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往事》端伦

12、引而不发

　　一

　　冷杰从南风音乐学院乘公交车赶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11点以后的事情了。
　　他悄悄的打开房门，见同寝室里其他的同学都已经入睡，还有一两床鼾声起伏，就没有开灯，只摸到对面隔壁的洗漱室兼卫生间草草洗了下，倒头就睡了。
　　但想起一天碰到的事情，心里就翻江倒海，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现在可以大致判断，所谓的毕业补考，应该就是逼迫女同学就范的工具。你要毕业，你就得考试通过；要通过考试，就要听任他们的摆布，而一切都是按照冠冕堂皇的形式进行的。
　　习惯成自然，如果听任这样发展下去，整个大学校园势必就成为了公开猎艳的场所，大学领导近水楼台先得月，普通老师也跟着浑水摸鱼，而广大的社会各色人等金钱开路，那高校不就变相成为风月场所吗？想下去足够吓人的了。
　　省城的大学看来都已经初步沦陷了，南风师范学院应该最为严重，而其中又以中文系更甚。
　　他想起朱祖国公开要作的关于冲破性压抑的报告，关于朱祖国的种种劣迹，从各方面来看，至少在中文系，朱祖国应该是推动这一恶行的最大黑手。
　　他猛地想起李非凡告诉他的话，在整个南风师范学院，朱祖国害怕三个人，第三个人就是即将成为刘成霖丈人的马主任。对了，自己应该马上把情况告诉刘成霖，让他转告马主任。
　　想到这里，他睁开眼看了下上铺的钢丝床：还好，刘成霖正睡在上面。由于钢丝床比较软，他的身体压下来，正呈一个小小的圆弧形，向下方凸出一截。他就放心了，迷迷糊糊睡了起来。
　　早上6点钟不到，冷杰就让一个恶梦惊醒了。他一骨碌爬起身，胡乱地洗漱了一下，就把上铺的刘成霖推醒了。
　　刘成霖见他面色凝重，二话没说，也赶紧穿好了衣服，爬下钢丝床。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跟着冷杰走出了房间。
　　他们来到了操场边，操场是由一个淤泥湖改建的，所以边上的围栏很高，是建在路面上的，而要去操场活动，则需要从两侧斜坡跑下去，因为操场地势较低。
　　从操场边上的围栏，俯视广阔的操场，则视野开阔，心旷神怡，再加上清晨微风吹拂，他们两人的精神也振作起来。
　　他们先聊了会工作方面的事情。
　　冷杰问，班长，毕业留校的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他就说，上周把入党手续办好了，接下来用个三五天，就可以全部弄妥。对了，你在报社实习还顺利吗？
　　他如实以告：前面都很顺利的，但是最近，副刊部主编突然对我不爽，又换了一个人去实习。
　　他也觉得有变数了，就说，哦，那这个事情可能生变了。不过，最近系里也收到了不少报社和杂志社用人意向，还有外省市的。咱们什么时候一起整理一下，看一看有没有你中意的单位。另外，简历也可以多寄出一些，都投投。我这里也可以给个三五份，我来留心一下适合你去的单位。
　　他就在口头上事先谢了他。
　　突然，冷杰一把抓住刘成霖的胳膊，十分严峻的对他说，班长，我们学校要出大事了！
　　他吃了一惊：发生了什么事？你赶紧说。
　　他神色严竣地说，昨天一早，我认识的一位中文系大三的女同学，在公交车上一路跟着我，央我帮她解围。她平时学习成绩很好，突然连续两次考《逻辑学》和《中教法》都不及格了，原因最后弄清楚了，是她没有加入一个叫做丽友的俱乐部。而只要加入这个丽友俱乐部，跟10个男会员上床，考试就可以全部通过，因为她只有最后一次补考机会，所以非常着急，找我帮忙。
　　刘成霖也吃了一惊，说，这个丽友俱乐部，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原以为他们只是挑一些漂亮的女孩子，做些登徒子之类的事。看来，他们走得更远，已经产业化了，也越来越猖獗了。这个俱乐部在哪里呢？
　　他告诉他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这个俱乐部的大本营以前一直在咱们学校，只是因为最近唐雪媛出事，学校风声紧，他们把大本营搬到了音乐学院。我们就当天去这个俱乐部一探虚实了。
　　他急着问，情况怎么样了？
　　他正色道，简直骇人听闻。他们正在广招男士会员，基本上都是明码标价，一年出8000元至10000元的男士，可以跟漂亮的女学生上15次床，而出10000元的，还可以得到一个漂亮的处女大学生。
　　他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就说，事情非常严重了。还有吗？
　　冷杰说，还有的。这个俱乐部有8个分部，估计大多数都分布在不同的高校中，藏匿地点基本上都是各校单身教工宿舍，当然，这个还有待查实。另外，一些特别漂亮的女学生，都会被学校一些领导占为己有，我认识的一位音乐学院学生，就已经被他们系主任看中，正开始让她往他家里跑。咱们要赶快行动了！
　　刘成霖点点头，对他说，好的，事不宜迟。你上午8点，和许红霞一起去南风教育学院，南风第二师范学院正式成立了，马叔叔的办公地点就在里面。你拿着我的教师卡过去，7点钟一过你就去8舍传呼许红霞，她现在又变动宿舍了，现在在518室。去晚了，她就有可能走掉了。你就说是我安排她和你一道去的。我不和你一块走，分散一下目标。我先去马淑宇处，陪她一起上幼儿园，然后中途改道。对了，罗云湘还有一件特别要紧的事找你，昨天她在我们宿舍等你等到晚上10点半了。事情可能很紧急，你也可以顺便去8舍，把她喊下来，当面沟通对接。但是8点钟，你和许红霞要准时出发，我会在9点半左右，在教育学院门卫室等你们。
　　他说，好的，那我们赶快去寝室，我拿好你的教师卡再说。
　　刘成霖关心地说，早饭可以去吃，随便买两个包子就行了，食堂现在可能也开门了。
　　冷杰嗯了一声，就走开了。

　　二

　　7点05分，冷杰准时来到了8舍，他走进传呼室，出示了教师卡。传呼室的这个阿姨见到了教师卡，对他很客气，马上接通了518室。
　　一个女孩子接通了，喂，你好，你找谁？
　　冷杰说，我找许红霞。
　　许红霞吃了一惊：我就是。什么？你是冷杰师兄？是班长安排的！好，好，我们8点在校门口见。
　　好的，红霞，你去罗云湘房间一下，让她直接下楼，冷杰说，我在楼下见她一下。
　　许红霞就说，好的，你稍等。
　　约十分钟后，罗云湘登登登地走下楼梯，来到冷杰面前。她穿着一身米黄色的连衣裙，优雅又干练。
　　她看着他说，昨天晚上后来是几点到宿舍楼的？我等到晚上十点半了。我看你也像是有事情，对吧？自己要好好处理，遇事不要慌。
　　他说，嗯嗯，好的。
　　她告诉他：我老家来电报了，外婆病危。我从小是外婆带大的，所以无论如何要赶回去送她一程，当然也希望她能渡过这一劫。我中午就坐长途汽车回去。
　　她见冷杰也有点伤心的样子，就拿出一份文件，转移过了话题，六中校长也知道我外婆的事，我给他说了，他对我蛮好的，就提前给我签了合同。这个合同，六中已经签了，我这边也签了，但我们系还得盖章，然后到学校盖章。你把这个合同交给班长，后面盖章之类的，就让他去办。注意呵，你千万不要去系里盖章，你去办说不定合同就被扣了。
　　她见冷杰一脸的不解，忙说，最近外面有不少你的流言，正在小范围的传播，以后还会扩大。你自己不知道，当然也没有必要知道。但我想，风起于青萍之末，源头应该在系里。我这一走，不知道哪一天回来，时间不好掌握。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尽量紧跟着班长，个人生活方面，把握好尺度就行。
　　冷杰一个劲的点头称是，彼此又寒暄了一番，就分手了。

　　三

　　9点25分左右的时候，刘成霖、冷杰和许红霞都赶到了南风教育学院大门，他们在门卫室碰头后，直接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一会儿，来到了一座五层楼的办公大楼，院长办公室在最高的一层5楼，504室，隔壁505室也打通了，作为院长行政会议室使用。
　　马忠恕听到敲门声，放下手中的电话，过来把他们三个人迎到办公桌前的沙发上，给他们每个人泡了一杯龙井，就笑着和大家交谈起来。
　　他首先看着许红霞说，红霞呵，你应该是我上任后，定下来的最完美的一位老师了，以后你上的课，保管有大量的学生要听，再加上学术上努力一下，名声就打出来了。是不？
　　她就说，好的，我一定努力，决不辜负院长的期待。
　　好呵，他面对他们三人，又说，目前教育学院的学生，主要是各市县教育战线保送过来的老师，这些老师大部分都是学校的骨干，在教学上很出色，但他们文凭太低了，他们都是当年初中毕业考上师范的，是中师文凭。而这个中师文凭，在教师评职称时是很吃亏的，所以要给他们一个途径，让他们到教育学院学习，学习两年后，就是本科文凭了，等于是一条捷径。听说报名的名额指标还要是竞争的，但是它的弊端也在这里，有不少人个人能力并不出众，但因为和当地教育局关系好，就进来读书了。总而言之，这里也可以算是个大杂炉，学生素质也是参差不齐的，年龄上更搞笑，一个班有的只有17岁，有的已经是47岁了，比父子年龄相差都大。”见大家都笑了起来，他又说，“不过合并以后，原先的学生全部改为函授，待遇和文凭不变动。新生就全部统一通过高考招生，目前定调为一本，但不是重点。如果后面发展得好，就会和南风师范学院合并，他们算东校区，我们算西校区。
　　大家都说，合并了最好！”，
　　那就要你们几位鼎力相助了。他对着刘成霖和冷杰说，日后，你们可要助我院一臂之力了。
　　一定，一定的。他们俩都附和起来。

　　四

　　马忠恕就直奔主题：说吧，你们有什么严重的事，尽管给我说，不必有什么顾忌。能让成霖直接带到我这里来的，都不是外人。
　　刘成霖就向冷杰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说。冷杰就喝了一口茶，把昨天碰到的、今天早上给刘成霖讲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马忠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末了狠狠地敲了下桌子。
　　刘成霖也把最新知道的一些情况也讲了，并特别提到上周，朱祖国要让许红霞签假合同的事。
　　这个事引起了马忠恕的警觉，这是朱祖国的个人行为？还是毛鸿一指使的？他边说，边看向许红霞。许红霞摇了摇头，表示分不清楚。
　　刘成霖就讲，叔叔，有一个细节很值得注意。以前每次开学生会干部会议，毛鸿一从来没有迟到过。可是这一次，他足足迟到了有20分钟，红霞是开会前5分钟被朱祖国叫到办公室去签合同的，连起来想，他应该是给朱祖国一定的时间，因为他知道，红霞很聪明，凭两三句话并不能说服她的。
　　那就基本上可以判断，这个事是毛鸿一安排好的。马忠恕又问许红霞，红霞，你当时不签，主要是什么原因呢？
　　是因为前一天，梁宏伟亲口对我说，如果朱祖国要帮你签合同，你不要签，他什么下三滥都能用上。许红霞脱口而出。
　　这个梁宏伟，学术和人品都还可以，”，他又问许红霞，让学生补考不及格，进而对学生提非份要求，梁老师参与过吗？参与深吗？
　　许红霞客观地说，参与了，但不深。毛鸿一应该是知道他喜欢女孩子，利用了他。但他和毛鸿一、朱祖国不是一路人，他不害学生。
　　马忠恕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随即走到桌子边，拿起了电话，拔动了号码，老罗，带上你们专案组的人，到我的办公室开个紧急会议。对，对，就是现在。
　　马忠恕随即推开会议室的门，把他们三个人领到会议室一边坐下了，自己坐在中间靠左一点的位置。
　　他介绍说，唐雪媛的案子表面上是中文系在配合调查，但实际上一直是我们政法系和专案组联合侦办的。因为我已经调到这里来了，专案组也跟着过来了，一是可以掩人耳目，另外也是保持团队的稳定性。你们的发现，尤其是冷杰提供的情况，可以和专案组侦查到的信息相互印证，对他们非常有用。大家都点头同意。
　　一刻钟后，专案组老罗，带着边文美和另一位干警推门而入，在一边也坐好了。
　　刘成霖和老罗打了个招呼，许红霞和边文美也相□□了个头。
　　马忠恕对着一干人等，首先讲话，他说，现在基本上可以判定，许红霞是遭到了南风师范学院中文系大部分老帅了和部分系领导的逼迫而出走的，至于把她逼到什么程度，是后面一个侦查的方向，因为这个程度，也可能对应着一件事，也可能对应着一个人，找出这个对象，就抓住了整个事情的总开关。这三四年来，尤其是最近一两年来，南风师范的老师，尤其是中文系老师以学生毕业补考为要挟手段，逼迫女学生，尤其是漂亮的女学生就范，这个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后面是收集和掌握证据的阶段。而目前，这个情况又蔓延到音乐学院等其他高校中，要特别引起我们警惕，它后面的推手是谁？有多大的能量？他们为什么还在顶风作案？至于丽友俱乐部，老罗，你来介绍一下。
　　老罗早就准备好了资料，就说，好的，我来给大家慢慢讲。这个丽友俱乐部，法人代表是何明星，他和朱祖国在□□时期都是造反派分子，且臭味相投，过从甚密。这个朱祖国混进南风师范学院，开始进的是校宣传部，因为他搞摄影拍录相比较在行，就让他进入了摄影宣传组。他头脑灵活，就专门给学校内外的老专家、老教授拍了一系列记录片，运作到电视台播出后，社会影响很大，那些老专家、老教授对他心存感激，他也借这个资本，进入中文系，并当上了副主任，实际上是不学无术，拍马溜须，更加上手段毒辣，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但现在还不便于抓他，他后面还有靠山，要让这个靠山现身。至于丽友俱乐部，背后的股东关系很深，就仅目前掌握的情况，就已经要省委领导出面批示。现在他们在各个高校，采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搜罗女学生入会，再兜售给社会上有钱人士，甚至是不法分子，来疯狂捞钱，社会危害极大，必须早日打掉。
　　冷杰他们也一一发言，向专案组反映了各自发现的内容，又讨论了一会儿。
　　最后，马忠恕作了个总结，现在案件侦查到了最后阶段，不法分子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必然会隐匿证据，甚至铤而走险，大家要万分小心。冷杰你们三人今天就正式成为专案组外围成员，要遵守专案组纪律。另外，社会调查要及时展开，我安排人去和南风日报社协调，让报社马上成立一个专刊部，专刊部和副刊部同一个量级，每周六刊一个版的内容，内容由专案组提供线索，你们去采访，写成后集体定稿，对丽友俱乐部要适当曝光，争取社会與论支持。
　　他看着冷杰说，现在社会上性开放，甚至性享乐等观念都有一定市场，不加遏制，会毁掉一代女性，尤其是年轻学生的。我们必须抓好主旋律，敢于斗争，善于斗争。这个专刊部由你负责，你做个特约主编，主编让报社安排人挂个名即可，许红霞做特约副主编，另外再物色两至三人，作为采编人员。许红霞到南风第二师范的事刚好可以先掩盖一下，因为现在盯着你的人很多。至于成霖，你继续在中文系按兵不动，把历年老师如何命题，如何以试题刁难或引诱漂亮女学生的案卷，再补充完善，做成铁案。私下里，红霞可以适当地接近梁宏伟，他有弱点，会被对方利用，但总的来说，还是可以争取的对象，他是个骑墙派。有时，他还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因为对方也肯定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
　　大家都说，明白了，就这么办，分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