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船渡魂归路》二刀不入流

7、07

　　梁舟迟疑了一下，接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微笑：“想吃什么？先吃再说。”
　　“我们……”缩在角落里的瘦高个男人开了口，声音断断续续的说不清楚，“我们一直想吃金缕酒楼的饭……”
　　梁舟环视了一圈他们，他们都轻轻地点了点头。
　　“出去说吧。”

　　“我们是□□，”男人身材短小，声音却出奇的好听，“当然，是最底层的那些人。我们几个是一起进的这坑里，把我们引荐进来的干部是……”
　　他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强壮男人。那人点了点头：“要死的人了，说出来也无所谓了，说不定这位恩人也会捣毁那个地方的。”
　　“那干部叫寒灰，他是个聪明人，用的招既让我们忠诚地给□□卖命，又把我们牢牢地拴在他身边，也能给我们是他的得力助手，是他的核心人的错觉。”
　　“事实证明……”从没开过口的长发男人插了一句。
　　另一个沉默寡言的刀疤脸接上：“全是放屁。”
　　“那天寒灰跟我们说他要办事，让我们随便逛逛就行。那天傍晚，组织直达的命令下来，我们才知道今天整个□□都有活动。”
　　“命令的发布都是由组织传达的，走干部消息来得更快，一般都是干部跟我们说。有的时候有大消息会走两道，一道走干部，一道直接来，后面这个慢。”刀疤脸补充道。
　　“我们出去，看见寒秋从金缕酒楼里出来，身后带着几个我们以前见过的弟兄，满面红光的从那儿出来。他看见我们了，特别不屑地笑了笑……”
　　“这王八蛋说我们就是几条狗，不配参加□□活动，金缕酒楼这种地方我们根本不配进去！”强壮男人突然站起身，整张脸面目狰狞。
　　“从那以后我们也知道，我们就是几条狗。寒灰的命令少了，我们也渐渐脱离了组织，干些见不得人的活。”
　　梁舟听完后，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说：“要吃什么？”
　　“那儿的招牌菜。”
　　“我先问一下你们，这金缕酒楼，是不是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长发男人点了点头：“不然怎么能承办□□活动，这酒楼老板以前无恶不做，现在也没好到哪去，据说这大酒楼又是洗钱又是避税的，好像还有点特殊服务。”
　　“好，那就让你们尝尝金缕酒楼最贵的菜。”梁舟转身出了门。

　　“既然这样，那我继续说了，”强壮男人撕下一块肉，一边嚼着一边说，“如您所见，我们当然是无恶不做的那类人。虽然说出来很可笑，但是在我们心里还是有点良知的。”
　　“是吗？”
　　“嗯，在□□的时候，我们就一直想，为什么□□弟兄们从来没有进局子的？我没文化，当时真的以为我们做的事不犯法，直到后来我们五个单干，才明白□□那的恐怖，我们五个一次次被抓，一次次被放，可是……”
　　梁舟皱着眉头，慢慢开口：“这些正义的裁决，在权力的包裹下被撕碎，被扯裂扔到风中，成为虚影，成为无权者的桎梏与枷锁。”
　　一阵沉默。
　　梁舟叹了一口气：“我们那也一样。”
　　“你们那？”
　　“我是指……我们家乡那也有这种势力。”

　　“恩人，送我们走吧。”
　　梁舟拿出了抽纸：“转过身去。”
　　她重新附了点灵气在上面，而这些灵气，可以在了断他们的时候，将灵魂留在原地。
　　“你们下辈子，生活会很好的。”梁舟在心里默默地说。

　　“轮回神！”梁舟带着那五个魂魄，猛地拍着江映航的门。
　　“什么事？”江映航开了门，看到梁舟站在门口，惊讶地说，“梁舟？”
　　“有件事拜托你了，轮回神。”梁舟拿出装着五个魂魄的玻璃容器，“帮我安排一下他们的转生，我不知道这是否触犯了某些规定。”
　　江映航迟疑了一下，说：“他们转生之后是要？”
　　“人间，麻烦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家庭。”
　　“你先放我这吧。”
　　“拜托你了。”

　　梁舟走后，江映航掏出了那些魂魄，仔细查看着他们的身世。
　　“奇怪，这么不光彩的身份，梁舟弄这些干嘛？”江映航嘀咕着。
　　“算了，既然答应了人家，那就帮个忙吧，也看在她是子晴的……”江映航说到这，停了下来。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以玄的话在她脑内不断回响着，他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威严压制了江映航的感情，她现在感到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是木神以玄和大帝这盘棋里，无足轻重的一枚棋子。
　　她用了些灵气，做了简单的标记，然后把这些灵魂送到了四界隘口处，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梁舟这次没有直接回崖洞，她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地图，地图上带着梁舟的温度，百年历久弥新。
　　刚入学的时候，学院会给每位神发一张天界的地图，同时不教授他们传送的技巧。梁舟当时不以为然，天赋使然，传送这种东西她从小就会。在学院的那几十年，她几乎没走过远路。
　　现在，梁舟慢慢理解了其中意味：踏足天界的每一寸领土，就像人类旅游一样，微不足道却又不可或缺。
　　她仔细对照了自己的位置，接着找到了四界隘口，向那个方向一步一步地迈过去。

　　“戴子晴？”江映航上楼，看到戴子晴坐在椅子上，皱了皱眉头。
　　“映航，看！”她拿起桌子上放的一个小盒子，打开展示给江映航看，“这枚戒指好看吧，我特意去人间给你买的！”
　　盒子打开的那一瞬，整个屋子也亮了两分，戒指上的宝石闪着七彩的光，随着戴子晴手的微微颤动变化万千。如果此时她有勇气抬头看一眼戴子晴，那人眼里的希望和欢愉比宝石更加耀眼，她会忘记以玄的嘱托，静静地欣赏从未见过的戴子晴，那枚戒指也会从珠宝盒滑到她的手上，也会同时彻底消灭掉她的决心，让她整个人在职责与感情的斗争中瘫软在地。
　　江映航静静低着头，难过从她心头涌上来，慢慢地吞噬她。
　　“你咋了？”戴子晴站起身来，关切地问。
　　错过就不会再有机会了，再拖下去，感情就会占了理智的上风。
　　“戴子晴，我想了一下，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她抬起头，盯着戴子晴的眼睛，“你我本无工作上的联系，你这样一次又一次……”
　　戴子晴眼睛里闪过惊讶、悲伤、愤怒，最后充斥了失望：“江映航，就此打住吧。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更难听的话了。你不会还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是没有天界这些破事掺杂进来的、纯粹的感情吗？”
　　戴子晴的最后一句话精准地命中她的要害，她不知所措地站在戴子晴面前，低下了头。
　　“也罢，我不应该将怒火施加于你，就像以玄不应该把这件事托付给你一样。”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现在，出于朋友身份，考虑到你是部分知情者的情况下，我只能告诉你，他手里有东西，并且他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江映航愣在原地。
　　“最后，你和我，断绝联系。我希望，这个断交来自他，而非你。”
　　戴子晴留给了她一个复杂的表情，痛苦、决绝、坚毅、悲伤同时写在了她的脸上。她转身离开，打开的珠宝盒留在了桌子上，变幻的光照着江映航的脸，她的脸变成红色，突然又变成绿色，光芒消失的一瞬又变成白色。天花板的光七彩斑斓，江映航的脸上却总是纯色。她在那站了许久，一直站到学院的钟声响起。她如梦初醒般盖上了珠宝盒，把戒指那绚丽夺目的光封在了里面，掩面瘫倒在椅子上。

　　梁舟走到四界隘口处，这边的风呼呼地吹着，从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涌上来，夹着淡灰色的、苍白的魂魄，平添了几分凉气。洞口周围一圈狼牙状的岩石，深灰色泛着绿光，飘浮上来的魂魄似乎少有稍有不慎便会四分五裂。沿着入口直走，转生的魂魄走向淡蓝色的火焰，被它吞噬，投入无边无际的红色与炽热，迷幻间透出桥梁与高塔的痕迹。这炽热的旁边是渡魂神的崖洞，冷静的深绿色河流缓缓流过。五个魂魄正向崖洞走去，她追上去，将他们放在了渡船上。
　　需要渡魂神渡过的魂魄，转世时会被认为是经受不住烈火考验的性子，下一世不会有好结果的。梁舟披上蓑衣，慢慢搅动着河水，虽然她们并无太大交集，但她相信江映航一定会帮这个忙的，看在戴子晴的份上。
　　梁舟把他们渡到了桥旁，这是不合规矩的，她还从来没有到过这边。环境里的热度包绕了她的身躯，船停靠在一边，她目送着五个魂魄渡过那条摇摇欲坠的木桥，桥上的老婆子警惕地看着梁舟，梁舟没理会。他们小心地过了桥，淹没在一片火红之中，梁舟转身划船离去。

　　梁舟回到人间，灯火刚刚漫上新城，许一秋还没下班，她拧开了门，拿出了一杯咖啡小口喝着。
　　梁舟很喜欢在这种环境下思考，室内的灯闭上，房间被窗外的灯染上淡淡的亮光，有生气而不至于喧闹，黑暗而不至于漆黑。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想起了对许一秋的承诺，起身打开了门。
　　许一秋被梁舟的开门声吓了一跳，瞟了一眼梁舟，又快速地继续低头找钥匙。梁舟笑了笑，弯下腰，长发垂落下来，扫过许一秋扶着包的手。许一秋微微颤抖了一下，移开了手。梁舟从一旁伸出手去，取出了钥匙。
　　“又怎么了？”梁舟靠在许一秋家的门框上，晃着钥匙对她说。
　　许一秋抬手去拿钥匙，梁舟比她高大半个头，她把钥匙微微抬起，含笑看着许一秋的脸。
　　她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怎么了？”许一秋眼眶微红，脸颊上带着泪水，又低下了头。
　　梁舟没再说话，把钥匙塞到了许一秋手里，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
　　“你们单位地址给我。”梁舟漫不经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