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为我而落》玥十六

13、告白

　　约莫过了半分钟，门被拉开了。
　　陈屿关一只手举着电话，蹙着眉毛，嘴里讲着流利标准的英文。开门的那一瞬间似是有点不耐烦，动作幅度大了些，带起来了一小股风，吹荡起来了温冉的刘海儿。

　　当陈屿光看到门前站着的人是此时面色略红的温冉时，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眼底透着惊喜之色。

　　英文声音在此刻停下。
　　他举着电话，静静地看着温冉。

　　两人之间的气流胶固了一下。

　　温冉看他在讲电话，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就不再打扰，轻轻说了声“不好意思打扰了”后转身就溜，却被陈屿光精准地，一下子捉住了手腕。
　　他稍稍一用力，温冉就错愣地被带了进去。

　　陈屿光把她带到屋里的一个小沙发旁，眼神示意她坐下，然后接着打电话，只是改成了中文。

　　“嗯好，你说的我会认真考虑的，不过我们更想自己做，我对光晟有信心。”

　　那边应该是对陈屿光突然讲中文有点意外，问了句什么。陈屿光笑了笑，揶揄道：“你也该练练中文了。”他说着话，走到门前，把门合上。

　　随着门锁咔哒一声响，温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刚才被陈屿光手掌触碰过的地方还有些烫意，当然也许是温冉的心理作用所致。她用指腹慢慢摩挲着被陈屿光刚刚握住的手腕，心里痒痒的，像是被一片小羽毛撩了又撩。

　　温冉听陈屿光讲电话的内容都是和工作方面相关的，好像是要搞什么芯片研究，她听不太懂，也不是很感兴趣。四下环顾他的房间，发现真的很干净，比她的房间还要整洁。

　　温冉上高一的时候并没有住校，但是陈屿光是住校生。每次早读结束陈屿光去买早饭的时候，温冉都能听到后排的几个男生哀嚎着说陈屿光不是人，再也不想和他一个寝室之类的话。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程垚森。
　　“杀千刀的陈屿光，不让我打呼噜就算了，还非要人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儿！他以为他是军训教官？！”
　　“不行了，这学校我是住不下去了。”
　　“不过，程垚森，你这打呼噜是真害人，屿光把你治好后，我睡眠质量明显提高好多。”另一个男生忍不住为陈屿光辩解。
　　程垚森翻了个白眼，鼻孔出气，无语道：“但我睡得不怎么好。”
　　“哈哈哈哈……”其他男生开始爆笑。

　　温冉被笑声感染，坐在前面偷偷地笑。当然她心里也很感谢陈屿光。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治好了程垚森打呼噜的毛病，还给大家一个宁静的午自习。
　　她听顾云遥抱怨过她们班男生一个赛一个臭，宿舍里弥漫臭袜子和泡面混合出来的独特味道，连带着身上也有。

　　但陈屿光身上总有种很干净的味道，会让人想到被雨水打湿的香樟树叶。

　　在温冉眼里，他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砰、砰…砰…”
　　窗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了起来，把陈屿光打开着的窗户吹得砸到了墙壁上。温冉觉得自己总算可以做点什么了，就起身把窗户合上。转过身时，发现陈屿光已经挂断了电话，站在书桌前，身上依旧是白衬衣牛仔裤，歪着头看向她，嘴角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身后是青蓝色的背景墙壁。

　　怎么有的人在社会打拼许久，身价上亿，但身上却没有一点铜臭味道，依旧和少年时期一样，清湛挺立地宛若雪山深林里面的一株翠松。

　　温冉心里惊诧着，同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擅自关窗的行为。

　　她说：“刚才风有点大，吹得窗户砸到了墙，所以我才把它关上的。”

　　“嗯，没事。我也就开一会儿，散一散屋子里的香水味道。”他说着朝温冉这边走过来：“刚才公司里的律师过来找我有点事儿，本来和她说的在咖啡厅里谈工作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边的。”

　　“哦……”
　　谈工作…不是对象…
　　不过，他说这个做什么？
　　我又不好奇。

　　“喝茶吗？”陈屿光问。
　　“哦不用了，我就是来还你衬衣的。”温冉把袋子递过去，强调了一下：“我是专门拿到洗衣店洗的，还熨烫了一遍，保证和新的一样。”
　　陈屿光接过来道了声谢谢，然后拿起来桌子上一个绿色的纸袋子递给温冉说：“这是一套护肤品，里面的成分对敏感肌很友好，适用于许多种类的皮肤。我不太懂这个，但是我在国外的有一个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说你可以先涂一点试试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费用你不用操心，我享受友情价。”
　　温冉小心接过，拿出来一小罐看了看。瓶身上面印制的全是英文介绍，转过去瓶身上贴着一张小纸条，是中文翻译。其实不用看具体成分的中文翻译，温冉瞅见品牌logo时，就知道这套护肤品很适合她，当然价格她也承担不起。
　　她曾经咬牙买过一小盒，效果特好，但是到了月底就只能“喝风”。

　　现在陈屿光直接送给她一大袋子，温冉内心的不安更加剧烈了。心里的静湖被人投掷了一颗又一颗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久久不散。

　　陈屿光搁置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下意识转过身拿手机，却在想转过来时听到温冉的低声请求。
　　“陈屿光，你…能不能先别转过来，我有些话想说。”

　　温冉以为陈屿光会觉得这样很莫名其妙进而问为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问，听话地钉在原地，背对着她，淡淡地说了声好。

　　这让温冉觉得更紧张了。
　　连播音考试都没有现在这么忐忑。

　　她在脑海中酝酿了好久的话，却在这一刻梗在喉咙中，说不出来。她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失声了。

　　屋子里安静地只能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风声停息的片刻，可以听到温冉有点喘急的呼吸声。
　　温冉的双手抓在裙子两侧，胸口小幅度一起一伏，眼里有点涣散。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陈屿光觉得自己未免太自恋，但她还是要说。
　　她用力咬了下下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陈…陈屿光，我…我想对你说……”
　　温冉现在的声音不太好听，有点走音，牙齿在微微打颤。
　　陈屿光没有打断她，安安静静地背对着他，听她说话。
　　她吞咽了下口水，接着说：“我想说，这套护肤品我不能接受。我们是同学关系，还是不要走那么近的好。我很谢谢你帮助我那么多次，但是这样…会让我自作多情。会……会让我误以为…”
　　“误以为什么？”
　　他突然转过来，笔直的目光撞击着温冉，让她觉得说出来那几个字更难为情了。

　　她低眉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强抑制住脸颊的燥热和心底的羞赧，小声的、飞快又含糊地说：“会让我误以为你喜欢我。”

　　是的，她在门外踟蹰了许久，回想了来到蔚宁遇到陈屿光后的种种事情，觉得陈屿光的行为不能用老同学之间那单薄的情分来解释。她知道陈屿光有喜欢的人，也在追求着那个女生，但是同时又对她这么好。这多少让她觉得有点不合适。

　　她心里是期待陈屿光的喜欢的，但是不是这种——明明知道他在追求别人，而她又顶着老同学的身份，堂而皇之地接受着他的好。

　　时间似乎是凝固了一会儿，接着，又因为陈屿光的一句话又流动了起来。

　　陈屿光笑了声说：“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啊。”

　　他的声音温柔缱卷，尾音稍微上扬拉长了一点，带着笑意。

　　时间虽然流动了，但是速度放慢了许多。温冉迟钝地像只树懒，只是抬头的这一个动作，她觉得就用了很长时间。

　　她缓缓对上他的闪着微光的眼睛，身体里成万亿的细胞因为他的这九个字而欢呼雀跃起来。

　　他……说了什么？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啊。”

　　她粗浅地过了一遍脑子，脑袋里的神经细胞完全沸腾而起，让温冉短暂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还没回过神来，就又听陈屿光说。

　　“你不是误以为，是真的。”

　　他看着她郑重认真地说道：“温冉，我喜欢你。”

　　接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来一点，但眼里依旧澄净坦荡，似是含着一团刚刚被阳光融化的清冽雪水，汪汪的一片，把温冉映在里面。

　　他说话的速度放的很慢，却亦很重，用心地强调着：“我很喜欢你。”

　　似是觉得不够，他又重复道：“很喜欢，很喜欢。”

　　说完，他小心地观察着温冉的表情，心里隐隐期待着她的反应会是什么。

　　温冉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陈屿光给勾走了。心脏跳动的有些过于剧烈了，一上一下地撞击着，似乎马上就要破膛而出。

　　如果说刚才站在门口温冉的心里的是细波微漾，那么现在就是台风过境时海中的惊涛骇浪。

　　此时，她的呼吸也似是被掐断了，或者说她已经忘记了呼吸，注意力都集中在陈屿光的这句话里。整个脸颊灼热滚烫，额头上不断的沁出汗珠。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唤醒了些理智，慢慢地找回了一点自己。

　　“可是，你不是说，你…在追人吗？”
　　“对啊。”陈屿光弯腰凑近她，低语：“这不是……“他笑了笑，“还没追到你吗？”
　　“或是说…”他嘴唇渐渐靠近她耳侧，忍着笑，小心地猜测：“我追到了？”

　　陈屿光这寥寥几句话足以让温冉溃不成军，毕竟她对陈屿光的防线本就没有多坚固。

　　她慌乱地朝后退了一步，和陈屿光拉开些距离，大口地喘着气。被陈屿光刚才贴近的那只小耳朵像是被火燎烧了一般，又痒又烫。

　　她虽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但心里依旧是不敢确定大脑依然宕机。于是她有点弱智地问了句：“是不是你之前追的那个女生太难追了，所以…你…你就想着来追追我试试…”

　　毕竟她的段位很低，也许会成为别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陈屿光笑出了声，抬起手自然地理了理温冉的头发说：“不是，追的一直都是你。”
　　他稍作停顿，接着又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只、有、你。”

　　不是比较之后的选择，不是一时想法的转变，不是凑合，而是只有你。
　　从始至终，都是你。

　　只有我？
　　他今天也没有喝酒啊。
　　温冉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疼得拧眉。

　　竟然是真的……不是梦。

　　陈屿光看温冉的反应好像并不排斥他的告白，于是他稍进一步问：“如果你对我追你不反感的话，那能不能把我的微信通过了？”

　　“微信…你什么时候加…”电石火光间，温冉突然想到了来蔚宁第一天微信上的那条所谓的相亲对象的加好友申请。

　　她眉毛上扬，眼睛瞪得溜圆：“你…是山与？”
　　陈屿光淡然一笑：“对。”

　　她的相亲对象竟然是陈屿光？！！！
　　这种和火星撞地球发生的概率几乎相同的事情竟然出现在她身上？
　　她竟然把陈屿撇到了一边？！
　　这又是什么玄幻故事？

　　嘤嘤嘤…时间能不能倒流哇！

　　温冉欲哭无泪，想掏手机发现手机落在房间了。

　　“我手机落在房间了，我…会加你的。”

　　目前的信息量过于巨大，温冉觉得她一个小呆鸡在短时间里根本消化不了，何况她在陈屿光面前根本没有思考消化能力。

　　她把那一袋子护肤品留在了他房间，拖着没有灵魂的躯干慌忙逃窜回隔壁房间，脑海中倒带般回放着陈屿光刚才的话。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啊。”
　　“你不是误以为，是真的。”
　　“温冉，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一字一句，甚至连话语里的停顿都缠绵着他低柔的语气，宛若玫瑰的沁香一点点地融进她的心脏，盈满了整个胸腔。

　　温冉觉得那一瞬间，她好像被扔进了一只蜜糖罐子里面，整个人像只充满了气的气球，开心地漂浮在糖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