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余肄

99、青涩（一）

　　“这道题的题型很常见，但题干有个陷阱，大家读题时要细心一点……”
　　数学老师迟栖的声音远远地在谭青梧耳边回荡，谭青梧瞅准时机，在本子上狂写刚想出来的小说情节。
　　“谭青梧，你在写什么？”一个不留神，迟栖的声音近得轻易听见，谭青梧写字的手一顿，在抬头前想将本子放回桌堂，迟栖却快她一步，将本子从桌面上抽出。
　　谭青梧惊慌抬头，恰好与手拿本子的迟栖对上视线。
　　迟栖没有去看本子上的内容，这让谭青梧松了一口气。
　　“现在是上课时间，不要做和课堂无关的事情。”迟栖沉静地说着，把谭青梧想要把本子拿回来的话堵了回去。
　　谭青梧蔫蔫地应声道：“是……对不起，迟老师。”
　　在谭青梧看不见的地方，迟栖又关心地看了两眼谭青梧眼睛下方的青黑，随后才叮嘱说：“好了，专心听课吧，本子先放在我这里。”
　　“嗯……”在谭青梧没有活力的回应中，迟栖回到讲台，将谭青梧的本子合好放在了自己的教案上面。
　　这学期开学至今，谭青梧的听课状态一直不好，其她老师的课上不知道，反正在迟栖的课上，谭青梧总是在低头写些什么东西，要不然就是在闭着眼睛听课。
　　谭青梧的成绩虽然没怎么下滑，但迟栖能看出来，谭青梧每天都很累。
　　下课之后，迟栖特别观察了一下谭青梧的状态，昏昏沉沉，说是刚睡醒也不为过。
　　迟栖从高二开始教谭青梧她们班数学，到今年高三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谭青梧给她的印象一直是勤奋、好学，虽然不比同龄人聪明，但也是个爱好学习的人。
　　快要高考了，迟栖一直认为谭青梧能考个不错的大学，但如果谭青梧一直是这种状态，恐怕只能考个普通的二本了。
　　回到办公室，迟栖仍在想谭青梧的事情，这一副担忧的样子不禁被隔壁桌的刘老师看了去。
　　刘老师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同教数学，但比迟栖要忙碌许多。
　　“小迟，怎么啦？一下课就愁眉苦脸的。”
　　办公室里，迟栖和其她老师们相处得很好，她才刚任教两年不到，身边的老师都在教她怎样做一个合格的教师。
　　迟栖说了自己的烦恼：“其实也没多大事儿，就是我们班里的一个学生，这学期开学就不在状态，这最后一个学期了，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高考。”
　　刘老师“嗨”了一声，劝道：“高三的学生差不多都成年了，有心的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那没心的不主动学也没有办法，小迟你别太担心了，也有可能是她家里最近有事，过这阵儿就好了。”
　　迟栖觉得刘老师说得在理，点点头，决定不去掺和谭青梧的事情。
　　“诶，小迟，是哪个学生啊？”刘老师好奇问了一嘴。
　　迟栖和刘老师教的是不同班，肯定不认识对方的学生，迟栖说出口时也没有抱刘老师认识的希望。
　　“谭青梧。”
　　然而就是这么巧，刘老师长长地“诶”了一声，说道：“这不是这学期你们班申请补助的学生吗？”
　　迟栖起了疑惑，“补助？”
　　据迟栖所知，谭青梧家里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小康家庭，她曾在家长会上见过谭青梧的父母，衣着和举止都很得体，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会申请补助的家庭。
　　刘老师补充说：“听说这个暑假，谭青梧的爸妈都出车祸去世了，家里就剩下她和她妹妹……”
　　说到有人去世，刘老师的脸上满是惋惜和遗憾。
　　迟栖被这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心脏一扭一扭地疼。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没收谭青梧的本子了。
　　她可真混蛋啊。
　　“哦对了，谭青梧最近状态不好的话，可能是因为她在忙着打工，唉……这姑娘还挺可怜的，爸妈死了，车祸的赔偿金都被亲戚吞了，学校的补助还没下来，她就只好自己去挣钱养活自己和妹妹……多好的小姑娘，居然被这样对待……”
　　迟栖听完都想抽自己两巴掌，她何止是混蛋，她简直是混蛋中的混蛋！
　　她现在就想和谭青梧道歉！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同情心在作怪，迟栖甚至想在生活上给予谭青梧帮助。
　　这么想着，迟栖无意间翻开了谭青梧的本子。
　　只一眼，迟栖就当场愣在原地。
　　谭青梧的本子上，满是黄色片段，而且还是两个女人！
　　迟栖当即红透了脸，她猛地把本子合上，在盘算给谭青梧帮助的同时，还关心起了谭青梧的心理健康。
　　看着蛮正经的一个学生，怎么、怎么能在数学课上写这种东西呢……
　　至少要回家写吧！
　　迟栖捂着脸，总算明白了谭青梧被抽走本子时为什么那么慌张。
　　下午的数学课开始前，迟栖把谭青梧叫到了办公室，还特意选在办公室人少的时间段。
　　迟栖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才做出这一步，大部分原因是谭青梧现在的家庭状况和那一本纯黄纯黄的本子。
　　谭青梧很是局促地来到办公室，迟栖知道她在局促什么。
　　“迟老师……”
　　“青梧，来，坐。”
　　迟栖的声线柔柔的，还扯了刘老师的椅子让谭青梧坐，反正刘老师不在。
　　谭青梧战战兢兢地坐下来，目光一直往迟栖桌上放着的小黄本上面瞟。
　　迟栖说出自己的想法：“青梧，关于你家里的事……我刚刚听说。”
　　谭青梧一愣，眼神呆滞了几秒，随即被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
　　迟栖看见谭青梧的眼底闪起了泪花，她忙伸手去握谭青梧的手，“老师知道你现在有困难，所以生活上，老师可以来照顾你和你妹妹。”
　　谭青梧的目光闪了闪，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又忽然灭掉。
　　“这样……会很麻烦迟老师……”
　　善良的孩子，就算自己跌落谷底，还不忘体恤她人。
　　迟栖更加坚定了帮助谭青梧的决心。
　　“不会麻烦，我也是一个人住，有你们在我不会太孤独，老师希望你好好考虑这件事，高考在即，我也想你不被琐事缠身，考一个好大学。”
　　谭青梧彻底落下泪来，哽咽得没办法说出话，迟栖靠近了些，试探地去拍谭青梧的背。
　　急需依靠的谭青梧，在此时顺势窝进了迟栖的怀抱，哭得更厉害了。
　　迟栖心里满是心疼，真不知道一个刚成年的孩子，是如何度过那些成熟的成年人都可能越不过去的坎。
　　哭过之后，谭青梧的状态好了很多，迟栖也在这时把本子还给了谭青梧。
　　谭青梧松了一口气，顶着满脸泪痕对迟栖笑。
　　迟栖还是忍不住建议谭青梧：“青梧，那个东西，还是不要写了。”
　　话罢，谭青梧顿时汗流浃背，迟栖总有替别人尴尬的毛病，谭青梧没脸红，她倒是先脸红上了。
　　“呃、嗯！老师我先走了！”
　　谭青梧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