乎站得又是三个人。
咦,这就是童话故事里的变身魔法?
“大人,咱们怎么办?什么时候打回去?”
小卒看他嘴巴翕动,俯身去细听,就听他家大人嘟囔着:“朝夕,朝夕这个坏家伙.......”
坏家伙,一味地当好好先生,什么都答应让他放松警惕,给他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然后趁机偷他家!
“嗝。”他打了个酒嗝,嘴巴里翻滚出糖果的甜味,香得人提不起力气,他拍了拍自己被酒装满的鼓溜肚皮,翻了个身,烦躁道:“睡觉!”
明天,明天,他一定要好好去问问那个笑面虎。
明天就去,明天,嗝,再说。
鼾声再起,震得小卒傻了眼,他推了推奥格斯克的腰,试图叫醒他:“大人?大人!”
这就睡了?不回蛾摩拉抢回地盘?
“大人!大人!”
他推人推得太频繁,简直像只专盯人嫩肉的吸血虫。
奥格斯克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抬手间,酒坛失了支撑力咕噜咕噜地滚了下来,里面的残酒零星地撒了出来。
好香,小卒吸着鼻子,盯着滚到脚边的酒坛咽了咽口水。
听闻布鲁姆大人新得了一大罐蜂蜜,是掺在了这里?
布利泽德人在食物面前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小卒也不准备和自己的天性抗争,他拎起酒坛,晃了晃里面的残酒,仰脖一饮而尽。
那是朝夕用第一茬下来的庄稼酿得新酒,掺了糖和果子,对于没怎么喝过酒的人来说很有后劲。
那酒入口是甜的,让人吞了一口还想吞第二口,直到划过嗓子,才显出些凛冽来,软刀一般顺畅地滑过食道,入腹之后,从胃囊到脸颊浩浩荡荡地掀起一大片燎原的火。
不回,也就不回了。
扒愣开身后宿醉人乱砸的尾巴,小卒红着脸想起了那个总爱在大集的角落里摆摊的姑娘。
他每次从蛾摩拉来往报信,经过摊位时那个姑娘就会瞥来一眼,朝他腼腆的笑。
不回也好。
下次,他从蛾摩拉回来时,一定要给那个姑娘带回一束蛾摩拉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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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弥漫,泥土四溅。
那是刚开垦好的一处良田,上面种着一茬幼崽们都爱的麦芽青苗,最近霍勒西连日阴雨终于放晴,温度适宜下,青苗已经长到人的小腿高,马上就能给孩子们熬出新糖甜嘴。
爆炸造成的烟雾逐渐消散,人的视野变得更加清晰。
大地被撕开了一个丑陋的伤口,伤口上一切的附着物都在刚才的那一场大爆炸里化为飞灰。
朝夕回身远远地投去一眼,那钢铁巨兽猫捉老鼠一般闲散地追逐在身后,机甲左腿处的弹仓空出一个空隙,旁边整齐地码着剩余的五颗。
人对自然的改变与呵护永远比不上破坏来得轻易,不论那是多少人的心血,说炸也就炸成了碎末烟尘。
机甲操作人发现打完一颗“勇者一号”,生命雷达上了那个标记过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一颗炸弹似乎真把她吓住了。
雷达上面显示那人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前方不远处的沟壑里。
恐惧吧,颤抖吧,屈服在能无视一切的武力之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