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为我而落》玥十六

7、衬衣

　　你很特别？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来形容温冉。
　　从小到大，温冉听到的最多关于她的形容就是“听话”、“乖巧”、“懂事”。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很特别。
　　藏在口罩之下的脸微微泛红。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加个微信？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蔚宁这边比较便宜小众的地方，包你玩的好。”郑桦接着说。

　　温冉看着郑桦眼底的一番真诚，点点头，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二维码。

　　其实加上微信好友后，温冉也感觉有些不太妥当，但是转念一想，又认为她太敏感了。至于那本《情书》，温冉并不想占便宜，最后郑桦给她打了个八折，又赠送了她一枚玫瑰鎏金书签，当做见面礼。

　　温冉走出桦叶书屋时，已经是下午六点钟。头顶的太阳早已没有那么毒辣，反而变得温柔起来。书屋前不远处，一群小孩子拿着水枪在喷泉附近打水仗，周围的白色鸽子被小孩子欢快的步伐惊地到处乱飞。温冉在旅游攻略上看到过这个地方——白鸽广场。

　　白鸽广场附近的建筑采用欧式风格，房顶多为蓝色尖肋拱顶，墙壁被涂成山茶红，米色罗马柱随处可见。但它又同时融入了中国的元素，形成蔚宁别具一格的风采，有点像漫画电影里的童话小镇。温冉记得顾云遥有一部爱情电影就是在此处取景的。

　　喷泉的水花朝蔚蓝天穹喷涌而上，哗然落下时，又与此刻明媚的阳光碰撞，形成一道小巧别致的彩虹桥，挂在焕蓝的天际。温冉眼睛微眯，举起手机拍照。她今天刚刚洗过头发，栗色头发松软地垂在锁骨附近，被风稍稍带起，吹得朦胧，阳光之下有种梦幻感。淡粉色背带裙搭配娃娃领白色衬衣短袖，年轻明丽，自然而然地和这片风景融入在了一起。

　　坐在餐厅包间里的陈屿光透过玻璃窗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今天程垚森坐庄，特意把自己的几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介绍给陈屿光，顺便洽谈一下光屿科技的发展与合作。酒过三巡，程垚森依旧醉的不成样子，嘴里还念着：“屿光可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们几个可得留面子。”

　　那几位点着头笑着陪酒。
　　陈屿光迎着喝一杯。

　　他向来有分寸，酒量把握的比程垚森要好，意识尚且清醒。但是看到温冉的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盯着看了很长时间后，他意识到不是。只是那时的阳光太好，她整个人俏皮又明亮，让陈屿光觉得时间好像倒回到高中时代，她还穿着蓝白校服，扎着两个黑色小辫子，嘴角的两个小酒窝一下子可爱到他心里。

　　“屿光，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酒鬼程垚森趴到陈屿光肩膀上，眯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什么鬼啊，你看鸽子呢？”
　　“你喝太多了。”陈屿光嫌弃地把他的头掰开。
　　“什么喝多了？！你才喝多了！我能看清，那不是个小妹妹吗？”程垚森注意到了温冉，手指头指来指去，就是指不准。
　　他生气地用另一只手稳住这根食指，然后用力地眨眼：“这妹妹我咋看着这么眼熟？陈屿光这你表妹啊？”
　　“……”
　　程垚森说完便朝后倒过去，靠在椅背上。陈屿光朝程垚森的男助理使了个眼色，男助理便把程垚森扶走了。

　　“今天我们先商讨到这里吧，随后的细节咱们之后再敲定。希望光屿科技有机会和你们合作。”陈屿光起身，语气诚敬。
　　“好，期待与陈总的合作。”

　　陈屿光送走他们后，再抬眼时，温冉已经开始蹲在广场上认真地喂鸽子了。
　　陈屿光拿上衬衣外衫，朝她那边走过去。

　　温冉喂得很投入，看着鸽子砸着嘴，她喃喃地开始对它们说话。
　　“感觉你们好自由，想飞到那里都可以飞到那里，还有人投喂，真幸福啊。”
　　“慢慢吃，我这儿还有好多呢。”
　　“咦？你的眼睛怎么和别的鸽子的不一样？”
　　…………

　　温冉比其他小孩学会说话的时间的要早一点。她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总是把她一个人锁在家里，由阿姨照顾。她总喜欢和阿姨说话，阿姨忙着做饭的话，她就和家里的布娃娃，各种电器，阳台上的种植的花草说话。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嗓子像是被天使亲吻过。

　　陈屿光默默站在温冉身后，也不打扰她和鸽子聊天，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温冉喂了一会儿，觉得腿蹲的有些麻，便起身走了两步。

　　有一个穿着红衣服打水仗打的兴高采烈地小孩子并没有注意到温冉，挥舞着手里的水枪，原本是要朝前面的一个小孩击水，却被那个小孩躲过去，喷出去的水一下子击到了温冉的白色衬衣上。

　　温冉腹部瞬间一凉，低头看去时发现白色衬衣已经湿了一大片，鹅黄色胸衣的下边缘的蕾丝隐隐约约地显露了出来。温冉有点懵，下意识用手遮住被弄湿的地方。想从包里掏出纸巾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骨骼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手里握着件卡其色衬衣外衫。

　　“先穿着这个挡一下吧。”

　　她闻声抬眸，撞进陈屿光炯炯的眼睛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屿光视线向下掠过温冉小手没遮盖住的半截胸衣蕾丝边缘，不自然地瞥开了头，握着衬衣的手往前又递了递，开口：“先遮一遮，衣服是新的，只穿过一次。”

　　温冉不太想给陈屿光添麻烦，她掌心握着，出了一手汗，不敢去接。

　　“温冉，”

　　陈屿光眯眼，视线又落到她下胸，从喉咙里滚出两个字。

　　“透了。”

　　她一时脸色刷红，一手抓过来衬衣快速穿上说：“谢谢你。”

　　陈屿光的衣服很大，温冉瘦小的骨架根本撑不起来，套上去系上纽扣，像是小女孩偷穿了父亲的衬衣。衬衣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以及男人独有的甘冽气息。温冉这次能确定，陈屿光确实和她用的是同一款洗衣液。

　　不过，这也没什么的，毕竟他的衣服应该都不是自己洗的。

　　正要离开时，温冉看到刚才那个不小心把水击到她身上的红衣服小孩子低着头站在不远处，怯生生地看着他们，然后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朝他们走过来。

　　红衣服小孩把水枪放在地上，然后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着，又大又明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眼底传达出期望被理解的信号。
　　温冉愣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小孩做得是手语，意思是“对不起，姐姐。请你原谅我，好吗？”
　　温冉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个爱心公益活动，主要任务是帮助聋哑儿童。在那次活动中，她学会了手语，到现在依然没有忘记。

　　温冉温和地笑笑，微微弯腰，朝这个红衣服小孩比划了几下，意思是“没关系，我原谅你了。玩的时候注意一点，小心地滑。”
　　红衣服小孩发现温冉会手语时，又惊又喜，眼睛瞪的大大的，激动地叫着，然后给温冉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就拿上水枪接着玩去了。

　　陈屿光站在一边从他们的表情上大概知道交谈的意思，无声地笑了笑，对温冉说：“没想到你还会手语。”
　　温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接着说：“上大学的时候参加过一个爱心公益活动，学过一点皮毛。”
　　陈屿光点点头说：“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只是一点皮毛，还挺好的……

　　温冉刚才就闻到了一点似有若无的酒气，现在和陈屿光近距离说几句话发现酒气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便问道：“你喝酒了？”
　　“嗯，有一个饭局，喝了一点，不多。”
　　“哦…”
　　陈屿光看到温冉手里提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本书，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买的什么书？”
　　“岩井俊二的《情书》。”
　　陈屿光听到这个书名，晃了下神，旋即道：“这本书挺老的，我记得我在上高中的时候读过。”
　　“啊，你还看这种书？”
　　陈屿光被温冉这惊讶的语气给弄笑了：“什么叫我还看这种书？”
　　温冉赶紧解释：“我就是猜测高中学习挺忙的，你应该不会去看这种讲少男少女暗恋故事的书。”
　　陈屿光挑眉问：“那你觉得我会看什么书？”
　　温冉眼珠子一转，语气一本正经却又夹杂着小心猜测：“《国富论》？《全球通史》？《时间简史》？”她似是觉得不够接近她心里的正确答案，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应该还是必刷题看的比较多吧。”
　　陈屿光：“…………”
　　陈屿光“嘶”了一声，有点不满：“在你心里，我高中的时候就是个只会做题的书呆子？”
　　温冉听出陈屿光语气不太对，慌得差点咬到舌头：“当然不是啊，你…你什么都会，特优秀，我们都很崇拜你的，都是抬头仰望你的。”
　　陈屿光：“…………”
　　见陈屿光不说话，以为他不相信，温冉又急着再次肯定：“是真的！”
　　陈屿光看着眼前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姑娘，脸上的口罩因为刚才说话着急歪了几分。
　　他牵了牵唇角，伸出手帮她把口罩扶正问:“你脸好些了吗？”

　　这话题跳跃地这么快吗？
　　他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
　　越描越黑……
　　还有，那只手是干什么的？轻轻滑过了一点点我的脸诶…

　　“嗯？脸好些了吗？”
　　温冉回神，尬尬一笑：“啊，好多了。”

　　陈屿光点头，提议：“那咱们坐出租车回去吧。”
　　“好。”

　　坐上出租车后，陈屿光喝了点酒的缘故，头有点晕乎，轻轻阖眼，靠着椅背。风从窗口吹进来，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有些乱，却意外地好看。温冉坐在他身边，余光一直稳在陈屿光身上。意识到身边这人好像睡着了，她便开始光明正大地看了起来。

　　在酒精的作用下，陈屿光冷白色的皮肤染上了一层绯色，淡淡的，像是晚霞余光熨下的印记。阳光温柔，眼睫下落上了一弯淡淡的阴翳。眼前的男人与高中时的少年相比，退却了青涩，脸部轮廓更显柔和，下巴上有点点青色胡茬。

　　在温冉的印象里，上高中的时候，陈屿光的午睡时间总是很长。他好像午自习不怎么做作业，吃完饭看会书就直接睡觉，而且一睡就睡到第一节上课铃敲响，老师站到讲台上开始讲课的时候。
　　如果第一节是文科课，那他压根儿就不醒，直接把第一节课睡过去。刚开始老师还总是把他叫到办公室训斥两句，但是后来由于他稳居年级第一，老师也懒得再说，权当没有看见。

　　陈屿光睡觉的时候，便是温冉偷看的最佳时刻。
　　她一心二用，一边听课，一边看他。所以温冉的文科笔记本上，一行话里总有“陈屿光”三个字夹在里面。直到早读读笔记的时候，她才发现。然后再红着脸用涂改液把那三个字涂上。

　　那时候，他们隔着两排的同学。
　　而现在，他就坐在她身边。

　　“温冉。”陈屿光突然开口，虽然是很轻的一声，但着实让她吓地缩了一下脖子，立刻扭过去脑袋。
　　她咽了咽口水，“嗯”了一声。
　　他没睡着啊？
　　不会被发现了吧？嘤嘤嘤…
　　不过，我也就就是看了几眼…又没有偷亲…

　　陈屿光没有睁眼，像是在说梦话，轻声呢喃着：“我也不是什么都会的。”

　　“？”

　　他眼睫微动，喉结滚了滚，声音稍哑，透着无力感。

　　“像追女孩子这种事，我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