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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走进了暴雨中 ...


  •   “你是谁?”

      听见质问,何夕可没有第一时间抬头,她趴在剧本上继续涂涂改改,仿佛意识不到这空无一人的山间别墅突然闯入陌生男子,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终于恋恋不舍地撑起身体朝外瞧去——

      看得出来,她还是表现了一丝惊讶的,但也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已。

      门口站了个身材比例极佳的高大男人,满身泥泞,光脚,西装裤管高高卷起,一手拎着皮鞋,一手抱着一团烂泥——
      哦,不是,是一只同样泥泞不堪的猫咪。

      一人一猫都像刚从泥水里被捞上来。

      但依然无法阻挡男人的帅气。

      “说啊,狗仔还是私生?”男人几分警惕,更多的是烦躁。

      显然,他并不认识何夕可;但何夕可对他倒是很熟悉——前几天刚重温完他主演的最后一部影视剧,并对那惊人的演技再度啧啧称赞。
      只是,他的公众形象一向一尘不染,此刻的狼狈与之形成巨大的反差。

      何夕可有些恍惚:订这间别墅的时候,信息上明明写的是整租啊,怎么还有人跑来呢?来的还是大明星周一。

      周一冷哼一声:“你们是真有能耐,我这房子这么隐蔽都找得到。”
      语气充满嘲讽,却也带着一丝无奈。

      嗯?他的房子?

      “你是房东吗?”何夕可问。

      “什么房东?不要扯东扯西。”周一不耐烦地警告她。

      猫咪忽然在他怀里打了两个摆,不舒服地扭动着身躯。
      周一环顾左右,玄关的鞋架上有个用来置物的小蒲团,他把猫咪放在里面,扯下桌布裹住猫咪。
      糊成一团的小东西显然受到过很大惊吓,一声不吭,瑟瑟发抖。

      周一在脚垫上跺了几下,抹掉些许脚底的泥,踏进屋内仔细检查:沙发、橱柜、吊灯……
      最后来到沙发前,准备严加审问这个“狗仔”,但不知为何,只看了何夕可一眼,就脸色大变,后退两步,别过脸去,厉声呵斥:

      “把衣服穿好!”

      何夕可瞧了瞧他,看了看自己:哦,衬衫没系第一颗扣子,露了些许锁骨在外。
      她其实脾气很好,但也有些无语:这不是很正常的穿法吗?有必要凶成那样?我是……在裸奔吗?

      等她系好了扣子,周一才转过脸来,目光凌厉逼问道:“摄像头藏哪了?”

      这衬衫领口很紧,何夕可被勒得有点喘不上气,她转动着脖子让自己舒服了一些,这才悠悠说道:“没有摄像头,我不是狗仔。”
      ——完全没被周一骇人的气势吓到。

      周一冷冷地看着她,显然觉得她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真的,我是个编剧,不信你看。”何夕可把正在修改的剧本递向周一。
      周一愣了一下,“编剧”两个字似乎有吸引到他,便向那剧本看了一眼,没看清字,但看得出是很专业的剧本格式。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不像造假。

      “我是来度假的。这里是我老板给我定的别墅,她让我来找灵感。但你说这是你家,这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她的声音很轻,声线很干净,仿佛湛蓝天空上一朵绵柔的白云。

      周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看着何夕可,对方却没有看他,盯着蒲团里的猫咪,神色淡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明白这种不对劲来自哪里了:何夕可太过淡定。

      如果她是狗仔或私生,正主回来了却不见她有一丝惊慌;如果像她说的那样,这是个误会,那见到我,起码得有点惊讶的反应吧?
      难道她不认识我?可她是个编剧,编剧不认识最佳男主角大满贯获得者,正常吗?
      就算她真的不认识我,屋里闯进个陌生男人,怎么着也得有点防备心吧?
      何况……她其实长得很漂亮,只是神色淡然,不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美女。
      换句话说,也是歹人最喜欢侵犯的对象。

      但她似乎完全不担心,始终淡淡地望着前方,语气也相当平静。

      周一陷入沉思,一时无话,何夕可只当他不信自己,叹了口气说:“订单我现在没有,你要看的话,我得给我老板打个电话。”

      思忖了一会儿,周一点头默许,盯着何夕可打完了电话。

      片刻后,何夕可给周一看订单截图,“你看,在S网定的,定了一周。”

      S网,短租平台……
      周一似想起了什么,走到屋外打了个电话,回来时明显带着比刚才更大的怒意,对何夕可的说话语气却缓和许多:“抱歉,是我工作人员搞错了。我是要出租,但不是这间。”

      这,听起来好麻烦啊……
      信息量有点大,何夕可下意识就不想思考,也就没搭腔。

      好在周一似乎暂时也不需要她的意见,继续说道:“我已经严厉地惩罚了那个工作人员了,因为他工作的失误给你带来了麻烦,我代表他向你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
      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另外,还想拜托你:我住在这里这件事,希望你能保密。”
      说完之后,停了几秒,像是在等何夕可的回应。

      何夕可还因为刚才他说的什么房子是这间又不是这间在神游呢,哪能这么快给他回应。

      “你透露出去也无所谓。”见何夕可不接话,周一看上去又不大在乎起来, “大不了我不来这儿住了。而你,会多一个敌人。都在圈里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话说得挺直白了,主要是语气中带了不小的威胁,终于引起了何夕可的注意,点点头:“我不会说的。”
      事实上,她何尝不比周一更不想暴露行踪。

      “好,谢谢你。”见她答应了,周一便又转回正题,“我这房子呢,没有出租的打算。你看这样处理行不行?房子呢,我让人下架,对于给你造成的损失,除了正常的违约金之外,我再给两倍房钱的补偿。”
      别墅整租不便宜,何夕可老板下了血本一口气订了一周,两倍房钱,这么高额的赔偿,多少带点封口费的意思。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送客费。请神容易送神难,想求个清净,就得付出点代价,这一点周一是懂的。

      这笔钱倒也不算太多,但租个带私人沙滩的豪华海景别墅都绰绰有余了,她应该满意了吧?
      周一如是想着,便看着何夕可等她回应。

      何夕可也看着他。
      整整10秒,谁都没动。

      周一先有些不淡定:什么意思?还不知足?
      何夕可继续看着他,眨眼的频率看着都比一般人慢些,大有跟他深情对视到地老天荒的势头。

      周一啊,你对何夕可期望太高了,直来直往的对话她都未必句句搭腔,你这话说半句,指望她能听出弦外之音?

      一身泥泞在这干耗,周一逐渐烦躁起来。他有些洁癖,要不是为了救猫咪,打死他也不愿意踏入那个臭泥潭,能忍到现在已经不易。

      到底是钱不够还是不想走,你倒是说句话啊。前一个问题好解决,要多少你说就是了;后一个问题……倒是比较棘手了。
      有些人就是“钉子户”性格,油盐不进。况且他的粉丝基数也不小,没准这一个就刚好是,那希望跟偶像同住,也合情合理。

      周一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被泥浆粘住的膝盖,耐着性子继续说道:“抱歉啊,这间屋子我要使用,真的没办法让你留下来。而且说白了,这房子本来就没打算出租,没有专门为租客提供的服务。这里又是深山老林,附近连超市都没有,真的很不方便。我建议你同意我的补偿方案,尽快离开,别耽误你订下一间。”

      何夕可终于听明白了:哦,在赶我走啊。倒不是我不想走,但是S网的车得一周后才来接。这条山路太难走了,所以他们再三确认了时间。叫车的话,现在是暴雨期,不知道有没有车肯上山。
      但,解释起来好麻烦啊,而且人家也不一定能理解。

      何夕可知道如果自己不同意,对方也拿她没辙,只能勉为其难地让她留下来。
      但这样一来,大家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多尴尬啊。

      所以最后她只是点了点头:“我尽快离开。”

      周一松了一口气,抱起猫咪上了二楼,他迫不及待要冲个澡洗掉一身污垢。

      何夕可第一件事就是满屋找剧本,她创作时喜欢到处走动,便把剧本打印出来,感觉来了就随时随地添上一笔。这些记录灵感的稿纸都可是她的宝贝啊,丢了一张都得心疼死。

      话说回来,既然如此宝贝,又怎么会满屋乱扔呢?何夕可自己也无法理解这之中的矛盾,她只是每次都丢,又每次都像寻宝似的把它们找回来。

      好不容易找全了所有稿纸,她小心翼翼地码齐,用橡皮筋捆好,先装进塑胶袋,再塞进背包。

      周一下楼时,已经把自己和猫咪都拾掇干净。
      小猫咪终于恢复了原本的颜值,是只小橘,耳朵竖的高高的,两只眼睛大得像个外星喵,目测两个月大,很亲人,依偎在周一胸口“咕噜噜”叫得很欢。

      给小橘喂了些许牛奶,看着略显凌乱的客厅,地板上的泥渍,周一皱起眉,给沈阿姨打电话。

      天色还不算晚,请她来打扫一下吧。

      “轰!”屋外却炸下一个响雷,震耳欲聋,天沉下来,山雨近在眼前。

      周一默默放下了手机。
      大雨天还让沈阿姨骑电动车上山,他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把东西都归置整齐,扫扫拖拖,客厅终是焕然一新。
      周一擦了擦额头的汗,舒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瞬间又皱起了眉。

      小橘喝饱了,正围着碗戏耍,把小爪子伸进未喝完的奶里,又抽出来,反复捣鼓,贱了一地的奶渍。

      “我捡你回来不是让你给我增加工作量的啊。”周一无奈,上前去捉小橘。
      他拎着拖把,小橘只当要挨打,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喵呜”惨叫着四处逃窜,周一刚拖干净的地板眨眼又全是梅花爪印。

      周一扔掉拖把,拔腿就追:“喂,站住!”
      小橘逃得更快,“嗖”一声窜进了洗衣房,周一忙不迭跟了过去,脚下一滑险些跌倒,终于在晾衣架前扑住了小橘。

      “一点都不乖!”周一呵斥,轻拍了一下小橘的脑门。
      小橘吓得眼睛直眨,“喵呜”叫得委屈巴巴。

      周一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却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有一个陌生的行李箱,打开着,里面乱七八糟堆满了衣物,而最上面一件……

      粉色的……?

      意识到这应该是件内衣,周一立马转过脸去,蹲下身把行李箱合上。

      !

      行李箱都没带走,这是给回来找个借口吗?
      她其实就是私生饭吧!
      正常人谁干得出这种事!

      周一头疼,掏出电话想打给挂错别墅的工作人员,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已经把人家开了,此时打过去不免尴尬。
      无奈,他只好下载了S网APP,甚为艰难地琢磨起如何打通官方电话。

      但……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毫无头绪,甚至连如何登入都搞不清楚。
      周一额上的青筋渐渐浮现。

      所以我讨厌这些不知所谓的功能!
      手机只要有电话和信息两个功能就够了,其他都是累赘。

      虽然只有28岁,他却像个老者一样不太喜欢智能手机的各种APP,要不是他开始演戏时,微信已广泛应用,恐怕他都不会去注册。
      使用也是被逼的,毕竟大家都用,再怎么疏于社交,工作总要联系别人吧。
      至于X博,X音等大众社交软件,他从来不用。
      一方面,比起营销自己,他更醉心于研究演技;另一方面,他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对个人隐私保护格外看重。

      又折腾了一会儿,周一火大地将手机扔在一旁,彻底放弃,打开电视缓解心情。
      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看电视了,或者只用来播放影视剧和综艺,没几个人会专门去看电视频道,但他却一直保有这个习惯,尤其爱看新闻。

      小橘看他不大开心,贴心地过来蹭他的腿。
      周一摸摸小橘的头,眉头微微舒展。叹了口气,他还是硬着头皮给那个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要来了S网的客服电话。

      接通后,说明了情况,他请客服通知何夕可回来拿行李箱。
      客服让他稍等,查询之后,有些意外地说:“啊,是(别墅地址)的房主是吗?我们刚才也找您来的,不过打的是另一个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客服打的是被那个被周一开除的工作人员电话。
      都被开了,谁还管老东家的破事。

      人走茶凉啊。周一不免唏嘘。

      客服继续说道:“租客何小姐之前给我们打过电话,问我们能不能派车去接她,但暴雨期,我们的车无法上山,还没说完呢,她电话就挂了。再打就无法接通了。我们看您那边的气象信息,雨应该挺大的。本来想找您问一下,她回别墅了没有。现在看来是……没回啊。”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擦亮了整片天际,紧随其后的一声炸雷凶得离谱。小橘惨叫一声,眨眼蹿没影了。

      周一皱起眉来,走过去拔电视机的电源。
      ——他甚至还保留着一些源自上个世纪的习惯。

      当地电视台正在播放最近很火的综艺,人气偶像许涤非和漂亮的女嘉宾共同闯关,主持人的话语中充满了对两人的调侃,女嘉宾害羞得红了脸。
      但吸引周一的是屏幕下方的一行橙色播报,是一则当地雷暴雨警告,预计降雨将持续到明天上午,可能会造成山石滑坡,提醒居民不要外出。

      周一看向窗外,雨大得已经让天地糊成一片。他恍惚了一下,关了电视拔了电源。

      电话那头,客服小小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后试探着问:“先生,如果何小姐回来了,您能让她住一晚吗?我知道您已经赔了违约金了,但看您那边雨太大,我们很担心何小姐没有地方避雨。当然我们这边会对您做出相应的补偿。”

      真正的意思是:没法派车,租客如果不满意或因此遭受什么损失,她们也需要承担责任。

      周一又是一阵烦躁,却不知为何。在雷雨天,他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定。
      不过他没有将这份烦躁传递给客服,只是冷静道:“知道了,她回来的话我让她住下来。”

      客服松了一口气,道谢后便挂了电话。

      小橘不知道蹿哪去了,周一怎么也找不到它。
      雷声接踵而至,吵得他心烦意乱。
      院子池塘的水漫了出来,沈阿姨养的几条鲤鱼满院蹦跶,噼里啪啦的。

      那个女人没回来,估计打到了车,已经下山了?

      但周一心中还是燃起隐隐的不安,他看着手机,想着要不要问客服要一个那女人的电话。
      手机屏幕却突然闪烁起来,沈阿姨来电,他有些意外,接了起来。

      “小周,你没事吧?到屋里没?”沈阿姨的声音听着很着急。
      周一顿了顿:“在屋里呢,怎么了?”
      “哦,那就好。”沈阿姨显然松了一口气,“村里人说山下被封了,好像有车子出了事情,我想着你说今天回来,有点担心。”
      “没有,我下雨前就回来了。”周一宽慰道,却又想起什么来,问,“你说山下被封了,什么时候的事?”

      “村里人是刚刚回来说的,但是被封好像已经蛮久了,所以我赶紧给你打电话。”

      接着,沈阿姨又叮嘱了几句,让周一关紧门窗之类,然后才挂了电话。
      周一有些怔忡,他木然地坐着,没留意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很久以前,也有个暴雨天,那个人醉醺醺地对自己说:“周一,给我去买包烟。”
      他确实已经拿了伞站在门边,但有很重要的事要出门。
      远比为那个斜依在破沙发上,站都站不起来的人买烟重要。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回答:“我回来时给你带。”
      结果,那人没有等他,摇摇晃晃走进了暴雨中,再没能回来。

      “轰!”又是一声炸雷。

      雨帘中,山脉只有浅浅的轮廓,东倒西歪的,在雨水的折射中隐隐变换姿态。
      周一看愣了神,几乎生出幻觉,仿佛看到整座山体都随着狂风暴雨左右摇摆,山石滚滚而下,掀起层层叠叠、延绵不绝的泥烟。

      顾不得打伞,他一头扎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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