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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3、忆旧游记愁横浅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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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姐儿取笑了红姐儿几句,见她面红耳赤,也就微微一笑收住,拍了拍她的手背,推心置腹道:“他既待你好,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趁着年少恩爱情浓,将他拢住了,往后拿锯子也锯不开的。”
又问红姐儿:“新婚三日敬翁姑,你的手艺,公婆可有说头?”
宁国公府重礼数,教养儿女十分精心,娉姐儿出嫁之后,虽然一开始看不上三个庶女,却也严格按照自己在闺阁中经过见过的,认真教养她们。
新妇新婚三日,要下厨房洗手作羹汤,不说一个人做出多少山珍海味来,至少要有一道拿得出手的菜品,叫夫家知道这个新媳妇的贤惠。红姐儿出嫁之前,娉姐儿请伊妈妈指点过她。今日一早拿出来的菜色不但精致好看,味道也是没得说。解家初时只想着和官家攀亲,指望着亲家能够提携一下儿子,对于媳妇本人倒是没有太大的期待,谁料这三日里红姐儿半点没有出错,虽不算事事练达周全,却看着很有规矩,解老爷与解夫人齐齐点了头,心中很是满意。
红姐儿想到婆母赞许的目光,心中对娉姐儿着实感激。起初跟着伊妈妈学厨的时候,她心里还犯嘀咕,觉得厨房这样腌臜,往后出嫁了一般的也有仆役侍奉,哪里轮到她亲自下厨房了。谁知道做人媳妇和做千金小姐全然不是一回事,到此时才觉得嫡母深谋远虑。
两人对坐说了几句解家的情况,娉姐儿才说到陈姨娘母女身上来:“你出嫁之前,我原允诺了你,等你三朝回门,要给你一个交待的。”把对陈姨娘的处置说了,又说到纯姐儿,“至于你妹妹,罚是罚了,想将她的性子扭过来,却还须得时日。”
红姐儿却是愣了一愣才想到这回事,她坐在花轿里的时候肚子里不是没有气,可嫁过去之后,满心眼里都是自己的新生活,有了新的重心,纯姐儿那点子手段倒是成了过眼云烟。
如今见娉姐儿提起来,她才有些忧心,忙问道:“我姨娘……”
洪姨娘扯了绳子上吊的事,家中上下还瞒着红姐儿呢,错非如此,三日前她再不能安心待嫁的。
到此时却也不必瞒了,娉姐儿叹了口气:“正要说到此处,你从我这儿出来,也上日新楼看看你姨娘去,我原许了她今日和你好好说话的。”她把洪姨娘闹事上吊的事说了,又赶紧安慰红姐儿,“她原也不是真的一意寻死,只是想吸引我和你父亲的注意力,在你的婚事上做文章。如今若见你过得好了,心思肯定能回转过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见红姐儿满面忧色,似是坐不住,娉姐儿干脆将她打发走:“你赶紧去见你姨娘罢。同她说完话,回头记得还往我这里来,见一见你妹妹们。”
到洪姨娘这里,又是另一副光景,她的问题比娉姐儿多了许多,也细致许多,若不是红姐儿面嫩,她险些连周公大礼的细枝末节都要过问。问完了解士丰的事,又抓了她仔仔细细问解夫人的一言一行。末了教导她:“我听你话音儿,这婆婆像是个难伺候的,你在她面前该低头时要低头,装也要装得老实些。那些个丈夫待你如何好的话,在婆婆跟前万不能说了。”
红姐儿才和洪姨娘说完“含英”的典故,正在心潮起伏,忽地被泼了冷水,奇道:“怎么就不能说了?丈夫待我好,一家子愈发和睦,婆婆也只有高兴的。”
洪姨娘“嚯”了一声,苦口婆心道:“姑娘听我一句劝。你姨娘我是个什么出身?当年是伺候过老太太的,这些老人家,最是牛心古怪,总担心儿子讨了媳妇忘了娘,看媳妇哪里是看半个女儿,是看抢走了儿子的仇敌呢。”
洪姨娘做丫鬟的时候,郦老太太虽然主意多,却不算难伺候。可她成了郦轻裘的房里人之后,她就刁钻挑剔起来。尤其是她那个侄女儿玉兰抬起来之后,对洪姨娘横挑鼻子竖挑眼,恨不得活吃了她。是甚个时候复又待她好了起来呢?是房夫人进门之后。郦老太太要抬一个打一个,借着对通房好,敲打儿媳妇。
娉姐儿自家没有伺候过婆婆,不知道个中难处,小时候在娘家眼见耳闻,花老太太又是个省事的,从不敲打磋磨余氏和姚氏。故而在这一方面,她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教导红姐儿的。
到洪姨娘这里才掰开揉碎了同红姐儿说,可红姐儿听归听了,却也没往心里去。洪姨娘将自己的生活经营得一团糟,母亲待自己真心一片,洪姨娘偏生觉得她藏奸,屡屡闹事;父亲薄情到了骨子里,洪姨娘偏偏屡屡对他心存希望。红姐儿不觉得这样的洪姨娘能给自己什么用得上的忠告,她不过点了点头,就将话题引到了上吊的事情上:“姨娘怎么能那样糊涂!您是在割我的心肝!”
洪姨娘见红姐儿知情,想想自己当初闹得那样,也忍不住面红。如今看见女儿谈起女婿的话音儿似是裹了蜜糖,才知道这门亲事是真的议得好,此时再想自己听信了纯姐儿一面之词,百般唱衰这门亲事,倒显得像个跳梁小丑了。她不由念佛道:“阿弥陀佛,得亏我们姑娘亲事顺顺当当的。”
红姐儿抿了嘴,刮了面皮羞她。洪姨娘讪笑一声,想到陈姨娘作祟不成,又来劲儿了:“你不知道,夫人好生给我作脸呢,陈姨娘不但被罚没了差事,还要每日给大家读女戒。她平日里都不拿正眼看我的,你成婚的第二日,她却不得不捏着鼻子跑到我这里来请罪,别提有多痛快了。”
陈姨娘受罚,红姐儿在嫡母那里已经听过一回了,只是没有洪姨娘说得那样生动。她笑了一笑,借机规劝道:“这都要靠母亲处置公道,若指望陈姨娘自己知道悔过,是万不成的。姨娘这回知道母亲的好了罢。既得了实惠了,我劝姨娘一句,往后老实一些,母亲再不会错待了您的。”
洪姨娘心里已经有点认同红姐儿的话了,可面子上还过不去,闻言酸了一鼻子:“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还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倒好,帮着外人教训起自己的亲娘来了。你如今得了如意郎君,就满心眼里念起她的好来?你忘了你小时候,她刚嫁进门的时候,是怎么磋磨你的?”
说是磋磨,实则也没打没骂,顶多当众说两句重话,至于将红姐儿送去宁国公府受教,倒是为了她好,小时候不懂事,如今还能继续不懂事不成?
洪姨娘被红姐儿驳回,面子越发挂不住,拿手点了点屋子:“那挪屋子的事呢?姑娘是好吃好喝了,我却住了这冬凉夏暖的破楼,住了五年呢!”
挪屋子的事,确实没有话说。红姐儿被问住了,心里却觉得过意不去,当初若不是她做张做致,话里话外逼迫嫡母赏赐一个好院子,也不会害得洪姨娘吃了挂落,乔迁到日新楼里去。
此时再回想起这件事,红姐儿固然心疼生母,却也怪不到嫡母头上。洪姨娘见她张口结舌答不上来,终于得了意,赶紧推一把红姐儿:“好姑娘,趁着你今日三朝回门的喜事,跟夫人打个商量呗,求她开开恩,叫我挪到瑶台馆去。再不济,再迁回探芳居,住你的旧屋也成啊。”
红姐儿皱眉道:“母亲行事都依着规矩,或赏或罚,都说得出道理来。姨娘如今无功无过的,平白无故要迁屋子,母亲若许了你,旁的姨娘、姑娘个个来求,母亲是允还是不允呢?依我说,姨娘若想换个地方住,倒不如学了韦姨娘,多体贴母亲的心意,将来自有姨娘的好处。”
这样的道理,不必红姐儿说,洪姨娘自己也不是不明白,她何尝不眼红韦姨娘的应有尽有?不说韦姨娘,就连苏氏、王氏等人,靠着吹汤抱脚掀帘打扇得了夫人的青眼,时不时尝着些甜头,洪姨娘也一样眼红。可轮到她自己了,她却懒怠去讨好夫人。她还做着过去的梦,想着自己是老爷的头一个,就连从前的原配房夫人都让着她三分,并不愿意放下身段去讨好夫人。
这才打起了女儿的主意,指望她讨了夫人的欢心,或是女婿有了出息,在娘家说话有了分量,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提携一下她这个亲生的姨娘。
见红姐儿不肯如了她的愿,洪姨娘也不过是抱怨了两声,就又拉着她问长问短起来。
等红姐儿从洪姨娘处出来,依言去了鸾栖院,便见家里的几个妹妹们连着缓哥儿,都齐聚在次间,见长姐来了,齐齐上前问好。
别人犹可,纯姐儿却是一脸的热切,主动上前笑盈盈地拉住红姐儿的手:“姐姐,三日不见,妹妹心里好生挂念。先前妹妹不懂事,说话冒犯了姐姐,姐姐万勿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