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6、虎穴

　　穆明醒来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地躺在一处床榻之上。

　　陌生的房间，陈设破旧，几块破旧蒲草凌乱地堆在墙角处，其中还能看见几只老鼠在下面翻天覆地的倒弄。

　　穆明费力支起身子，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气，周遭更是一片死寂。

　　突然听到隔壁一阵铁链碰撞声，房门被人打开，外面走进两个黑衣人。

　　“站起了，到院子里去。”

　　黑衣见穆明醒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命令道。

　　穆明不明情况，不能擅自动手，只能按照黑衣人的指示。

　　“啊……救命。”

　　走到院时，刚好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头戴红花，溅上画着不合时宜的艳丽妆容，眼角还带着泪花。

　　正被两个黑衣人架着胳膊，拖拽前行，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

　　“叫什么叫！再叫拔了你的舌头！”

　　黑衣人不耐烦地威胁道，说着一脚踹在男子的腿上。

　　“想保住小命，就给我好好伺候大人！”一旁的黑衣人说道。

　　随后男子便被黑衣人拖出了院子，塞进马车里。

　　穆明皱紧眉头，打量此处应该是依山的破旧宅院。

　　三春镇依山傍水，证明他们已经到了城外。

　　可放眼望去，光此处目测的便有三四十人，如此巨多人数，就算一个一个运过来，也需要许多时日。

　　这些人的家人，怎么会不报案报官，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究竟是谁将这些男子关押在此处，又意欲何为。

　　这些男子个个身着不凡，却都一个个面色苍白病态地站成一排。

　　穆明被单独拎成一排，黑衣人拿出一块白布系在她的手上，随后命令她站进那些男子的队伍中。

　　仿佛昭示着，她已经成为这里的一名‘囚犯’了。

　　原本不小的庭院，站满人高马大的男子，穆明站在其中，感觉有些不真切。

　　仔细观察周围的男子，他们不仅大都面色苍白，而且脚步轻飘飘的仿佛像浮云一般。
　　穆明手里的拳头悄悄捏紧。

　　就在此时颤抖的拳头被一只温暖的手拨动。

　　穆明抬眼一看，眼前人高大身影投射到她的身上。

　　俊秀地脸上沾一层灰尘，脏兮兮的面容上却是一双含笑的眼睛。

　　穆明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明公子，忘了我了。”

　　对面的人压低了嗓音，目不转睛地看着穆明，仿佛天然的隔板，将她跟混乱的人群隔开，只留下二人细微的空间。

　　熟悉的声音，穆明突然想起来了:“你是江……”

　　江云扬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同时紧挨着穆明，隔开了其他人的碰撞。

　　这是两个黑衣人，敲了敲手里的铁盆，手里拿着铁勺子，对着众人大喊:“静一静，赶紧过来领饭！”

　　其中一些人被饿昏了头，急忙冲过去，端起碗里少的要命的粥，狼吞虎咽起来。

　　见到众人向前，江云扬示意穆明跟上，两人端着两碗粥，在人群之后，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里很危险，万一找到机会就抓紧跑。”

　　穆明看着江云扬，几日不见，他竟然瘦了，面颊上的肉削瘦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

　　江云扬没有回答。

　　看向不远处来回巡视的黑衣，无奈叹气，示意她不要说话。

　　偷偷将她手里的粥，全都倒进自己的碗里。

　　随后从袖口里拿出板块饼，递给穆明，自己则将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

　　在穆明不解的目光中，江云扬微微摇头，示意有人来了，别说话。

　　有药？又是迷药。

　　穆明不傻，自然是看出了里面的缘由。

　　原来是让人自己续药，毕竟身体虚弱加上此地偏僻，不吃饭就得饿死。

　　这时前面的黑衣人环绕在人群之中，手里却拿着朱红色的笔。

　　走到一个瑟瑟发抖的男子身旁，掀开他的手臂，将朱墨点在男子的手臂上。

　　随后满意点头，同另一个黑衣人说着什么，便又将众人又赶回房里。

　　穆明捏紧拳头，心里不断估摸，如今把这两个黑衣人撂倒不是问题，可……如今这么多人，怎么救他们出去。

　　江云扬转身离开时，抓住她的衣襟，侧耳说:“别轻举妄动。”

　　穆明抬眼看到江云扬的眼睛，慌乱的心神平复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冲动行事，还会害了这里的人。

　　经此一事，穆明心里冒出一个声音，外族已经将手伸进中原了。

　　晚上穆思云同众人被赶进一处房间，地上摆满了破旧的被褥。

　　众人药效发作，浑身乏力只好倒头就睡。

　　穆明被江云扬拉到一处角落。

　　江云扬伸手将堆在一起的被褥抻平。

　　“坐吧，干净的。”

　　江云扬声音有些轻飘飘的，该是他吃了两人份的量，如今正是难受的时候。

　　“你没事吧。”

　　江云扬背倚着墙，头懒懒地靠在一边，脸色苍白却，勾起嘴角笑道:“没事。”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本来是想去万花楼说说书，挣点外快的，谁想到，不过是跟那些黑衣人打了个照面，就被抓过来了。”

　　“把你们抓到这来是干什么的？”穆明依旧是有些不解。

　　“你看此处被抓的人都有什么特点？”江云扬支着下巴，半眯眼睛，耐心引导。

　　“都是男的。”

　　“对，他们不仅都是男的，而且样貌不俗。”

　　“样貌？”

　　“这里的人，是供一位好异癖的大人准备的。”江云扬靠近，搭着穆明的肩膀悄悄说。

　　穆明一时有些震惊，自己想破脑袋也没往这方面想啊。

　　“你怎么知道的？”

　　“在这有段时日了，看到有人被送出去，后又被送回来，疯言疯语里，多半能听个大概。”

　　江云扬看着对面的姑娘，正垂眸苦思，笑意更深了，眼带疲惫，头靠着墙。

　　穆明默然低头，伸手把他的脑袋放在肩膀上。

　　江云扬侧眼看她一眼，刚想抬头，就被一把摁住了。

　　“睡吧。”

　　“不——”

　　“让你靠你就靠，闭上眼睛。”

　　江云扬不说话了，实在困的不行，乖乖地闭上眼睛。

　　两日后，穆明依旧是在哭喊中醒来，被点了红点的男子正被黑衣人架着离开。

　　这就是规则，前一天被做记号，第二天就被抓出去。

　　穆明走到房间的角落里，一只手探到房梁的灰尘，学着像江云扬一般，随意涂在脸上。

　　放饭之际，穆明来到院里，放眼望去并没有见到，脏兮兮的江云扬。

　　废了好大的劲，竟然在前面看到了他，这次他站的特别靠前，并且灰蒙蒙的脸也被擦拭干净。

　　清瘦的面容确更显俊朗，同样也更加容易被注意。

　　穆明悄悄的走到江云扬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戳了戳他的后背。

　　江云扬总是把她的粥放到自己碗里，穆明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不过今日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次还没到发粥的时候，黑衣人就拿出朱笔，在江云扬的手臂上画出一道。

　　白皙的肌肤之上，朱红的墨水更加明艳。

　　随后穆明想跟他说话，确怎么也没有回应，只有在快要回房时，穆明感觉被塞进什么东西。

　　回到屋里，是一张纸条，上面是炭笔写的清隽字迹。

　　“明姑娘，明日空档，守备正好空虚，趁机出逃，解救众人。”

　　穆明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纸条，看着封闭的大门。

　　心里闷闷的，她简直想拿刀把这些黑衣人全杀了。

　　被选中的人，会被单独隔离起来，穆明见不到江云扬。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穆明早就站在窗前，周身却散发着莫名的戾气，顺着侧窗的缝隙观察情况。

　　果不其然，江云扬被两人架出来，余光中仿佛感受到穆明目光，嘴角上扬，嘴里无声说着什么。

　　穆明透过嘴型，知道他的意思——别忘了。

　　黑衣人带着江云扬离开，另外的一个照旧沿着原路返回了小院。

　　此时的穆明拍打着门板，吸引着黑衣人的注意，嘴里不停地喊:“救命啊，着火了！”

　　黑衣人闻声赶来，走到房门前，骂边骂边掏出钥匙开门。

　　“他娘的，就知道给老子找事，等我进去不打——”

　　正在开门的黑衣人突然被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拽进屋里，瞬间懵住的黑衣人下意识的想要拔刀，却被更快一步的穆明拔开了刀。

　　锋利的刀刃距离脖颈近在咫尺，穆明凌厉的看着他。

　　黑衣人没想到局势逆转的如此之快，紧缩瞳孔，上下牙齿不断发颤。

　　“饶命，大侠饶命！”

　　“他们去哪了？”穆明面沉如冰，冷的快要吃人了。

　　“小的真的不知道。”

　　话音刚落，穆明的刀便又近了一寸，鲜红的血顺着刀刃留下。

　　黑衣人吓得不轻，不敢再狡辩，赶忙开口:“去了县太爷府上。”

　　穆明抽刀，转刃用刀背将黑衣人敲晕，塞住他的嘴，将他锁在屋里。

　　拿着手里的刀，挨个走到门口，将紧锁的铁锁劈开。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被解救出来，穆明手里暂时没有解药，只能对着众人说:“各位赶紧出去，去迎春客栈，找沈姑娘。”

　　说着镇中方向，突然鸣起一震响炮，声传四方。

　　穆明暗骂一句:“遭了。”

　　看着天空中飞翔的鹰，这是外族的山鹰，可传递消息，片刻之间，恐怕城里的人已经知道这里的变动了。

　　穆明朝着大门走，一边走一边朝着众人喊道:“如果遇上贼人，先往山上跑，躲起来。”

　　赶紧出去，见竹林之中，正拴着一匹马。

　　翻身上马，沾上灰尘的长袍在马背上不停飞舞。

　　穆明策马狂奔，呼啸的风不断灌进耳朵，速度快的仿佛像一道影子。

　　而此刻穆明心里，不断想起一种声音——江云扬，等着我。

　　沿着土地上的脚印，穆明策马停在距离县令府不远处。

　　心里充斥着戾气，此刻的她更不得直接冲进去，砍了县令的脑袋。

　　干脆利落翻过县令府的高墙，便听到谈话声:“穆家怎么突然回来了？奇了怪了。”

　　“难道是……咱们被发现了。”

　　“瞎说什么，县令大人和大人布置的这么谨慎怎么会露馅。”

　　一旁的人点点头:“说的也是，那今天来的那小子？”

　　“扔柴房里，等王爷有空再送上去。”

　　两人说着说着，便离开了侧宅，躲起来的穆明这才敢探出头来。

　　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禁有些担忧，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二人所说的柴房，低矮的门闩紧闭，穆明提刀从中挑开。

　　进去一看，原本担心不已的江云扬，双手垫在头下，嘴里叼着一根干草，慵懒地躺在土塌之上。

　　竟然看不出一丝的紧张，反倒是有几分悠闲。

　　江云扬意外的看着面色不愉的穆明，赶紧做起身来，走到穆明身边。

　　“你怎么来了？”

　　没等江云扬说完话，穆明便抓起他的胳膊，想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我身上脏。”

　　穆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方才担心的要死，可现在却说不出话来。

　　只能一拳头打在江云扬的胸口，不愉的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此处是虎穴狼窝，有多危险！”

　　江云扬看着有些生气的穆明，楞了一下，拱手笑着说:“让穆姑娘担心了。”

　　“跟我走。”穆明抓起江云扬的手臂，手拿长刀，准备冲出去。

　　“穆姑娘，你胆子也太大了，白天勇闯县令府救爱。”

　　娇媚婉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穆明身子一僵，捏紧手里的刀，把江云扬拽到身后。

　　转头抬眼，却发现身后的人竟然是——春如烟。

　　虽然不似万花楼时那般明媚张扬，却一袭素衣更显雅致。

　　春如烟看着穆明的眼神，仿佛像要决定拼死一站的野狼，下一秒就会亮出獠牙。

　　“穆姑娘，别冲动，我是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