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扛着锄头的泥塑人

5、相亲

　　接下来的几天，徐延舒每天都会收到许茂嘉发的微信，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偶尔也会发他训练的照片过来。

　　徐延舒一般对他的问话持爱回不回的态度，偶尔很冷淡地回一句“嗯”，只不过如果许茂嘉发照片过来，徐延舒都会盯很久，然后就是下意识地保存。

　　年少时的习惯，向来如此。

　　眼下就是如此。

　　许茂嘉给他发微信，说最近在忙着训练，今天他训练完能来找他吗？

　　徐延舒：……

　　许茂嘉属于给一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徐延舒好不容易回一条，他立马连着发过来。

　　许茂嘉：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

　　徐延舒手指点点手机，回：不用。

　　许茂嘉：有事？

　　徐延舒：嗯。

　　他没说谎，因为在母亲的连续敲打下，今晚上给他约了一个相亲局。

　　徐舒要也是始料未及，中午刚下手术就接到徐母的电话，让他准备准备，下午去相亲。

　　他简直哭笑不得:“妈我也还没到要相亲的年纪吧？”

　　电话那边的徐萌却正色道:“怎么没到，你今年都28了，马上就30了，再不结婚生子我都老了。”

　　徐延舒还在再努力努力:“其实像我这个年纪得有大把的人还是单身，我也不用那么着急。”

　　“你是不急，可我急啊！难道你想一辈子孤独终老？”

　　也不是不可以，徐延舒这么想。

　　“反正我已经给你约好了，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不想去也得去！”

　　徐萌率先把电话挂了。

　　徐延舒无奈地看着挂断的电话，没过一分钟，地址就发过来了。

　　没办法，他只好赴约，不过他肯定得和人家女生解释清楚。

　　许茂嘉久久没收到回复，多少有点百爪挠心，他回国这段时间都挺忙，上午刚结束一场商务采访，记者会上的问题层出不穷，好不容易结束采访又被拉去拍了一组照片。

　　等闲下来，他这才有机会找徐延舒。

　　不过还没等他收到回复，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一个陌生号码。

　　许茂嘉想也没想就直接接起。

　　电话那边顿了一顿，才说:“茂嘉，我是陈青烊。”

　　许茂嘉一愣，随即冷下脸来，嘴唇紧紧抿着。

　　陈青烊继续道：“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还是从小郝那儿得到的消息，听他说你出车祸了，现在怎么样？”

　　许茂嘉沉默了会儿才说:“没事。”

　　“那就好。”电话那边的人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总算回来了，回来兄弟们一个也不知道，要不是接到小郝的电话我压根没消息，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许茂嘉语气有些冷漠:“有什么好说的，现在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对方似乎有些诧异他的口气，想了想还是试探着出口:“你还在怪我？”

　　许茂嘉更没好气道:“怪你什么？怪你不分场合胡乱说话还是怪你天天和他针锋相对？”

　　一想到曾经因为那朦胧的感情而做出那件事，他是真的很后悔。而且还什么都来不及解释就被迫分开，以至于让他遗憾这么多年。

　　虽然再遇见也不晚，但是错过了好些年。这些年，没联系，没方式，隔着宽阔看不见尽头的蓝色海洋，浓浓的思念传达不到任何角落。

　　不过他也不打算再多说，丢下一句“挂了。”就打算挂断电话，只是陈青烊在电话那头急急地喊住了他。

　　“茂嘉，约个时间，聚一聚吧，很多年没见了。”

　　许茂嘉“嗯”了一声。挂断电话的瞬间他却有些愣神。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当初的一个赌约而爱上一个人。如今想来，是既后悔又庆幸。

　　他坐在车里胡乱地想了一会儿，手机又传来了短信铃声，还是陈青烊。

　　一看到短信，他眉头瞬间就皱起来了。

　　短信上陈青烊说:“对了，忘了给你说，今晚上徐延舒被他妈拉去相亲去了，地址同华那家私房菜。”

　　顾不得再坐着胡思乱想，他立马踩下油门往车流滑去。

　　许茂嘉想他得提前去同华守着。他还记得高中时候徐延舒班级的女生当着他的面对徐延舒表白，当时他在一旁直接把可乐罐都给捏爆了，醋意横飞，宣誓主权般直接揽着他走了。

　　这种情况他实在不想再见。

　　让徐延舒根本没想到的是，这位来相亲的女生他认识。

　　当他坐在包厢，看到亭亭玉立走进来的女生时，他愣了一下。

　　而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今天的相亲对象是他，一点也不惊讶，相反她撩了撩耳边的发丝，嘴角带笑，伸出手对他温柔地说:“好久不见。”

　　徐延舒看着女孩精致的眉眼，带笑的嘴脸，颇有种岁月流光的感觉，他恍惚了几秒也伸出了手，声音里带着欣慰:“好久不见。”

　　两人落座，徐延舒还有些不自在。

　　不过对方倒是毫不在意，相反她用手撑着下巴，盯着他看一会儿笑了:“你这么多年倒是一点没变。”

　　徐延舒也笑笑:“那还挺不催老的，这么多年还长一个样子。”

　　徐延舒难得幽默一下，眼睛被包厢里的暖灯折射出光芒，嘴角带笑的样子让精致的眉眼更加生动。

　　殷离也笑，感叹出声：“前几天家里给安排了相亲，本来不打算来的，只不过看到了你的照片”，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没想到你会来相亲。”

　　徐延舒也笑了一下:“也是家里妈妈给安排的，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挂电话了。”

　　殷离想了想，掉转话头：“怎么，和许茂嘉分开了吗？”

　　听到这个话徐舒延舒沉默了下来，手指摩挲着茶杯，这样冷淡的样子倒是很附和他平时在医院的样子。良久他点了点头，轻声说：“毕业那年就分开了。”

　　殷离也沉默了，过会儿释然一笑：“我一直以为你们在一起。”

　　想到以前两人走在校园形影不离的样子，她感叹，果然都是物是人非，不过后来她从其他朋友处知道一些消息，多少有些震惊罢了。

　　徐延舒淡然笑着摇头。

　　“我去趟洗手间。”

　　他起身离开包厢。

　　少年的肩膀随着岁月的流逝仿佛可以撑起半边天，也因为时间的打磨好像更加稳重了。这么想着时，殷离也想到了年少时候他拿奖拿到手软，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默然一笑。

　　徐延舒站在洗漱台前安静地洗着手。洗完抬头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愣神。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如此沉默。

　　他正了正神，抽过旁边的纸巾擦干手，随后走了出去。

　　这家餐馆虽然是私人菜馆，但规模也不小，而且装修得很雅致，一排走廊左右都有包厢。

　　徐延舒正往包厢的方向走，没太注意周围环境，就在他转弯的那一刹那有人从他身后直接搂着腰把他拖进了旁边的包厢里。

　　徐延舒心里一惊，手肘直接往后一抽。

　　下一秒，有人闷哼出声。

　　声音让徐延舒一愣，反抗的动作也瞬间停了下来。

　　随后有人把下巴搁在他的的肩膀，从后面抱着他，嗓音委屈:“你太用力了吧。”

　　徐延舒听到他的话反倒心里一松，随后颇没好气道:“谁叫你这样做！”

　　他还以为是其他人。

　　“谁让你来相亲。”许茂嘉的声音很委屈，让徐延舒听得心口一震。

　　许茂嘉拉着他转了个身，面对面地把额头往徐延舒的额头贴。

　　徐延舒对久违的亲密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心里竟然隐隐约约泛起一丝欣喜。他怅然地唾弃了自己一番，他竟然会感到欣喜。

　　他紧紧抿着嘴，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往自己的胸腔升腾而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如今能如此自然地靠近，似乎以前发生的事不存在一样。

　　想到这里他眼里浮现出一股哀伤。他不得不承认，他拒绝不了。

　　许茂嘉似乎感觉到他的安静，他移开头，低头看着徐延舒低垂着的眉眼。

　　长长的睫毛耷拉着，额前还有些许碎发，隐隐约约露出白皙精致的额头。

　　许茂嘉知道他一直长得很好看，但长相也是他最不值得炫耀的一件事，年少时候他就一直活跃各大竞赛，而且一参加必拿奖，他以前跟着他出去赛车飙车的时候也随身携带竞赛资料。

　　只是他现在发现，他变了很多。好像是在自己柔软的外表下装上了一层层坚固的外壳，以抵抗来自外界的攻击。

　　他偶尔会听到医院的护士说起徐医生，大多数都是说他有些高冷，话少，但是很稳重。他想象不出来他会是这样子的，他印象中的延延虽然冷淡，但非常乐于助人，偶尔逗起来也会炸毛。

　　他忽然间有些心疼，也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又让你难过了。”

　　他忽然开口。

　　徐延舒深舒一口气，语气疏离:“不用，都过去了。”

　　都回去了这几个字让他说得云淡风轻，连表情都是一副我已经不在意的样子。

　　许茂嘉却不相信。

　　他拉着他的手放在他腰上，语气有些委屈:“刚刚你好用力，现在好疼。”

　　徐延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指下的触感。棉质的短袖下面有些凸起，有种紧实的力量。

　　想到他前不久才做的手术，徐延舒皱了皱眉又松开，随后开口，语气淡漠道:“自找的。”

　　许茂嘉刚准备说话反驳，包厢门就被推开，是来检查包厢的女服务员。

　　服务员一看到包厢里多出两个人，而且两人的姿势还如此亲密，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连忙道歉:“对不起，打扰了。”

　　边说边往外面退，还不忘把门给他们带上。

　　徐延舒顿时满头黑线。

　　随即推开许茂嘉，整个人又恢复疏离冷淡的样子:“我先走了，还在相亲。”

　　一听到后面两个字，许茂嘉的眉头紧蹙，看他推开门要走，连忙拉住他的手腕跟在后面。

　　两人纠缠到走廊，徐延舒挣脱不开他，心里一阵无名火上来，刚想开口，走廊另一边传来殷离的声音:“徐延舒？”

　　纠缠着的两人一愣，一同朝着声音方向看过去。

　　殷离在包厢等了很久都不见徐延舒回来，以为出什么事了就想着出来看一眼，结果刚走出来就看到走廊上徐延舒和另外一个男人。

　　她出声喊了一句。

　　等男人转过头来她才发现这人她认识。

　　许茂嘉看到来人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女生就是当初当着他的面对徐延舒表白的女生。

　　他脸色顿时就黑了。

　　徐延舒对这个情况也是始料未及，不过他还是推开了许茂嘉，随后走过去还是对殷离道歉，告诉她他来赴约确实是来不及反对，也是不想让妈妈徐萌难做，他本人目前对谈婚论嫁没有兴趣，主要还是以工作事业为主。

　　如此这样一说，殷离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年少时的心动，如今早已过去很多年，异样感觉是有的，倒是没有那么执着了。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许茂嘉，了然于心，随即笑道：“没事，刚想和你说单位有点事儿，得赶回去一趟，我看你们还是聊聊吧。”

　　殷离笑着来回看了看他们，有些想感叹宿命的问题。

　　殷离走了。

　　没办法，徐延舒只好又回到包厢，身后还跟着许茂嘉。许茂嘉眼神还委屈着，嘴里嘟囔着：“怎么还是她啊？”

　　徐延舒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还记得。

　　许茂嘉走过去拉开椅子，直直地看着他，徐延舒无视他的视线，走到另一边坐下。

　　桌上的菜都还没来得及吃，正好他也饿了，一坐下就拾起筷子准备夹点东西吃。

　　许茂嘉被他驳了也没什么反应，反而拉开他旁边的座椅坐下。徐延舒侧着头看了他一眼，冷静问道：“干嘛？”

　　许茂嘉多少有点死皮赖脸，嘴硬道：“不干嘛，就想挨着你坐。”

　　徐延舒无语，不搭理他，继续夹东西吃。

　　许茂嘉看着他精致的侧脸，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往他那边靠了靠。

　　徐延舒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淡淡的柠檬香味直冲鼻间，他忍不住转头想让他离自己坐远点。

　　结果刚一转头，许茂嘉直接贴了上来。温热的，有些湿润的唇直接贴上他的。

　　徐延舒瞬间僵住了，右手还捏着筷子。

　　许茂嘉趁此机会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接着厮磨着他的唇开始扫荡。

　　徐延舒感觉自己的腰被紧紧箍住，箍住他的那只手还时不时揉揉他的腰，让他敏感得想躲，但奈何自己被紧紧掌握着，根本躲不掉，只能被迫承受，而贴近的气息和不可忽视的动作和触感让他不得不直视，许茂嘉正在亲他。

　　时隔多年，他在亲他。

　　这样的想法一下冲击到他的脑海里，下一秒，徐延舒狠狠推开了他，动作太大，桌布不可避免地被扯到，有餐盘掉了下来，玻璃摔在地上的声音让包厢里暧昧的气息一下归位，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难堪的寂静感以及羞耻感。

　　两人都愣住了。

　　徐延舒先冷静下来，他站起身，眼神很冷：“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许茂嘉？”

　　语气里有不解也有无奈。

　　那一瞬间，许茂嘉感觉自己的理智全部归位了。第一次，他感觉自己的做法很糟糕。自从他回国遇见他，他都一意孤行地按照自己的模式来纠缠、骚扰他，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同不同意。他不知道自己以前的做法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但至少来说，他刚刚的做法很可耻，非常可耻。

　　他定了定神，一言不发地抽过旁边的纸巾然后伸手往徐延舒的衣服上擦去。刚一起掉下来的除了餐盘，还有餐盘里的汤汁。

　　徐延舒今天穿的是白色衬衣，沾上了汤汁非常明显。

　　徐延舒后退了一步，许茂嘉顿了顿，他也跟着往前了一步。徐延舒不再躲闪。他看着许茂嘉低下头的眉眼，很认真，只是一语不发的样子有些冷漠。

　　擦完，许茂嘉把脏污的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篓里，随后抬眼看着他。

　　沉默半晌，徐延舒先道：“谢谢。”

　　许茂嘉眼里的光闪了闪，随后弯了弯唇，语气颇为无奈：“我的错，别生气好不好？”

　　徐延舒紧了紧手指，感到自己的心口不可自拔地跳了一下。他抬手，揉揉眉头，想舒缓一下眉间紧张的肌肤，语气淡淡道：“没生气，”

　　随后他抬眼看着许茂嘉，眼神认真：“既然分开了那就分开了，这种事以后你就不要再做了，不用关心，也不要……”

　　后面那句话他停顿了几秒，才说出口：“做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事。”

　　许茂嘉听完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至少没有说不要再靠近他。

　　以退为进，他还是懂的。

　　许茂嘉点头答应了，随后看着他认真地问：“那做朋友可以吗？好歹我们以前也是同学，就算不是同学，也是……前男友。”

　　后面那三个字他特地停顿了一秒并压低了嗓音。

　　徐延舒听到这个称呼眉头跳了跳，随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许茂嘉一下就高兴了，下一秒就越发得寸进尺起来：“那作为朋友，我有没有机会邀请你去比赛现场看我比赛？”

　　徐延舒皱起眉：“什么？”

　　许茂嘉连忙补充：“这个月20号我会在瑞思赛博道比赛，我想邀请你来参加，可以吗？”

　　20号？徐延舒想了想，那天好像要值班，他想到他才动手术过去没多久，眉心微拧：“你腹部的伤可以手术？”

　　许茂嘉知道他在关心他，眸光一亮，唇角弧度勾起：“昂，只是一个小比赛，而且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打完架还能去参加运动会。”

　　徐延舒比谁都清楚他的身体素质，不过还是提醒道：“要静养。”

　　许茂嘉：“但这是我回国的第二场比赛，必须参加”，他话头一转“如果你在现场，肯定会第一时间清楚我的状况，所以徐医生你去好不好？我肯定不乱来。”

　　看着许茂嘉一脸期待且信誓旦旦的样子，他静默许久道：“不一定有时间。”

　　就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许茂嘉也很高兴：“那我等你。”

　　徐延舒想拒绝，不过看着他期待的样子，拒绝的话也没再说出口。

　　因为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有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