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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起雪飞 ...


  •   傍晚,还未到酒店,司机手机提示已接到了下一单。

      余路风驰电掣,残阳斜照在高楼玻璃上,熹微的黄色光晕还未来得及映入眼帘,就随着路两旁的绿化带被远远甩到了身后,到了目的地,行李箱刚抬上酒店的楼梯,不等放稳,司机的尾气已甩了人满脸。

      朝夕抹一把脸,捂住翻滚欲吐的嘴,平复好一会儿后,才走进酒店金碧辉煌的旋转门,透明玻璃倏然撤开时,一条黑白色边牧猛地扑倒脚边,睁着一双亮晶晶、黑油油的大眼睛,欢快地向朝夕摇着尾巴。

      修勾!修勾!送上门的修勾!

      吾日三省吾身:晕一路车不该有福报吗?该有!在大润发杀鱼了吗?没杀!送上门的小狗不摸不难受吗?难受!

      满屋子人都看不进眼里了,朝夕眼里只有这只狗妲己,一把乎上狗头,使劲地撸了两把狗脖子,细密密的狗毛穿过指缝,手感让人心头一软,暖乎乎的小狗蹭着人的小腿,呼噜呼噜地吸引人去摸它。

      它!想和她玩!

      哎呀呀,摸摸小狗头,富贵不用愁;摸摸小狗尾,发财不用催;摸摸小狗腿,健康百财归;摸摸小狗嘴......

      朝夕不加思索地就要去碰小狗的嘴筒子,谁料手指尖刚搭一个边儿,本来十分配合的小狗骤然闭合嘴巴,“嘎达”一下。

      诶,咬不着,朝夕一抬手,小狗就落了空,得意道:“哈哈,没想到吧,姐姐防着你呢!”

      小狗生气了,发出呜呜的威胁声,伏下身子,还试图去咬手。

      “真是狗脸不长毛,翻脸不认人,”朝夕一巴掌轻拍到狗头上,手指头狠戳嗒了几下狗脑袋:“整半天你想咬我呀?坏狗!坏狗!”

      小狗被气得团团转,朝夕正得意,不经意抬头,看见一位时髦女郎举着条空荡荡地狗绳,很是无措地看着这边的人和狗。

      啊,好像不巧。

      朝夕讪讪地站起来,拍打干净身上的狗毛,拿脚推开身旁愿赌不服输的肥狗,正色地向着那位女郎微微点头,装作自己还是一个成熟、优雅的大人。

      本来就是,有什么好尴尬的?逗狗也不犯法,是狗先伸的手诶,它先跑过来的!“坏狗”也不是什么脏话,而且狗想咬人在先呐,但是确实不该随便摸狗嘴......

      诶呀,朝夕暗自打手,冲自己直咬牙:这欠手爪子,下次再欠,剁了你去!

      狗主人过来给小狗套上了绳儿,看得出来她也很尴尬,解释了两句边牧就是淘气之类的话,相顾无言间憋出来一句:“你吃了吗 ?”

      气氛骤然一轻,谁都知道这是一句满含善意的家常话,朝夕答没吃,问她在这等多久了,狗主人说也等了半天,不过她是网上预约的,只要等着前台阿姐叫号就行。

      朝夕:“您是哪里人?”

      狗主人:“猜猜看呢?”

      朝夕:“两广、海南那边的吗,您刚刚说话说阿姐呢,感觉两广那边说话喜欢阿哥阿姐的称呼,不过广东那边更多称呼人叫靓仔、靓女吧,阿姐的话,您是海南人吗?”

      狗主人:“诶,对了,我真不是大陆人,之前一直没出过岛呢,这次正好有时间,就带汤圆一起来看看雪。我说话有海普口音吗,口音很重吗?”

      朝夕:“没得没得,比我说话还正宗呢,这是汤圆?汤圆很聪明啊,鬼精鬼精的,刚刚还骗我摸它嘴筒子,还想咬我呢!”

      狗主人:“不能不能,它是个芝麻胆子,吃饭都只喜欢啃白菜帮子,不爱吃肉,就是爱逗人玩,真咬住了也只是含含,不敢下重口呢。”

      朝夕:“真不喜欢吃肉吗?可惜了,我兜里还有两根低盐红肠呢,它要是能吃我倒可以分它两口。”

      狗主人:“真吃不了,之前我们包粽子剩点肉,也不是很咸,喂给它,怎么喂的怎么放那搁着,后来让我赶紧给打扫了,就怕生虫子。”

      “用肉包粽子?能好吃吗?”

      朝夕差点以为是自己憋不住心里话,嘴秃噜问的这句,扭头一看是一位刚刚在旁边一直刷手机的大哥伸过头来搭了话。

      这大哥颇有点好为人师,且看起来是家乡的忠实拥趸,指点道:“你们试试红枣、白糖呗,我告诉你们,红枣甜粽才是正统呢!”

      朝夕她俩还没等说啥,一边另外一个大爷又接了话茬,不满道:“人俩小姑娘说话也显着你了,就是个人口味偏好,哪能谈得上正不正宗?你说红枣粽好,我还得意碱水粽呢,你没吃过就是不好啦?后生儿,多走走道儿,看看不同天地吧!”

      老人家说得不客气,大哥倒是有点气量,还真没生气,讪讪解释道:“我也不是说别的粽子不好,就是得意红枣,我家我妈当年从宁夏嫁来,家里陪嫁了两棵枣树,这枣树好出息,能得好多果儿!那些年一离家,行礼里我妈必给我打包两大袋红枣,这些年走了这么多地方,哪儿的枣子也不赶我妈这两棵陪房结的果儿甜。”

      老爷子也没紧追不舍,一摆手道:“人离乡贱,物力恒坚,只管孝顺你母亲就是了!”

      大哥一举手里的木盒,叹道:“早仙逝啦,活着的时候总念叨落叶归根,我这次回来就是办这个的。”

      许是朝夕和狗主人望着盒子的脸太藏不住事儿,大哥哈哈一笑,解释道:“她老人家早已经坐飞机先回来了,这个是我搁香港给她定的木盒,雕着西府海棠的黄花梨呢。”

      老爷子叹了口气,从行礼里翻出个大茶饼,掰下来一小块放在酒店的茶壶里,取了四个茶杯,每一杯都做完了一次凤凰三点头,请朝夕他们仨自取:“齐鲁干烘,好茶呢。”

      宁夏的枣树种在了阿勒泰的土里,成了新疆游子忘不掉的乡愁,海南的黄花梨雕上北京的西府海棠,将会盛装一位宁夏姑娘一生的余烬;山东的好茶握在陕西老汉的手里,于这一刻款待了这五湖四海的路人。

      “Line up? Let me line up?(排队?让我排队?)”一个身膘体壮的外国女人正试图掀翻前台的桌子,冲着前台小姑娘咆哮道:“Can't foreigners get priority?(外国人不能优先?)rooms,Now!”

      朝夕望过去,见那女人一头红发,细眉高挑,眼线斜上飞扬,一把嗓子尖利又嘹亮,整个人好像一座行走的、淌着岩浆的火山,往那边刚靠几步,一大股香水混杂着汗味和体味又霸道地冲过来,不讲道理地顺着鼻道直上天灵盖,怎么形容那股味,又香又臭,香臭混杂,香盖不过臭,臭夹杂着香,说香不香,说臭更臭,天呐,上帝平时不管他的属民吗,咋,大家都进化的时候就把她落下了?

      外国人优先,您当大清、民国呐?

      前台小姐姐脸上挂着公式笑容,斩钉截铁地答道:“No!”
      红发女人看懂了小姐姐摇头的意思,拿出一本美国护照嚣张地虚点着小姐姐的额角,一字一顿地咬着蹩脚的中文问道:“你知道,我!谁吗?”

      “谁来都得排队。”前台小姐姐往后躲了躲身子,坚持道:“不排队没办法给您办理。”

      大清亡了,老蒋跑台湾省去啦!

      “Do you know who I am? My grandfather was Governor of Macau, Portugal, and married the cousin of the Queen of England! My father was Ambassador to the American Embassy in India, my grandmother was Haredi, the most orthodox of the Jews, you dalits, and I'm a Quad of noble blood!我要报警!美国法律会保护我的!(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祖父是葡萄牙澳门总督,娶了英国女王的表妹!我爸是美国驻印度大使馆大使,我外祖母犹太人中最正统的哈雷迪,是你们这群贱民,我是五国混血,血统高贵!)”红发女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骂道:“You yellow piggies, low IQ □□人!”

      好嚣张啊。

      □□?如果有一天有人当着你面拿这个词开地图炮,你会怎么办?

      朝夕以前没设想过,但当真遇上了,才发现其实第一感觉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底线被碰到了,你必须且一定会反击的平静。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店外不知道哪里的汽车鸣了一声长笛,听得人牙根直发痒,不知谁喊了一声:“道歉!say
      sorry!”。

      女人哼了一声,环视一周,很神气地把头抬了起来,但她没能一直保持住这种骄傲,人群聚集起来,也分不清是谁先打响了反帝反封建的第一枪,整个大厅里各种语调反复地响着一句话,“道歉!”

      朝夕从老当益壮大的老爷子胳肢窝下钻过去,推开情绪激动大哥的手肘子,撵走乱插一杠、汪汪叫凑热闹的狗,好不容易抢到前头,只来得及薅下来几根红色头发。

      朝夕握着几根红毛空自叹息,走到外面报了个警,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回来疏散开人群,人群一散,定睛一瞧,好嘛,给打成了染料铺子了。

      等警察的功夫,闲着也是闲着,物理痛击没抢过这帮大哥大姐、大爷大妈,那就换条赛道,诛心吧。

      朝夕组织了下语言,切换成英语频道,温温柔柔地道:“葡萄牙澳门总督?您还念着这个呢,五星莲花旗都升起来多少年了,你念过书吗,会算数不?你肩膀上的是个空空塑料包吗?美国驻印度大使?了不起噢!我说怎么又蛮横又一股等级制度的死味儿,但这不是日韩,你可当不了谁的爹!”

      这是中国,耀武扬威请往他处,沾沾自傲勿入斯门!

      “五国混血?”朝夕哼笑一声,扯下墨镜指着自己笔挺立体的鼻梁跟她讲:“混血咋啦?谁不是个混血了,我还八国混血呢!一会儿警察来了小心点,注意言辞,老子黑白两道都有人,说差话小心暗网悬赏给你卖东南亚拆零件去”

      哼,美国护照,美国护照有个屁用哦。

      警察来了,红发女好像见到了上帝,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嘴里叽里咕噜地告着状,跑过朝夕身旁时一个踉跄,撞得朝夕胳膊一歪。

      两位警察一位去安慰红发女,一位过来讯问朝夕:“谁报的警,你?什么原因起的冲突,你参与了吗?”

      朝夕一脸无辜,依次回道:“我报的警,她说她是日本人,骂咱们是黄皮猪,□□,让她道歉,她不道还嘴硬说自己血统高贵,咱们都是贱民,激起民愤了都,但谁也没动手,大家就围了一圈,估计想瞅瞅血统高贵的人长啥样吧。”

      警察嘿了一声,回头瞅了瞅红发女人还淌血的脸,又看回来,摇着头拿手指虚点了朝夕几下。

      朝夕朝他耸耸肩,坚持道:“确实是这样的,警官,不信你问问这位血统高贵的女士还要不要报案了。”

      还报案吗?红发女人想起他俩这心照不宣的神情,心里一跳,又想起来朝夕威胁把她卖去东南亚,更是害怕,直摆手道:“NO,NO,NO,Let me go!(不不不,放我走!)”

      警察是想秉公执法的,奈何那女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再劝就好像要被抬到灶台边褪毛的年猪一样,扑棱地人心烦,但还不能就这么撒手了,只好先把人带到警局去。

      朝夕心情大好,继续去办自己被打断没办完的入住手续,经过这一遭的酒店里安静得吓人,只听得见前台小姐姐的键盘声。

      入住很快办完了,小姐姐递房卡给朝夕的时候,没忍住抬眼悄悄问了句:“你真是混血儿啊?”

      真有人信?

      “当然!”朝夕心中暗笑,一本正经地饶舌道:“我啊,西戎混南蛮,北狄混东夷,华北混华中,齐鲁混韩卫,这么多代下来,别说八国了,万国都有,但谁让中国这么大,包罗万象的,咱就是那个八省混血万国之后,咋能不是混血呢?”

      这话有意思,一屋子人都笑了。

      身后那个一身西装,胳膊下夹个公文包的男士接道:“照这么说,谁差啥了,我妈河南的,我爸山东的,我该是韩鲁混血,家里姓张,正经是留侯第43代世孙!”

      “留侯嘛,也就那样。”他后面那个穿着小香风外套,亚麻色大-波浪的御姐扬起红唇,笑道:“我家我妈湖南人,我爸北京人,说一声楚燕混血也不差,我姓项,祖上是项隆,就是项羽和虞姬生的那个儿子。”

      连打扫卫生的大妈都放下扫帚,扯了扯衣角,正色道:“你们这都不算啥,我姓那,祖上叶赫那拉氏,满洲正黄旗!啥血不血的,耽误我搁这打扫卫生?要咱说,啥时候还得是靠手、靠劳动、凭本事挣钱!”

      阿姨这句话,大家都认可。

      血不血统的,新时代了,谁寻思还有人讲究标榜这个?话又说回来,搁这片土地上还能叫一个葡英美印的混血整出尊贵感来了,扯啥呢?我们不讲究这个是真不讲究,真讲究起来,谁家祖上还没个王侯将相?

      这么个笑话,睡一觉就被朝夕抛之脑后,第二天照常跟着向导上了雪山。

      公格尔九别峰常年积雪,卡拉哈什特河默默流淌,将怀里的红旗插在雪地里,风一吹就沙沙作响,让人分不清是红旗在欣悦,还是白雪在高兴。

      几十年前,这里是老娭毑和老太爷定情的地方。

      那一年,篝火橙融融地燃着,政委和头人饮尽了一碗又一碗的热酒,跳跃的光影里秦地年轻的警卫员跟苗疆最美的巴代说起理想,说起国家危亡,说起两党和阶级斗争,也说起了北方独特的、最美的花。

      她说不信,他就邀请她一起去瞧瞧。

      她拿眼白他,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去拨动篝火,没有应答。

      部队开拔的前天晚上,巴代的楼下搭起了一座高高的刀山,燃起了一堆大大的篝火,达亨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要一展身手。

      此行去也,不知归时,不念归时。

      此夜当尽欢愉。

      珍贵的心意就是要告诉心爱的姑娘。

      秦地小伙踩着刀山压下了一众达亨赢得了头筹,巴代的绣带却送给了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

      林木要保护你们,流水要顺应你们,天神会护佑你们,祝勇敢、祝平安、祝吉祥、祝我们还会再相见!

      来犯者要百病缠身,要死在沼泽地里,要万虫噬心,要万罪加身,要万劫不复!

      最后一根绣带搭在阿哥的胳膊上,年迈的母亲满含担心地叹了口气,亲吻了她不安的女儿。她拿出祖上传下来的牛角银锁挂在心爱孩子的腰间,轻轻一推,年轻的巴代就离开了父亲给她搭起的吊脚楼。

      离家的日子里,她漂亮又肯吃苦,聪明又爱勤练,双枪打得了人面兽心的敌人,也瞄得准满山乱跑的野物。

      战乱、长征、文-革,一场又一场的迁移。

      黄土高原上的汉子带着苗疆翠林里的女郎最后走进了关外的大雪里,他们第四代的小重孙孙生在白山黑水的土地上。

      小时候,在那些快活的日子里,朝夕常常戴着老欸毑绣得老虎帽,一头躺进太太驯鹿肚子下的白毛毛里,驯鹿呼吸起伏间,催促小孩快快入眠,苔藓的清香熏染了一个绮丽的梦,梦外素白寂静,雪花就那样扑簌簌地下。

      雪花扑簌簌地下。

      她站在九别山头,风轻轻地掀起大衣的一边,彩色的隆达也像雪花一样扑簌簌地飘向空中、飞在风里。

      红旗在雪里舒展,那么自在、那么鲜亮。

      阿娜加,诚毅,我也像你们一样,一样来到了这座你们定情的雪山上。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九别峰成了旅游胜地,高山滑雪项目全国闻名,山顶上,朝夕穿戴好装备就往下冲。

      破雪乘风,劈波斩浪,这是何等畅意!

      腾跃间,雪沫飞溅入眼,世界有一瞬间的晦暗。

      风声下,有什么在酝酿、发育,大地那静静悄悄又震耳欲聋的呻-吟突然在耳边炸响,一回头便是身后游客投过来的惊恐视线。

      山巅大雪倾泻而下,夺命的雪线眨眼间就飞至眼前,天地翻转,人还来不及思考应对,就已堆坐在了那亘古留存的、封着亿亿年时光的冰层上。

      雪线张狂,遮蔽了目之所及处的天空;冰面剔透,裂开间隐约能窥见底下那常年不冻的暗河,往前跑,人的双腿哪里跑得过咆哮的积雪,而毫不顾惜地一跃而下,又需要多大的勇气?

      雪崩与冰河。

      骤然而至的两难选择,让人来不及衡量利弊。

      一个为自然伟力所裹挟着的人并不会比一滴海啸里的水更有智慧。。

      但总归要向着有光之处去吧。

      某一瞬,山间的风吹来了命运的丝线,裹挟着人奔向那遥远、神秘的未知。

      天晓得,那等在终点前的又会是什么鬼东西。

      最后的一眼瞥向天际,云过天清、晴天碧暮,这亘古不变的苍穹啊,显得格外得宽广又雍容。

      妈妈,今年中秋别买五仁月饼!

      醒来时的感觉很不愉快。

      任谁在酣畅梦乡中被人扒愣来扒愣去、戳戳哒哒地叫醒,估计都不会感觉很高兴。

      敢不敢放下你的爪子,别在这儿膈应人?

      “こんにちは、どうしましたか?(你好,你怎么了?)”

      哪儿的鸟语,一股子樱花味儿,咋,这年头不通外语,不配被救援了?

      “东北的,姓潘,23,B型血,脑袋疼,没心脑血管疾病,没家族病史,没常服药。”朝夕没睁眼,先去捂疼得炸裂的脑门子,一盆浆糊的脑子里是要压不住的暴躁,“登山包里有钱,先顶医药费,不够请帮忙给我家里打个电话。”

      “***/*/*+-3344#%?”

      这又是哪省方言?一点儿也听不懂啊。

      “哥还是姐啊?算了,喊您同志,您是哪个部门的啊,大雪天的还麻烦您们上来捞我,太费心了,感谢感谢!”朝夕伸手虚点自己的脑袋,胳膊上三个足金的大镯子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在雪地里反射着耀眼的光泽: “您帮我看看,我脑袋这块是不是坏了,我感觉我这脑瓜子嗡嗡地响着疼。”

      “咱是缝还是包?这可太遭罪了,您扫我两眼,看看我从头到尾还全不全乎。血把我眼睛糊住了,我自己也瞅不着。”

      “No、no、no。”乔伊密切地关注着眼前不会说话的亚人,试图与他建立沟通,歪头又问道: “Do you hurt somewhere?”

      ......

      不是,汉语它烫你嘴吗?

      她寻思她爬的是昆仑山,不是喜马拉雅山呐。

      是,作为一个极其要脸的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救援时对着外国人说外国话是表示尊重的基本操作,但是!她脸上这浓眉大眼儿,哪没显出来炎黄气概?这口正宗的东北大碴子味儿,连家在东北哪的都能听出来,咋就认不出国籍来?

      “同志,都是中国人,你觉得这样对待‘一母同胞’、脑瓜子直冒血还搁这拔凉地上躺着的亲姊妹儿礼貌吗,咱能不能少点形.式.主.义,多点儿同情理解?”

      朝夕摸摸脑袋,摸到一脑门子的濡湿,鼻尖上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铁锈味儿,怕是从冰上掉下来的时候嗑到哪儿了。

      “行了,人受伤了!受伤了,瞅见了吗?”朝夕一锤定音:“别整那些虚的了,整点大家都能听懂的嗷!”

      普通话,哪怕是塑普,也好过满嘴跑英语,英语单词一响,叫唤地人脑袋疼。

      “There is no Z Guo here. (这里没有中国。)”

      风裹挟着雪片子从远方而来,密密实实地砸在人身上,带上人身上的最后一丝温度后毫不留恋的呼啸而过。

      “对不起,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中国?咋,逗人玩?还是哪句话说得不对得罪人了,不能啊,不过少数民族许多风俗习惯确实跟汉族不一样......

      真得罪了?这几百公里的无人区,难道要她捂个血呼淋啦的脑袋自己爬回去?

      朝夕下意识地去摸衣服口袋里面的手机,还是想先打个报警电话,110还是119,他俩谁来了心也不能这么慌,左手捧着晕乎乎的脑袋,右手去到处划拉手机。

      一下没摸着,两下还是没摸着。

      朝夕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把兜底儿翻过来,还是没有。

      手机呢?她那么大,那么多钱买的一个大手机呢?

      ......

      “我脑子摔晕了,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朝夕讪笑两声,赶紧描补, “天冷雪大,烦您给我搭把手?不方便您就先去忙,我给家里打过电话,一会儿警-察和家里人就上来接我。”

      警-察和家里人的字音儿重得朝夕都心虚,生怕这人听不出来。

      没办法,天灾好熬,人心难测,多防一手是一手,真把人冒犯了,等救援人员来了就跟人家道歉。

      雪崩是大事,国家的救援人员不会不到,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找一个她还不是和玩一样?热成像就连雪地下的跳蚤都能挖出来,更何况她这样的大型哺乳动物。

      “Does your wound hurt with so much blood?Are you going to die?(你伤口流那么多血,疼吗,是要死了吗?)”

      “呸呸呸!”晦气,真不会说话,马上是中秋大节,更加忌讳这些个不着四六的话,“老子好着呢,谁没我都没不了!”。

      心火一蹿上来,人就忍不住阴阳怪气。

      “哪个民族、哪家学院培养出您这样的高徒,咋就一个没关住把您放出来啦?您长这么大真不容易,碰上您我也真是三生有幸,倒了八辈子血霉!”

      还疼不疼?

      真有意思,一个人遇上雪崩被埋了,从挺老高的一个山上滑下来,顶着一脑门子血坐在大冷风里面和一个大S.B白话半天,还被问疼不疼。

      艾玛,好像那个黑色幽默笑话。

      “疼吗、不疼!”朝夕气笑了,给自己顺了口气,胡言乱语道:“我金刚不坏,我刀枪不入,我水火不侵!”

      血都拉拉一地了,机器人都得返厂重修,她一个肉-体凡胎的人倒是不疼不痒了?想啥呢?给你开个瓢你看看你疼不疼呗?

      乔伊不懂这个亚人在激动什么,歪了歪头,看她自得其乐地手舞足蹈,问道:“Are you ok?”

      “好不好的,您问我-干哈呀,你一会儿拿自个儿脑袋照量照量,呐,就那边儿的冰,挑块厚实的,你自个儿照脑门上来一下试试呗!”

      深呼吸、深呼吸,人应该理智地表达愤怒,但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个二百五?

      “好嘛,人死得透透儿的都要过奈何桥了,您还在这扯着人家问‘哎,你咋死的啊,你跟我说说你死得时候疼不疼’,哎,就你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儿,你咋活这么大的?”

      “咋还没被打死呢 ?”玛德,理智不了一点,哪儿疼?“我脑袋疼,胳膊疼,心气得也疼!”

      激-情对线的时候当然要直视对面的崽种。

      朝夕从雪地上蹦起来,跳着脚喊道:“hurt,I'm head hurt,arm hurt,heart also hurt too!”

      最后一句喊完,视线一对就觉出了不对味儿。

      谁家的美瞳能把眼睛衬得跟大玻璃球子似的,美瞳那玩意儿能改眼珠子色儿,还能改眼珠子型号啦?

      好家伙,赶上牛眼珠子了。

      人眼睛长这样?

      往下看,朝夕心咯噔一下,三观咔嚓整稀碎。

      他?不对,它?

      这家伙有尾巴?!

      雪白的冰层上,一条粗壮的白灰色、兼或有黑色的杂毛狐狸尾巴在招摇地晃荡,漫不经心地把地面砸地雪花四溅。

      Cosplay?

      也备不住,那帮coser们多精益求精啊!

      不,但是不能,谁Cos能把尾巴整得两米多长?

      眼瞅着那条尾巴灵活地很,简直比哪吒使他自己胎里带出来的混天绫还要如臂指使、灵活自如,科技好像还没发展如臂指使地使用外接物。

      毛色也鲜亮儿,如锦如缎的,颇有光泽,搁东北见人穿貂儿那老些年的经验发誓:人造毛儿不反这种光!

      这是给她整哪来了?

      对了,它刚刚说啥,这里没有中国?

      天爷哎,是不是她脑震荡震迷糊了还没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云起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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