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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夜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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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被震惊的不知所云,胡言乱语全靠本能。
“对不起,骚瑞?excuse me? don't 故意的,要不you先go?等等,这没Z国是啥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宁为瓦全不为玉碎,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低头,但是什么叫做没有Z国?
“Z国在世界的东边儿,有广袤的土地和海洋,抚远的太阳已经升起,帕米尔高原的群星还在天际悬挂闪耀......”
什么叫没有Z国,没有Z国她在哪,没有Z国她是谁,没有Z国她咋回家?
乔伊歪了歪脑袋,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亚人在表达什么,在这个声带退化,大家仅仅拿它礼貌发出几句通行招呼语的时代,拿声带发出一连串声调各异,并真的试图去表达什么的人也实在是太过怪异。
“不管你怎么说,这里没有Z国。”
那条杂毛尾巴在空中晃晃荡荡,最后犹犹豫豫地搭上朝夕的手腕。
“你还是个是幼崽?”
只有幼崽会乐于探究身体部位的不同用法,小小的脑袋里会充满各种各样的幻想,它们往往代表着麻烦。
幼、幼崽?
啥玩意,咋就幼崽了,这年头流行不说人话了?
一个青涩的的少年音线就那么不期而遇的出现在朝夕的脑海里,看着手腕上那条特意避开了大金镯子、仅仅搭了一个稍的尾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么,你有过了15岁吗?”
城主府对15岁以下幼崽的保护最严格,违令者都去填了城外的冰窟窿。
15?倒也不必这么夸她,那肯定过了,她都23了,不然国家能给她发驾照,让她自由自在地浪吗?
“果然还小,你监护人呢?”
监护人?这么大人了还要啥监护人,整这景儿不让人笑话吗?
“等等等等,咋这奇怪呢,刚刚还驴唇对不上马嘴,现在居然连话里的语气都能听出来了,你搁这惋惜啥呢?”
“我们在交流,我在惋惜,你监护人居然连最简单的精神力沟通都没教你吗?”
精神力沟通?这又是啥玩意,说话不都用嘴?
“……”
对着这个一问三不知的小麻烦,那条尾巴抓狂地都要在地上抡出火花了: “谁说话用嘴!?”
谁说话不用嘴啊?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朝夕晃晃自己的脑袋,有一瞬间真的怀疑里面是进了水: “哈,说话不用嘴,这是哪门子的天方夜谭?”
年度笑话,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乔伊包容地看着这个连精神力防御都不会的亚人,一板一眼地教导道: “哪怕再可笑的笑话,也不会把一个人的牙笑掉。”
真是孩子话,他皱眉问: “你是亚人?”
朝夕有点炸毛,反驳道:“什么亚人,老子Z国人。”
乔伊没理会这幼稚的顶撞,亚人一向纤细,眼前这个更是其中翘楚。
哪怕穿了厚厚的一身红,缩在雪地里也是小小的一团,像山上只会啃食青苔的雪蜥蜴,只是似乎先天不足,这么大的亚成体,粗眼看过去还没他的一半尾巴长。
小家伙头上受了伤,血从脸上一直流到红色的衣襟里,手在伤口上徒劳地捂着,却挡不住生机的流逝,傻得近乎可怜。
什么都是红的,那黑发和黑眼睛就格外醒目。
黑的?
“你这是?”尾巴在朝夕手腕上绕了一圈,像人手一样在她眼前试探着灵活摆动, “基因改造出错了?”
做什么,我又没瞎,朝夕冲着那条尾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好意思,没有恶意,你这眼睛有些稀奇。”
那有啥稀奇的,你眼睛不是......
阳光下狐狸男孩的蓝眼睛清澈剔透,浅亚麻色的头发短而利落,五官端正,神态温柔,好像童话书里从中世纪走出来的骑士。
哦,还真不是黑的。
寒风太过不留情,从人身边呼啸而过,刮得人头顶发凉,仿佛刮掉一层顶。
没办法想太多,一直待在雪地里真不是个事儿。
朝夕问道: “能带我下山去治伤吗?”
看了看这人的尾巴,又看了看脸,实在不知道该对着哪头说话,她只好在心里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治伤、治伤、想治伤。
“治伤?”
尾巴唰的一下从她手腕上缩回去了,它的主人仿佛听到了一个很令人为难的请求。
朝夕不明所以望向他:咋的,这么冒昧的吗?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眼前人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很难不让人想到菜市场里面肉贩子称猪肉时的眼神,那种来回的掂量、评估、算计。
生怕多给了一两,被买家白白占了便宜。
一站一坐,朝夕也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心里直发慌:这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喘气的,万一过了这村没了这店,她自己怎么在雪地里活下去?
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今年的月饼也还没吃到嘴里......
朝夕抬手去勾那条被吓跑的尾巴,想抓住活下去的希望,礼貌谦卑地打起商量: “行吗?我不会添麻烦,吃得也很少......”
不管怎么样,要活着,要回家。
手刚一抬,已经感受到了尾巴散发着的热气,当年纵横海棠深水区的所见所闻就突然开始攻击她,什么捆绑play啦,什么特殊XP......
咦~恨人!当年知识面为啥要涉猎地那么广泛渊博!
不成,不成,不成,万一人真讲究这个,这一下莽上去不就更不乐意帮忙了?
乔伊发觉亚人的手正对着自己的尾巴蠢蠢欲动,已经蓄力要躲闪,不想人家自己罢了手,雪山或许真的太冷,小家伙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犹在追问: “到底行不行?”
这是一个好问题。
他也好奇:一个人,该一直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能让其在受了伤、见了血、身无余力的时候居然还敢向外界、向陌生人求助?
真是从未见过的,无知无畏。
那么,为这从未见过的无知无畏。
“行。”乔伊敛尽眼底的情绪,将尾巴重新礼貌的缠上亚人手腕: “你可以跟我走。”
?
女孩子的第六感告诉朝夕,这种句式一定还有转折,她捂着脑袋尽量坐得端正,等待他的下文。
“治伤可以,你把那个给我。”
男人的手与一般人长得没什么不同,甚至比普通人的手更好看,那只清瘦纤长、指节分明的手目标明确地指向一个地方,。
什么?
他那能与严监生临终心疼两根灯草时举起的手相媲美的树杈子般的爪子,半点也不颤巍地指向了朝夕手臂上一排的金镯子,一排没什么花样的素镯,最大的特点莫过于五个字:足金,实称儿。
自然实称,那是五十克足金的大镯子!
“大哥,你是......”你是真敢开口啊!
你幸亏不生在威尼斯,不然有他夏洛克的什么事儿?
“索多玛城没有无偿。”面对亚人惊愕的目光,乔伊一点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你应该庆幸今天是既望日,我还尚有余力对你善良。”
善良?朝夕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张嘴就要人家大金镯子的善良?
乔伊不置可否,用珍贵的交易来收养一个无用的失败品,他当然愿意把自己的这个要求称为善举。
但那种肉疼的情绪实在是太强烈了,强烈到突破了物种、时间、距离的限制令乔伊都感同身受,他不免好奇,歪头问道: “金的,难道很贵重?”
“不贵重,不贵重,”朝夕连连摇头,诚恳地请问道: “那咱换点别的?”
你都不认识金子,你要它干嘛啊!
“哦,”这么心疼啊,乔伊了然地点点头,语气坚决: “不换,就要这个。”
真鸡贼。
失血和惊怒让朝夕眼前发黑,她努力地劝服自己:好,行,可以,什么都没命重要,命比什么都重要。
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
“要一个,”朝夕咬牙,希冀地看着他, “还是两个?”
有点良心嗷,祖宗!
扔出来地是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都要!”
朝夕一口老血梗在嗓子眼儿里,别气,不气,没气,: “都要?”
好,都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忍!
都要泥马啊都要!
自幼戴着的长寿镯是很不好摘的,又没塑料袋和肥.皂水辅助,几番生拉硬拽,撸.得朝夕手背上几乎都掉下去一层皮。
“玛德,”朝夕捂着脸,到底没忍住, “我恨!”
“什么?”
“没啥,什么时候走?”
......
拿了镯子后,乔伊拿出个喷雾剂给朝夕头顶上的伤口简单地喷了两下,药味儿还没散完就要拽着朝夕下山。
“这就完了!?”
头上清清凉凉的是不疼了,但是它刚刚流了辣么多、辣么多的血!
“只是表皮破了,喷点药就能长好,这药还是很好用的,你还有哪疼吗?”
朝夕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摸了摸自己,确实没有哪儿疼,她笑: “哎呦,姑奶奶真是福大命大!”
“走吧,”乔伊拿尾巴轻轻拍了拍朝夕的肩膀, “现在走,还来得及在天黑之前回城。”
走?自己走回去?仨大金镯子就这服务!?
“不是,你咋就确定我能走呢?万一我是内伤呢,就那种一动就内脏出血、救不回来的伤?”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啊,那现代社会还少了车祸当时以为没什么事,自己爬起来拍拍灰就走,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就吐血而亡的例子?
这家伙是不是想等她死了之后白占她的镯子?
“没有那种可能,我的鼻子不会出错。”亚人的情绪实在是太过浅薄易懂,乔伊对这种没有实力的警惕感到好笑, “你到底走不走?”
呵。
“......什么时候、怎么走?”
“虽然你小,说话沟通时还需要和人有所接触,但确实不用发出杂音。”
乔伊的尾巴稍从朝夕的胳膊上退下来去卷她的腰,要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走着走。”
走着走?你让一个脑袋受伤的人自己走着走?
朝夕捂着嘴,尽量用脑袋想,而不是用嘴说。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他又没受伤,提醒朝夕道:“你刚刚也上药了,没有事的。”
“我不走!”朝夕一把抱住乔伊的大腿,不让尾巴轻易地把自己拽起来,耍赖道: “我受伤了!”
乔伊真对这个亚人没脾气了: “你怎么这么娇气?”
朝夕哽住,这怎么算娇气!?这就算娇气?你还我大金镯子!
“.......”
乔伊背过身去,在朝夕面前蹲下来,用尾巴把她箍到背上: “来。”
......
要到达城边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醒醒,到了。”
到了?
朝夕迷迷糊糊的从乔伊的脖子上抬起头。
亚人细软的睫毛不经意的蹭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痒痒的麻,像......像蟑螂爬过皮肤时的战栗。
乔伊一下僵住了。
这人实在是过于的软了,像一滩水,又像暖季雪山上的融融白雪,却不凉,反而炽热地烫人。
朝夕没有发现乔伊的不自在,她被眼前这个陌生世界的瑰丽迷住了眼。
一轮巨大的、浅灰色的月亮慢慢地藏在了对面的雪山身后,两侧高山巍峨连绵,起伏的山脊就像巨兽在蛰伏,而两山之间的谷底坐落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亮满了灯。
月光、雪光、星光、灯光,彼此交相辉映,相互纠缠。
仿佛一个藏在世外之地的秘密桃源,一个梦幻的童话之地。
巍峨与渺小,伟岸和微弱,死气沉沉同生机勃勃。
——造物主的神奇在此刻得以彰显。
天空上遍布了密密麻麻的星星。
雪山上的颜色分有三层。
飘落的雪花还在模糊星光与雪光的界限。
星星在掉落,雪花在唱歌。
一片素色之间,坐落在山谷之间的索多玛像一座着了火的城,一座点满了融融灯火的不夜城。
不夜城,从古至今一直是一个美丽的意象。
它是灯火、是繁华、是奢靡。
是梦。
是在做梦?
朝夕眼神放空,闭上眼又张开,喃喃道:“让我想到了一句词儿。”
目光穿越光年,穿过时间,落在曾经初中的摘抄本上: “天尽头,城不夜,依稀是旧时节,城门上下弦月。 ”①
弦月将满,人不见,数悲欢。
眼前是平生仅见之美景,怎能不叫人想起家乡的亲人朋友?当年老师说的乐景总生哀情原是如此。
乔伊纠正道:“那不是月亮,是蛾摩拉人的居所。”
他不知道这个幼崽在念什么,情绪突然间就低落了下去,可幼崽不该总是烦恼。
乔伊忍不住想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好?
“我是乔伊。生在星际七千六百三十四年,来自布利泽德第二区。”
“是一只秽多狐狸。”
此间或许有很多的乔伊,但是生在星际七千六百三十四年,来自布利泽德第二区,背负着秽多命运的狐狸乔伊——
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头顶是璀璨星芒,眼前的风吹落雪花、吹乱月亮,脚下是索多玛城的辉煌灯火。
朝夕没说话,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山间的风吹乱了鬓发,鬓边的发又不知迷了谁的眼睛。
在月亮完全躲到雪山身后时,背着朝夕的身影渐渐化成了一个小黑点,汇入了索多玛城的洪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