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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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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审判庭,金黄色椅子上载的人懒懒地抬了抬头,冷冽的眼神刺透少女的心。
“还用说吗?倚仗自己天分聪颖,四界巡游,肆意妄为!”
“冤枉,真的是冤枉啊……”
梁舟跪在地上,重复了几百遍这句话,可上面那人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不断地打哈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新上任的罪神?”
“子晴在。”
“依你看,这事怎么办啊?”
“我……”戴子晴咬着下唇,随后不带声色地抬眸,透出几丝冰冷与无谓,“依在下看,既然梁舟先前说自己四界巡游,所为边识生灵,不如派她去那个正好空缺,又可满足其心愿的职位。”
“千年船渡魂归路,四界亡灵孤散无。”
毛笔落下了最后一滴墨,缓缓地在空中化作了灰烬。
本子飘到了岸边人的手上。
“去吧,梁舟。”戴子晴手拿判卷,忧伤地说,“我真的尽力了。”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梁舟看向戴子晴,发现她看着崖洞另一边火红的高塔,仿佛内含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把整座塔都烧成了火红。虽无实感,可她还是感受到了一阵一阵热浪如潮涌般袭来。梁舟皱着眉头,眼里有泪光。
“常来看我。”梁舟低下头,嘟哝着。
凄惨的叫声回荡在崖洞里,断断续续,时远时近。
“烦人,总是有孤魂野鬼这么晚还不走寻常路。”
梁舟起身,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走出船舱,拿起双桨搅动着深绿色的河水。
一条无名的小河,河水泛着绿光,在崖洞里静静地度过了几千万年——或许上亿年也说不准——的时间。
崖洞北面的开口接着四界魂魄转世投胎必过的桥梁和高塔。偶尔有些孤魂野鬼走错路,不愿投胎,会在这里迷了方向,渡魂神的作用就是将它们渡过这条河,送魂魄迎接来世。
这虽然封闭,却也有天气变幻,四季更迭。现在应该是初冬,梁舟记不太清了,船一摇就是十年,热血、不甘、遗憾、悲愤都随着时光的流淌慢慢消逝,融解在了这条河里。
想到这,她低垂了头,划桨的动作渐渐无力。
“总会有人替我翻案的。”梁舟说这话时,自己心里也没多少希望,权当自我安慰了吧。
细雨落了起来,被她的蓑衣挡住,她向下压了压斗笠,继续划船。
“上船。”梁舟的声音变得虚无空灵,岸边的三条孤魂野鬼慢慢转过头来,眼神迷茫无助。
外表是人类,但是通体泛着淡灰色,人间的,而且刚来没多久。梁舟判断着。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它们浑身都是斑驳的血迹,一条缺了两条胳膊,一条头身分家,另一条脑袋穿了孔。
“怎么回事?”
缺胳膊的开口道:“我和被砍头的那个的是被害,迷路了。”
头身分家的从地上捧起自己的头颅,晃了两下以示同意。
“我不想投胎!”脑袋穿孔的魂声音干脆利落,完全不像一条鬼。
梁舟看到它说完这句话之后,旁边两条鬼向后退了半步。
她叹了口气:“上船吧,顺便讲讲你的故事。”
“我被错判了死刑!”那条鬼坐定后,情绪激动地讲起来,梁舟轻拍了它的后背——她是可以触摸到魂魄的,“那帮人明明没有证据,可是……”
它捂着脸,低下头。
梁舟也低了头。
“摆渡人,你怎么了?”那条鬼思考了一下,选择了这个称呼。
“我们很像,”她微微停顿,“不过,都是过去了。”
“你难道就没有不甘吗?”
“我跟随着时间。”
一神三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好好喝了那碗汤,下辈子好好活。”梁舟突然笑起来,拿起船桨,突然胳膊有些酸痛,于是悄悄地向船尾吹了口气。
船向下游的火红色驶去,河水被划开波纹又迅速消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条鬼犹豫了很久,开口道:“摆渡人,转生,疼吗?”
“不疼的。”梁舟笑了笑,送它们下船。
淡灰色的灵魂消失在一片火红里,她似乎看到了红色变得更浓更猛烈,意欲吞噬其魂魄。
“小舟!”戴子晴从梁舟宅邸的牌匾上跳下来,冲刚划完船的梁舟喊着。
说是宅邸 ,其实就是河上游随便搭建的草房。门前挂着一块牌匾,用绿墨写着“渡魂神”,倒是和整个崖洞的色调很相配。里面只有一张床,梁舟有时懒得从下游上来,就在船舱里过夜,这房子的有无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只不过,神界编制,总是要有个宅邸的嘛。
不过她倒是很疑惑戴子晴为什么没把草房弄塌。
“子晴?你怎么来了。”梁舟皱着眉头。
自从她上回放走一条野魂——准确地说是一条犯罪之神的魂魄后,戴子晴就很少光顾了。
她是罪神,主管天神的各种犯罪案件。作为转生这一系统的神,放走魂魄是很严重的罪行。她至少摸了五六层关系,改了几十条卷轴才让大事化小。梁舟最后也没什么实质性惩罚,毕竟在这干渡魂神已经很折磨人了。
从那以后,戴子晴就很少来访了,偶尔碰面也总是推脱事情太多。梁舟心下明了,不再提这事了,也从没再麻烦过人家啥。
不过即使如此,梁舟心里依然把她摆在第一位。判决的时候,子晴顶着新神的压力,舌战群儒,以一己之力左右了判决,她永远也不会忘的。她现在还能安稳地在这当个渡魂神,而不是落个魂魄散尽,不得转生的结局,全是因为子晴。梁舟明白,即使不算后来私放魂魄这件事,戴子晴对自己的恩情,她转世三十轮回服侍她也还不干净。
“怎么?开始疏远我了?”子晴狠拍了一下梁舟的后背,走到她面前。
她突然回想起在学院的时光。
她提前入学三年,和戴子晴同一位指导天神,刚入学那天,子晴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才到自己肩膀。
“你怎么这么矮?”她挠了挠头。
梁舟没说话,默默查看了一下她的魂魄。
“哎哎!你干嘛?”
每一位幼神在没进入学院之前都是普通人——天界的“普通人”,是不可能会这种只有成年神才会的招式的。
“你比我大三年呢。”梁舟盯着她的眼睛。
“不是?你什么身份?你是第一年入学,对吧?”戴子晴咋呼起来。
梁舟思考了一会,慢慢地说:“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我好像天生就会。”
“天资聪慧啊!我还没见过呢!”
子晴想了下自己阅读过的天神传记,即使是那些光耀历史的神,也没有一个人展露过这种才能。
“我以后跟着你混啦,将来发达了提携一下姐!”她一手搂过梁舟的肩膀,笑着说。
梁舟无奈地笑笑,并没觉得自己有多大本事。
不过事实证明,这是梁舟一生中唯二的一次误判。
在学院,她的才华毫不留情的展现,任何有排名的东西,只要梁舟参加,第一名必定是她的。
“小舟啊,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像那个啊?”戴子晴还是搂着她的肩,朝着学院纪念碑上闪耀的珠子指去。
梁舟已经长得和她一样高了,她顺着子晴的胳膊看过去,那颗珠子在天界柔和的日光下闪着温润的光,色彩斑斓,比太阳还要耀眼夺目。
“你知道这珠子的来源吗?”梁舟看着子晴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啊?不知道啊?”她挠了挠头。
“你知道我们有一个专管建筑的部门吧,那里面有一个职位是专门雕琢珠宝的。”梁舟眼睛里泛起光,一进行知识输出她就兴奋。
“啊?不知道啊?”戴子晴还是挠头。
“不知道也该知道了!”梁舟皱眉。
“诶诶好,梁老师您继续讲。”戴子晴奉承地笑了笑。
梁舟不管那副笑,继续道来:“学院落成的时候,大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回去思考了半天,在这树了一块纪念碑,叮嘱最高指导天神,每当学院出现人才,为天界发展作出极大贡献的那些学生,就把他们的名字刻在这块碑上。”
“不过我看那块碑好久没有变化了。”
“是,天界发展已经趋于平缓了。回到正题,可是纪念碑落成之后,大帝又觉得缺了点什么,他看着太阳,思考了一会,决定在碑顶加一颗珠子,象征学院学生的光彩,同时达到一种引领作用。”
“原来如此……”
“但是他们雕琢出的珠子,大帝总是不满意,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勒令在十天内必须做好最完美的珠子。”
“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有一位珠宝神,他同样也追求完美,他冥思苦想了九天,最终想出一条计策。”
“啥啊啥啊?”戴子晴屏住呼吸。
“把他自己的魂魄融入珠子里。他相信自己的境界足够让这颗宝珠达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前无古人?”
“啊,这是我从人间的古籍里学来的。”
“所以懂我什么意思了?”
戴子晴托着腮,思考了一会。
“不知道。”
梁舟的拳头敲在她脑袋上:“你这么说是玷污了他的精神!”
“哎哎哎好……”戴子晴捂着头,逃窜起来。
她突然停下,坚定地看着梁舟:“不过,有一件事我非常肯定,你的名字肯定要在纪念碑上的。”
梁舟怔了一下,没再说话。
“喂!小梁舟,你走什么神!”
“啊?就是想起了以前在学院的事……”
“嗯……好端端的,提这干嘛!”戴子晴突然笑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
“梁舟啊,说正事。”她突然压低声音,把梁舟向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你还能带来正事?”梁舟装出一副怀疑的表情。
“嘶……真是正事!”她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挥了下拳头,瞪着梁舟。
“哎哎哎,你那个……”她又靠近来,小声说,“有可能会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