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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人山人海 ...


  •   瓦尔克发出了击杀令。

      金刀会发展至今,已有成百上千年的历史,这其中总有些约定俗成的旧约是不可触碰的高压线,就比如说这群起而攻的击杀令。

      击杀令最先起源自场外牧者们的游赌。

      游赌时,观战牧者中求稳者坐庄,求大者顶底,各选出场中一队赌其输赢。

      既为下赌总有盈亏,就有那好胜心强的闲家见到己方颓势后让利于场内众人,诱之为其先棋暗手,以期追平差距、出千诈赌。

      有一当有二,闲家逐胜,庄家又何尝想输?

      于是各用心计、各施手段。场外牧者们金台高坐,场内领主们斗死斗生,往往一场下来,十不存一。

      后来的某一任城主认为此等内耗未免太过暴虐,下令禁止游赌,城主令出如山,牧者们也就跟着偃旗息鼓,自那之后金台之上再不见击杀令之风采。

      击杀令一出,金台之上反应各异。

      有知道一二内情者嗤之以鼻:“后院起火还敢闹得这么大,瓦尔克当真是老了。”

      杀一个混血用得上这么大动静?瓦尔克真是老到该死了。

      有人好奇问道:“瓦尔克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城主就在台顶坐着,还敢拿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冒此等天下之大不韪?是觉得自己活得太过滋润了吗?

      有人幸灾乐祸:“以后再不能在金台上看见他喽!”

      击杀令条件苛刻,需要发出者以牧羊人之名为托付,下一场对接令得手者让擂居下、予名赔地。这等舍出全副身家的做派之下,年轻人倒好往回爬,但瓦尔克那个老掉牙的家伙,他还有那个心劲儿了吗?

      局外人等着看人赖账,局内人四处寻人准备领赏。

      只是喷香的大骨头就在前边吊着,却满场找不到要杀的人。

      “人呢?河这边没有,山那边找过了吗?”

      “没有!”“没有!”“没找到。”

      “不能被蛾摩拉那帮人抢先了吧?”

      “不能,那帮人一向不掺和咱们的事,再找!”

      此类对话在无数领主与其亲随中上演。

      一群人剜门盗洞、跳坑撅地的同时,朝夕正带着孩儿们野游野炊。

      “加尔,说了多少次不要抢弟弟的吃得,那不是还有嘛,怎么就觉得别人手里的更香呢?”

      “老虎,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慢点吃!慢点吃嘛,你是饿死鬼儿托生的吗?”

      “奥法,别再把你的肉分给蒙德了,你看他的肚子,撑得都已经鼓成气球啦!”

      “普利莫,你快叨啊,一会儿都要让这帮饿狼抢没了。”

      火焰烤红了朝夕的脸,又分成一团又一团小小的橘色光影摇曳在其他人的眼睛里。

      他们变成一整片分割不开的火光,外人只能钦羡,却融入不进。

      朝夕举起一把色泽金亮、滋滋冒油的肉串,往上撒上一小撮“辣椒”、“孜然”,怡然自得地欣赏两眼后,扬起嗓子清亮地发问:“还有谁没吃饱?”

      颜色各异的尾巴在她眼前摇出了残影,正想给他们分发,不妨有水滴从树上“嘀嗒”、“嘀嗒”地落下,打湿了小半把肉串。

      下雨了?

      朝夕诧异地抬头,待看清后差点没给手里的肉串一把扔出去。

      树杈杆上,一条黑绿相间的斑斓大蛇盘旋其上,一双红灯笼一样的眼睛正对着肉香四溢的烤串虎视眈眈,涎水随着暴露在外的毒牙缓缓落下,正是“雨滴”的来源。

      “梭洛!梭洛!”她扬声大喊,指着树上盘着的大蛇质问道:“你就是这么警戒的?”

      都要让人偷家啦!

      众人闻声跃起,呲牙的呲牙,抄家伙的抄家伙。

      树上的大蛇缩了缩脖子,暗自为这般迅速的行动力心惊。

      蛾摩拉人算是爱抱团的了,但领头人下令也得看下面人的心情,心情好了勉强回应,心情不好时张嘴犯上也是有的,哪像这帮人这样......

      这样,积极?

      没有办法形容这种感觉。

      “树上的那个,”老虎从人后走到人前,一把拉过朝夕往人群里一推,凝视着那条大蛇逼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藏在那干什么?”

      大蛇眼见着那个拿着肉的人一被推到后面,就被人群围在中心再也看不见,只有勾魂的肉香证明那人还在。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这帮人怎么这样,这样快?

      不对,不对,不是快。

      许多年后,大蛇盘在树间晒太阳想起今天的时候,会明白当时那个说不清的词叫做默契,被他们阿姐一口肉、一口肉、手把手教出来的默契。

      见闯入者傻呆呆地不回话,老虎不耐烦地从鼻孔里喷了两口气,比他更不耐烦地是刚刚被点了名字的梭洛,翅膀一展就直扑而去。

      兀鹰是对付蛇的好手,更毋论下边还有那么多帮手,冷不丁地哪就冒出个爪子、伸出个蹄子、张大了嘴巴,让偷窥者毫不费力地就撒了一地的蛇鳞。

      眼见寡不敌众,大蛇一甩尾巴喊了声停,大声解释道:“我没藏,我比你们先来的。”

      他真为自己委屈,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地方能躲着睡一觉,这帮人到树下一阵吵闹,还整出那么香的东西来——就是条死蛇,这时候不也得摆摆尾巴?

      他呢,不过是掉了两滴哈喇子,就惹来了这么一顿胖揍,任谁不都得说一声冤枉?

      嘿,这家伙还委屈上了?

      兄弟们,上,揍他!

      一片鸡飞狗中,跳朝夕默默打量着被压在鹰爪下的蛇头,冷不丁问道:“你怎么做到藏得这么严实的?”

      不说老虎他们嗅觉灵敏、警觉异常,就是她自己也是时刻外放着精神力警戒,从这一路上从未碰见过其他领主的战绩中就可见一斑。

      那么,这条蛇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悄悄流哈喇子的?

      大蛇挣了几下没挣脱,生无可恋地对朝夕吼道:“你倒是先让他松了爪子再来问我啊!”

      朝夕顿了顿,扬手嘱咐道:“梭洛,松点手,别把人压死了。其他人该干啥干啥去,别搁这儿捣乱。”

      梭洛松了爪子,其他人却没走,既没帮倒忙的,朝夕也由着他们看。

      大蛇爬远了一点,用尾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道:“你怎么不把我掐死呢?”

      “那我帮你?”梭洛瞟他一眼,冷声警告道:“说正事!咋藏得这么严实的?”

      大概口音真能传染。

      朝夕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心道我也没教这个啊。

      都怪梭洛,好的不学,没用的倒学得起劲!

      那头大蛇一激灵,赶紧回话道:“我是影蛇,蛾摩拉的影蛇!”

      影蛇一向以侦查、隐匿著称,更何况是能在蛾摩拉活下来的影蛇。

      “你怎么没跟着你家领主?”奥法狐疑地问道。

      金刀会上,领主们的这一场也叫做趟淬铁池,带着亲随的领主们好比是一块块未经淬炼的铁矿石,进了这儿,兵跟将卒随帅,相互倚仗、相互成全,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后,才有资格百炼成钢。

      所以他为啥没跟着他家领主?

      影蛇的回答是:“不爱和傻子玩。”

      ......

      给了梭洛一个眼神,朝夕把手里被影蛇整埋汰了的肉串递给他。

      “给,给我吗?”影蛇瞪大了眼睛,细长的尾巴伸了首、收了伸:“真给我?”

      “都被你弄脏了,”朝夕又往前一递,略有无奈地道:“不给你给谁?”

      脏不脏的,谁嫌自己埋汰啊!

      影蛇两眼放光地扑了过来,尾巴一卷一把串就都没了,东西到了嘴边,双眼拉成了竖瞳警惕地盯着梭洛他们,防着被抢食。

      手上一轻,朝夕拍了拍手,暗道:这速度,果然不负影之名。

      “阿朝,别管他了,让梭洛看着,将将着罪!”穆尔拿角推了推朝夕的后背,提醒道,“你继续烤吧,我还没吃饱呐。”

      “好好一只山羊,天天念叨着吃肉像什么样子!”朝夕推开羊头,纠正道:“是将功折罪。”

      穆尔不服气,较真道:“我可不是山羊,我是人呐!”

      朝夕坐到火堆旁,举起肉串看着穆尔笑:“好好好,人,我这就给人,给小穆尔烤肉吃。”

      看她一笑,穆尔又别别扭扭地想道:其实被叫做山羊也没什么不好。

      她喊什么都很好听,没法让人生气。

      为什么呢?

      穆尔趴在梭洛身边苦思冥想。

      朝夕干活利索,不一会儿就招呼道:“好了,肉好啦,穆尔快来!”

      穆尔就撒着欢跑去了,挤开死不要脸的加尔在她手里拨得头筹。

      喷香的肉香在他齿缝间炸开的时候,穆尔想:算了,管他呢,他一点也不适合想这些想不明白的问题。

      只要是她,喊他啥都好嘛。

      吃好喝好,朝夕把人一拢,挨个点过他们身上的五角星,招呼着人就准备撤走。

      “哎,你们干嘛了?”大蛇诧异地吐着蛇信子,不可置信道:“这就走了?不打算带我了?”

      众人黑线: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非亲非故咋好意思问出这话的?

      带你干嘛,多分一份肉、多生一份气吗?

      “不对,”大蛇眸中异彩连连,歪头问道:“怎么感觉不到你们的气息了?”

      每个非人身上都有自己的精神火,人生则有,人死则灭,这也是影蛇一族侦查本事屡不落空的根本。

      可做饭人刚刚在他们身上轻轻一点,大蛇就再也感觉不到这群人身上的生机了。

      恍若置身荒原,孤身一人。

      让人发毛。

      朝夕闻言却眼前一亮,开口道:“当真?”

      那岂不是能瞒天过海了?

      “自然,”大蛇把头一抬,不自然地略过眼前这帮不走寻常路的人,洋洋得意道:“我的感觉从未出错过!”

      朝夕眯了眯眼,打探道:“场内有比你感应力更强的吗?”

      大蛇自信道:“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好!”朝夕拍板,一敲蛇头,改口道:“你跟着我们走吧!”

      五角星闪着光芒,转眼间隐匿在蛇头的皮肤里。

      大傻蛇乐颠着点着头,摇着尾巴跟上了队伍。

      一连游逛了十几天,眼见着就要趟到了淬铁池的尾巴,朝夕一行人终于决定去找一只睚眦,借它的弯角一观。

      睚眦兽之所以在众多星兽中被选出挂刀,不仅是因为它们睚眦必报的性情,还因为它们金色亮眼的精神火,百米千米之外,犹自醒目。

      几近尾声,金光也只剩一团,影蛇作为隐匿的祖宗打了包票,朝夕等人就优哉游哉地行进了过去。

      可是!

      “诺里斯,”朝夕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眼前角挂金刀、数十米高的睚眦张牙舞爪、瞋目而视,而漫山遍野、枕戈待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人比它更为醒目。

      人山人海中,一位领主哈哈一笑,率先将尾巴陡然地砸了下来。

      任你蛇行鳞潜,到底比不过咱们守株待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人山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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