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往事》端伦

21、东进序曲

　　一

　　星期五的傍晚，宋瑛到财经大学男朋友曹明处，同他在食堂一起吃了晚饭，之后就一起到学校的操场上散步。
　　这所财经学院是南风唯一一所经济类的大学，也是省重点大学。以前叫财经学院，去年底合并了另两家类似的小一点的学院，就更名为南风财经大学。但大家也习惯仍称为财经学院。
　　操场上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在学自行车，两三个人一组，很扎眼。也有玩呼拉圈的，不时引起大家一阵的惊叫。
　　你们财大的气氛和我们师范学院就是不同。宋瑛对曹明说。
　　是的。你们那里，学究味更重一点，我们这边，生活的气息更强一些。曹明说。
　　她认同，确实是这样的。
　　对了，我听说你已担任你们中文系一个研究室的主任助理，是最近的事情吧？他问。
　　她说，是的。上周才公布的，其实就是见习，挂个名义的。
　　他有点不解，就说，见习，不需要什么名义也可以的。问题是，你适应吗？这种学术研究机构，自己不会搞研究、写论文，很难混得开的。
　　她就说，慢慢来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学问。说实在的，做学问不是仅仅靠读几本书就可以的。就像写作一样，有的有天赋的人，写什么有什么，而我们平常人，就很难了。何况，那些理论著作，我实在也啃不下去，哎！
　　他就问，我猜是你们老师主动要你加入的，对吗？
　　宋瑛不敢提要补考后发生的事，只是泛泛地说，因为系里有一个这样的名额，我当时一时冲动，就报名了。原想也只是报个名试试，没想到最后录取的竟是自己。
　　是吗？我知道的，你一向很讨厌那种枯燥的理论。这么说，你是误打误撞，上了贼船了。他仍然是半信半疑的。
　　贼船倒也说不上，平时应付应付也可以勉强混过去。但我最怕开什么学术会议，开这种会，我这个助理既要作笔录，又要发言，头都大了。你不发言，会议就冷场了，但一发言，可能就露馅了。她无奈的说道。
　　他就劝她：你自己拿主意吧，实在不适应，就推掉算了。将错就错，总是蒙不过去的。
　　她叹了一口长气，说，我是得好好想想了。现在真的是进也难，退也难。
　　他就讲，先不说它了，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是了。叔叔最近给我写了不少信，给你也写了吧？
　　她说，写了，我基本上每周都收到了爸爸的信。总是向我强调要认真读书，要上进。他跟你都说些什么了？
　　无话不谈吧，说得很多的是，要自立自强，如果有可能，最好是能独当一面。这样，结婚后，不会受人欺侮。他说。
　　她听了心里格登一下：他这是话里有话呢。
　　是的，婶婶以前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在一个国营工厂里，基本上是书记、厂长一手遮天，他们要干什么事，是没有不敢干，没有干不出来的。他说。
　　她点点头，说，是的，所以我老爸只能忍声吞气，过得很憋屈。
　　曹明就说，现在用不着再低声下气苟且偷生了，现在国企都在改制分流，搞承包，这些人再管着橡皮图章不吃香了，没有人尿他的！
　　她也说，是的，这些恶霸，也终于要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过了一会儿，他告诉她说，你知道吗？我现在正在创办一家股份制公司了。
　　她立马说，哇塞，这么厉害，说来听听。
　　他就说，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也和叔叔有关。你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和我很少见面，即使见面了，也呆不上半小时，我就一直没告诉你。
　　他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你爸爸到浙江去了后，可能是总公司有人打过招呼，下到工厂没几天就提拔上来了，具体分管一块国内外贸易业务，主要是服装这一块，他是国棉三厂过去的，对这个领域很熟悉。具体来说，就是收购国内生产的各类服装，包括衣帽、鞋子，甚至袜子，当然自己也有工厂生产。收购后统一分类，按质量和品牌标为甲类和乙类，甲类的往香港甚至是美国销售，乙类的往国内大城市销售，听说以后还要往小城市甚至是县城、村镇销呢，这个生意大吧？
　　她插了句话：嗯，市场很大。你们具体做什么呢？
　　他就说，好，现在言归正传。我这边主要是生产高档皮鞋，这个利润空间更大。我班上的一个同学，他女朋友的父亲是财大的后勤主管，通过他，我们租到了学校教学办公大楼地下室一个整层，这一层一开始是用作防空的，现在又不打仗，就闲置了。我们整理好了，刚好可以租来用作厂房。公司的股东就是三个人，我和他，还有你。
　　她有点惊喜，说，怎么会有我了？
　　他告诉她：是这样的，我同学负责场地，他占20％的股份，我负责具体的生产，占40％的股份，你爸爸负责销售，有他的销售网络，我们就只埋头生产就可以了，所以他这一块，占40％，一点也不过份的。而他把这一份，全让给你了。
　　她一听就开心的笑了：原来是这样！那我也是老板了。
　　他也笑了：哈哈哈，具体说，是老板娘，你迟早是我的人吧？
　　她马上说，这个以后再说吧，要看你表现啰！对了，钱都凑齐了吗？
　　他说，钱全部凑齐了，我们的本金是880元，讨个吉利吧，你爸的钱也汇过来了。我和我同学的钱早就填了进去，购买了机器设备。现在工厂里，已经有6个工人了。这会儿应该还在加班。走，我带你过去瞧瞧。
　　他们就一起过去了。

　　二

　　这一层地下室收拾得干净整齐，沿斜坡走下去，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开来，曹明说，这是用来净化环境的。
　　厂房正中一大块地方，就是工人的工作间了，工作间安置了三台机器，每台机器两个人操作。机器分为三个型号，一台生产男式皮鞋，一台生产女式皮鞋，还有一台是生产儿童皮鞋。
　　他告诉她：所有生产的皮鞋的鞋底，都是买过来的，你爸爸物色了一家专门生产鞋底的厂家。他们送货上门，货款半年结算一次。
　　他边带她参观，边向她介绍，我们主要是买过来整张加工好的皮，有牛皮，有猪皮，切割一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就着机器包上去。包上去之后，塞好模子上线，线上完后，就打蜡。这样一双鞋就造好了。
　　宋瑛就随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墙根一侧，堆满了各种码放的鞋底。
　　见他们走近自己了，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叫道，老板好！
　　曹明就和他们一一招呼，并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宋老板。对，叫宋老板，也可以叫老板娘的。
　　就有一两位马上叫了个“老板娘好”。
　　宋瑛笑了笑，不置可否，就随他往里走。
　　里面有三间行政办公室，他介绍着，这三间办公室是每个人一间，中间这间是你的，办公桌、沙发和电风扇都布置好了。
　　见她非常新奇，他也有点得意，就拉着她的手，带她到了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他按开灯，打开了电风扇，就把她拉到沙发上，起劲地亲她，她也很兴奋，彼此就激吻起来。
　　好一会儿，他站起身，说，乖宝，我给你泡杯茶吧，热水瓶里开水是现成的。
　　她连声说好。
　　他们就并排坐在沙发上，手拉着手，都很有兴致。
　　他问她，乖宝，你知道这三种型号的鞋子，哪一种利润最高？
　　她随口说，是女式皮鞋吧？女式皮鞋都很贵。
　　他笑了，说，哈哈，只答对了一半。女式皮鞋卖得贵，但是它的成本也高，有时还用羊皮，进货成本更高。我简单的给你说一下吧，男式皮鞋，综合成本是4块钱，我们卖出去是10块钱，净赚6元；女式皮鞋，综合成本是7块钱，我们卖出去是14块钱，净赚7元；儿童皮鞋，综合成本是一块钱，我们卖出去是9块钱，净赚8元。
　　她就说，是吗？看来还是小孩子的钱好赚。
　　他说，是的，儿童的鞋子很小，原料和人工成本都很低，且售卖的价格并不便宜。能够买上皮鞋的人，都是家境很好的人家，这种人家的孩子都很宝贝的，只要是孩子喜欢，见什么家长就给他买什么。你在超市商场，从来就没有看到过小孩子买东西会玩价吧？倒是女性，尤其是中年女士，你标价15元左右的皮鞋，她必定会砍价到12元左右，才买的。买到手后，她还要不断的诉苦。
　　她向他投去一道赞许的目光，说，哈哈，是这样的。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多商业经。
　　他就说，我经历的比较多一点。高中的时候就练过地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忙说，是的，那个时候，我还帮你收过钱呢。我记得，我的第一双皮鞋，还是你给我买的呢。
　　他记起来了，就问，那双鞋，没有扔吧？很有记念意义的。我利用周六周日，练了大半年的摊，才挣够这双皮鞋的钱的。
　　她告诉他说，没有丢，藏在家里的。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就问他，这里一个月可以生产多少双皮鞋呢？
　　他算了一下，说，正常的话，一个月可以生产300双，因为是刚刚开始，工人还不是很熟练。以后如果熟练了，再加一个工人，一个月生产500双不成问题的。
　　她也算了一下：我们按每个月500双皮鞋算，如果每双平均赚7元，一个月就是3500元，一年就是42000元了！我家里一辈子也没有存到这么多钱！
　　他开心的说，是的，应该可以做到这一步。
　　她就说，好，很不错的，为保险一点，再多招个工人吧，力争每个月完成500双的任务。
　　他同意，没问题的。又说，如果我们自己在街上开个皮鞋店，每双鞋的利润可以扩到10元。”
　　她马上说，这个等以后我们赚到了钱时，再来布局。
　　他嗯了一声，说，是的。叔叔还讲了，明后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可以把公司搬到浙江去，那里经营环境很好，资源和客户渠道还可以共享，说不定还可以把生意做到国外，搞成一个跨国公司呢。
　　她一听就来劲了，忙说，有希望，绝对有希望。
　　他就说，到那时，叔叔也想把你妈妈也带过去，毕竟以前，他们在一起总是磕磕绊绊的。
　　她点点头，说，希望一切顺利，这么好的事，做成了的话，以后大家在一起就都开开心心了。
　　他又说，听人讲，你妈妈也在南风师范学院图书馆上班了，你们平时见面多吗？她是怎么进去的呢？
　　宋瑛知道是毛鸿召主任看在她的份上，才安排的。这些事前因后果加起来，自己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一个毛鸿召已经对不起他了，何况还有一个梁宏伟。
　　她想，只能以后好好的弥补他了。
　　她当然不能讲真实的原因，只好编一个理由。她就说，这个图书馆由于常常失窃，有人怀疑这些保洁员利用打扫卫生的时间夹带东西出去了，所以前段时间所有的保洁员都被开除了，然后重新应聘。
　　她妈妈也报名了，就聘上了。
　　她补充说，你知道的，我妈妈面试应聘什么的，由于形象好，总不会输给别人的。
　　他也十分认同，是的是的，她站在那里，其他人都只有陪衬的份。
　　他又说，叔叔前两天来信给我说，销售的网络最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代工的利润是腰斩的。咱们一双鞋，他的公司收购过去是10元钱，但第二天一转手，就卖到了15元，所以还不如我们直接卖给销售商。这些销售商在全国都有连锁店，进货量非常大。他给了我上十家这样的销售商，适应时可以让我们自己联系。
　　她就说，好，这个方式更好。不过，我在想，咱们专门造皮鞋，又是三个品种都齐全，最好是要有一个品牌名。以后只要人家一想到皮鞋，就想到我们的牌子，销售商就会认牌子找货，反过来要主动求我们了。
　　他忙说，是的，我怎么没往这一层想呢？看来，你在经商方面天赋不小。我对咱们公司，就更有信心了！对了，我们现在就商量一个名字吧！
　　叫玉兔怎么样？他问。
　　不大好，衬托的意思是有了，但嫦娥在天宫里，意境高远，可是高处不胜寒；如果是毛衣，很贴切，但皮鞋，就有点偏了。她说。
　　他有点急了，说，那叫什么好呢？你可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呢。
　　她想了会，就说，叫蜻蜓红吧！你看，蜻蜓立在枝叶上，总是身材逼直，挺立有型，加上头部的一点红，不像一个人脚头上穿着一双鞋吗？又形象，又上口。
　　他拍双手赞成：好的，真不错，就这样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