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往事》端伦

40、空谷回音

　　一

　　八月份刚过去一周，刘成霖就收到了唐雪媛的来信，以下是信的内容。

　　亲爱的成霖，你好：

　　当你收到我这封来信的时候，我想首先向你，以及我的所有的亲朋好友，也包括关心我、爱护我的同学和老师，报个平安。
　　如果因我的出走，麻烦了警方，成立了专案组，也请转告警方，我本人平安无事。关于围绕着我出走的前因后果，我会在合适的时间作一个公开的申明，也许对我们的母校人文环境的治理以及不正之风的纠偏，会起到良好的促进作用。个别人，甚至包括学校的部分领导，如果有涉及违法乱纪的行为，得到法律的制裁，则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和我无关。
　　我现在身处空谷，正在紧张的修改一个长篇作品，大概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可以杀青。这个空谷是我取的名字。它是我表姐管理的一个农场的山林，我表姐四年前从省农林专科学校毕业，分配到了这个山林农场，她就在这片山林里成家了。整个山林绵延几十公里，又位于我省和邻省交界处，它的最大的特色就是原始，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覆盖着，让人流连忘返，又乐不思蜀。而生活在这片森林里的不过三五户人家，我也在我表姐一家的帮助下，搭建了一间木屋。白天，听着山溪流过的声音，是那么悦耳动听；晚上，阵阵的晚风吹过一个个山包，发出呜呜的声响，这响声是我最爱听的催眠曲。
　　《诗经》有云：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古人也说，幽兰散芬芳，搴为空谷酬。可见，空谷中居名士，是自古就有的传统。我把这方宝地，取名为“空谷”，也算是附庸风雅了一把。
　　在南风师范学院生活的点点滴滴，我和你一样都是感慨万千的。所不同的是，我是女孩子，是校花，我所承受的精神和身体的压力是任何人包括你在内，都无法想像的。我只说一件事，我自始之终都处在男人围猎的枪口之下。而围猎我的，大三之后，是我们学校领导人之一的李达。
　　如果是一般的同学我能应付自如，一般的老师我也不怕，甚至是中文系的一帮老爷，我都可以和他们周旋到底，但是，我始终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可以摆脱李达，他可是一校之长呵。除非我们不在这个学校念书，我想不出可以跳出他手掌心的法子。
　　我没有可靠的上层关系，从初中到高中，到现在，我的经验里，女学生和老师斗争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学生输了。何况，我要斗的，还是校长。
　　而大学校长，是何等的荣耀与尊贵，不要说我和他斗，就是某个家庭有上层关系背景的人，也不敢说能斗赢他。也许，是我没有胆量和他斗；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和他斗的本钱。
　　不过，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既然我选择了和他水火不容，我就会毫不妥协，一条道走到黑。哪怕是头撞南墙，也不会回返。
　　你应该知道我的一个叫做何仙童的笔友吧，他连续四年高考失利，但每年都又转报大学作家班，也都失败了。但他帮我提供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就是今年一月份开始，北京一所著名的大学，开始招收作家研究生班了。我在他的帮助下，一月份参与了这个班的招生考试，这个考试笔试相对简单，关键是要提供以往自己发表的作品，供导师测评打分。三月份的时候，我的综合评分出来了，总分排在第二名。导师在我的信中说，只要在七月底至八月中旬，提供了大学本科毕业证书，九月份就可以直接去北京上研究生班了。
　　但是，你知道这些老师给我每一科打学分的情况吗？根据他们的打分，我有五科专业分不及格！我不找李达也罢了，找了他更有这个把柄抓在他的手里。如果我不服从他，我注定是无法毕业的。我的作家研究生班也会读不成了。
　　我于是选择出走，制造一起失踪案（请原谅，我完全是出于无奈），让社会各届人士，尤其是教育界高层，知道我们身处其中的黑暗，让他们发动正义的力量纠偏纠错。我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我相信，校园会还我们一片美丽的晴空。
　　刘师兄，让你接到我这封信时，如果咱们的母校已经在拔乱反正了，请把我各科的成绩表，盖好章，连同我的毕业证书，一同寄往北京这所大学，大学的地址在这封信信纸的背面。
　　你是我在母校最思念的人了，我相信你，支持你，也有些爱你。
　　余不一一，祝一切安好。

　　唐雪媛上，1986年7月25日。

　　二

　　刘成霖收到唐雪媛的信后，第一时间报告了专案组。专案组所有的成员都舒了一口气，这个案子，由于主角平安无恙，马上就可以结案了。至于在侦查过程出现的其他问题，则可以作为另案处理。
　　刘成霖抓紧时间，把唐雪媛所需要的资料全部准备完毕，尔后，照着她提供的地址，寄给了北京。
　　他也给她写了一封回信：

　　亲爱的雪媛，你好！

　　非常高兴收到了你的来信，我们大家三个月来都在盼望你的消息，终于盼到了。甭提我们有多么开心了。在南风师范学院中文系多事之秋，你平安的消息是我们唯一的兴奋所在。
　　我还是在这里的一切先报告给你吧。
　　我和淑宇已经结婚了，婚礼会在今年的十月份举办，你大概可以赶得过来，我会在九月下旬向你发出请柬，请注意查收。
　　另外，我可能会参加明年一月份的研究生考试，学校会是北京师范大学，以后到北京上课，我们还可以重聚在一起的。
　　冷杰已经毕业了，他去了南风日报社，担任了专刊部的主编。罗云湘外婆去世了。他们两个人的婚事前景不乐观，上星期罗云湘到我处拿毕业证书和就业协议时，已经向我透露了冷杰已变心的消息，我找冷杰谈了一下，他就说，自己从来就没有把心给过她。清官难断家务事吧，我也只能点到为止。他后来也跟我开口了，他和一位南风音乐学院大三女生私订终身了，我们祝他幸福美满吧！
　　许红霞呢，毕业去了新成立的南风第二师范学院中文系，这个学校院长是淑宇的爸爸。对了，范明现在就和许红霞生活在一起，他明年一月要考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目前，系里创刊的《中文研究》由我担任常务副主编，范明出任现代文学版块的编辑。
　　近期，你的文友何仙童也来信了，他已经放弃了报考大学和作家班，正式参军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乐观，相信自己一定能成为一个著名的军旅作家的。
　　还有一个人，我一定要告诉你，他就是冷杰的同乡程浩。你作品也偶有提及，有一个跟踪你，又暗中保护你的人，就是他了。不仅如此，他还你的忠实粉丝，你的作品的最重要的研究人员。也是他，从分析你的作品中得出你并未出事的结论。这个重要的结论支撑了我们这些朋友度过了一个个不眠之夜。
　　还有，他也准备考复旦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了。你们日后一定会在精神的领域里相遇，并擦出火花的。
　　系里面的几个人，朱祖国开会所涉黄，加上涉嫌贩卖人口等罪行，已经被正式逮捕了。毛鸿一涉嫌不正当性关系，以及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也被抓了。许由涉嫌畏罪潜逃，正处于通缉之中。院长李达，昨天已正式提交了辞职报告，原因是肝癌晚期。
　　这些人也都是活该吧。
　　梁大才子呢，由于许由把他的黑材料寄给了他爱人，导致他爱人差点流产，整个人精神状态也很不好。
　　我估计，南风整个教育界都面临着一场大整顿了。也许，社会思潮的起伏，注定会带来这些波澜吧。
　　祝你一切安好！

　　你永远的朋友刘成霖，1986年8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