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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煌的一星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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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咸而腥的海风撩动着修建整齐的灌木,在路灯的微光留下阴暗而茂密的剪影。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出没,躲在水泥墙或者一人宽的大树后,不时还张望一下四周,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是她手里摇晃的钥匙,等她终于来到自己的目的地。一望无际的空旷绿色橡胶地面,白色圆圈做外围,中层是黄色圆圈,圈起一个巨大的白色H,像这样的图案纵横分布着四个之多,每个都相隔遥远。在这树丛中人为开辟的停机坪上悬停着三架直升飞机。
停机坪旁的仓房灯是熄灭的,来人稍微把悬着的心放下,于是快步跑向其中一家直升飞机,就在她把手中的钥匙插进舱门锁的时候。脖子上冰冷的触感逼停了剩下的动作。
“发现一个小贼。”年轻男孩特有的变声期公鸭嗓音响起。
煌识时务的举起双手转过身来,持刀人是那个比她还矮上一头的黑皮肤男孩,如今月色映照下他没有穿初见时的橙黄色内里黑斗篷,黑衣黑裤,红色夹克配军绿色腰带与马丁靴,而是换上了一身更适合他这个年龄段的时装,棒球外套下身是烫边牛仔裤,如果不是手持凶器,乍一看甚至可以放进公园绿地里男孩们喜爱的足球场上。
她记得对方好像是叫......
“你好,达米安。”煌下意识的想要拉拢裙摆,碰到黑色裤腿时她才想起换上的是便于行动的装扮。
对方轻哼一声,并不为这声问候应答,而是用竖起手中的长刀轻轻拍打少女的侧脸,对方比他要高出个六七厘米,这样的仰视让达米安十分不满。“说说看,父亲的女人,给我一个你大半夜不睡觉还窃取直升机钥匙的理由。”
父亲的女人这种称呼率先把煌噎住了。但是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么,煌深刻感受到自己与社会的脱节。“我可不是你父亲的......不对,好像没办法反驳,哎呀。”感到颜面扫地的大人羞耻到想把自己的脸蒙起来。
“你在兀自纠结个什么?回答我的问题。”男孩不依不饶,但是稍后他又自问自答道:“不过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想逃走吧。怎么?拿到了韦恩家宝藏的钥匙?还是有秘密情人等待幽会?”
“能不能不是这么阴暗的理由......”煌感到对于中二期的男孩的无话可说。“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离开么......”
“怎么?总不可能是你在这边过的不好吧?>TT”男孩显然最不屑于这种可能并且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直到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煌的轻点头。
“也不算不好,只是......感到有些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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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的这一个星期,前几天是缠绵于病榻上度过的。
头晕的睡在羽绒与丝绵织就的柔软床铺上,再次醒来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片昏暗,即使这样依旧眼皮发沉,她想着再躺一会吧,再睁眼日光都已经从窗帘与地板的夹缝间渗出来了。好在有贴心的管家每天把食物送到房间里,不然像独居时那样只有一个人八成会饿死。但是煌对于麻烦别人这件事感到愧疚。
于是等到身体终于开始好转,她主动向对方提出可以分担家务。
“让客人做事,这可不是韦恩家的待客之道。”老管家脸上写着拒绝。
“可是我想做,在床上躺着的时候,感觉四肢都要生根了。”煌坚持,这一比喻逗笑了管家。于是接下来的几日,煌除了扫把和拖布外分配到了一件奇怪的衣物,等她打开精美的包装纸盒,映入眼帘的荷叶边与黑色裙摆闪瞎了她的眼。
“为为为为什么?!”她冲过去的时候,阿福正在弯腰从烤箱里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点心,见她来了脱下烤箱手套。“怎么了?”
“为什么要穿女仆,女仆......”煌喵羞红着一张脸。
然而阿福只是镇定地看着她。“是工作装哦?”他指了指自己的执事服,又示意她手里的那件。煌冷静下来再仔细想想,确实也没错,这件衣服从面料摸起来就不是便宜货,服装风格也是正儿八经的维多利亚款式。跟那种所谓的情趣商店出品有着肉眼可见的云泥之别。换上去之后裙摆的长度也是维持在膝盖以下,既不会过长影响打扫时的灵活性,也不会过短,在弯腰时暴露什么。
既然是正儿八经的工作服装,而且自己这几日的换洗衣物全都来源于管家,再提出反驳就有点没礼貌了。
接下来她连续两天都在扫地,擦地,拖地。在第一天早上遇见了正在偷偷食用麦片的迪克,对方的回应是不雅的麦片喷射污染地板。随后在交谈过后一路尾随她打扫,还过分的提出了拍照请求。不行,绝对不行。
相比之下,他的兄弟会镇定一点,当然遇见的几率也小了很多,据阿福透露此人一直在地下劳作,而白天还要早早坐车出门,让煌产生了一种目睹自己未来成为社畜后生活的错觉。(社畜也没有这么辛苦)。
最后遇见的,是家里最年长的那位,半夜拖着一身伤一瘸一拐的回来,躺在肉眼可见的最近沙发就开始大叫阿福。
“阿福在储藏室,他叮嘱了我药箱的位置。”煌走过来,带跟的黑色小皮鞋踢踏作响,布鲁斯起初并没有抬头。
直到一只穿着雪白色蕾丝手套的小手按在他的胸口,他才为眼前的景象发愣。
“这个‘盔甲’?为什么要做成肌肉的形状?”只是轻浅的触碰,离去时煌轻轻在上面‘吧嗒’弹了一下。“脱下来的时候需要帮忙么?”她从药箱里取出一卷绷带,拿在手上备用。
见布鲁斯久久没有回话,她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在盯着自己发呆。“好看么?”她转动身体,随意做了几个展示动作,布鲁斯看着那云一般在自己手边转动的荷叶边裙摆,感到心里和手上都在发痒。
“好啦,回神,你该不会没见过女仆吧?或者我觉得这么大的宅邸里面至少雇佣过几个?”她的猜测完全正确,在托马斯韦恩以及玛莎韦恩在世时庄园里确实雇佣了大量女仆以及男仆,布鲁斯的童年几乎都是在仆人的伺候下长大的。随后父母过世,布鲁斯给了他们每位一笔堪称豪华的遣散费,在那之后没有人留下,除了阿福。
“见过不少,但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他脱下被汗打湿有点胶着的头套,露出属于风月场公子那张虽被岁月侵蚀但依旧风姿不减的多情面孔。
“那么就感谢韦恩老爷的夸奖。”她很自然的把自己带入到女仆的角色,韦恩老爷的称呼让布鲁斯一愣。“请韦恩老爷宽衣解带,方便上药。”
等那身厚厚的尼龙金属装甲撞击在地板上,黑色披风也柔顺的流下去之后,煌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眼前的男人胸膛上大小深浅不一的伤疤纵横交错,仿佛在诉说着身体的主人有多少次死里逃生。
新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伤疤下的皮肤泛着青紫。煌垂下头,难过的说:“你看起来好痛啊。”
布鲁斯反而是看起来神色自如的那个。“别害怕,只是看起来有点狰狞罢了,实际上反而没那么严重。能用的药在第四个格子。”他下意识的要站起身来方便对方动作,被煌制止了。
女孩膝盖弯曲,半跪下来,荷叶裙摆在地上铺成一个完美的圆,她拿着沾了消毒药水的棉球,对准布鲁斯的伤口。
“痛也不要咬我,但是可以跟我说,我会轻一点。”布鲁斯说好,态度堪称温顺。
等最后一条绷带在肩膀斜插着缠紧,男人挥舞了下手臂活动自如。煌收拾好地面上带血的绷带和棉球。“要多休息,伤口不要沾水。”她叮嘱。
“不给我一个晚安吻么,小女仆?”布鲁斯下意识的对漂亮女孩调笑一句。
他本以为得到的还是跟那天‘打击豹腹’一样的答案,却看见女孩垂头思索了一秒。
随后浅浅的香气萦绕了他,垂落的发丝擦过他的肩膀,很痒。一触即分,额头上仿佛点过一只稍作停歇的蝴蝶。
“如果这能让你感觉好点的话。”刻意而急促的转身,发丝藏不住微红的耳尖,小鞋跟踢踏踢踏的跑走了。望着那晃动离去的白色蝴蝶结,也许是事发太过突然,男人没有注意到血液冲着自己的面颊奔流而至。
随后的几天又是打扫,甚至开辟了新区域。在此之前煌甚至想不到一栋居住用的房屋会有这么大,仅凭阿福一个人以前是怎么忙的过来的?他难道是超人么?
“真是帮大忙了。”阿福端着橙红色的刨冰走进来。”我尝试做了点年轻女孩子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哇,太辛苦您了,不用这么麻烦的。”煌赶忙接过托盘,扶着老人靠在椅子上坐。
超人的力量毕竟只是臆想,老管家确实是有点累了,汗水把白衬衫的领口都打湿了。
“那么我就休息了。”阿福也不推辞。“那么厨房里剩下的几盘就拜托你给老爷和少爷他们送过去了。”
“为了防止化掉,这份就先拜托阿福解决了,我先去送货。”于是为年轻女孩子所做的冰凉点心留给喜爱甜食的英国老人享用,希望碎冰和糖分不会损害到他年迈的牙齿。
根据阿福事先指点的路线,煌找到了那架位于大厅中央摆放的钢琴,在成功摁响琴键前,她都一直以为这个只是有钱人家必备的摆设。但是在摁下第六个音节后原本无暇的墙壁突然自动向两边裂开,露出通往地下的通道。
这也太帅了吧。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摸索着进去。除了在楼梯上下了几阶后墙壁自动合拢,一下便封锁了退路让她有点怕之外,煌现在的心情兴奋的好像小学生第一次春游,还要小心维持托盘的平衡。
还好后面的台阶连接的是电梯,没有像她幻想中的古墓一样需要点着火把什么的一路走个一百阶......
电梯门打开,铺面而来的地下洞穴回流的冷风,以及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让煌差点心脏停摆。上次下来的时候她没有自主意识,这一次这种可怕的高度差点让她的恐高症直接发作,原来这个洞穴下面是中空的,而所有的电脑,展示架,停车场,以及一系列高科技设备全部都是安置在洞穴里竖起岩石搭建的平台上......这一认知让她感到呼吸困难,几乎是寸步难行了。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也许煌早已失去了时间感,直到拉紧的袖口唤回了她的神志。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低沉的嗓音,伴随着拂过耳畔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