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35、背负

　　众人快马加鞭地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傍晚到了麦天城。

　　麦天城是一座紧靠西境的府城，此地距离西境有三百里。

　　穆明本不打算停下，可是考虑到如今人多赶路确实负累，停下来准备明天再走。

　　江云扬骑着白马跟在穆明马后。

　　麦天城临靠西北，因此景观都不同于别处的细致温润，反而是风沙峻冷。

　　烈风掠过，掺杂着凉意。

　　江云扬身上披了件厚实的毛绒大氅，烈风迎面而来。

　　江云扬策马上前，勒动马缰，控制速度，同穆明并排而行。

　　见她神态不宁，转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穆明愣神，半响才反应过来，垂着眼眸摇头，道:“不知道，心里总是不安。”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江云扬不说话，只是沉默地陪在穆明身后。

　　麦天城当下的驻城主将是穆家少将，穆明二叔的儿子——穆备舟，若是按辈分算穆明该叫他堂兄。

　　穆备舟比穆明大五岁，性格行事方面也比她沉稳干练许多。

　　穆家只有这两个小辈，穆备舟自然也对这个妹妹十分疼爱。

　　听闻她们要来麦天城，老早便准备好所需一切。

　　穆明刚到城门口，便瞧见穆备舟一袭紫衣长袍，负手站在城门之前，迎接他们。

　　相较于父亲穆涛的粗狂豪迈，穆备舟则是偏向于温润公子的样貌。

　　眼若寒梅，身长如玉，周身散发淡淡的冷淡和疏离。

　　“兄长。”

　　穆明翻身下马，跑到穆备舟面前，抱拳行礼。

　　穆备舟双手扶起穆明，佯装生气的语气，道:“你这丫头，偷跑那么久，将军都快急死了。舟车劳顿，快进城休整。”

　　“当下是在麦天，爷爷可管不着我，我在这还得兄长罩着我。”

　　穆明从小跟穆备舟一起长大，自然清楚他的性格，因此也不在意，起身打趣说道。

　　“你这丫头。”穆备舟拿穆明没办法，目光瞥到身后的江云扬，问到:“这位？”

　　“这位是江云扬，江公子一路走来救我数次。”穆明把江云扬拉过来，到穆备舟面前。

　　“久闻穆将军威名，如今难道一见，幸会。”江云扬莫名感觉面前之人眼神不善，识趣地站地远远的，恭恭敬敬地说道。

　　穆备舟上下打量了一番江云扬，收敛笑意，道:“多谢江公子对家妹的照顾，我这个当哥哥的必然要重重谢你。”

　　江云扬眼眸微垂，勾起嘴角，没再说话。

　　众人跟着人群进了城。

　　天色已晚，穆备舟早就备好食物，酒足饭饱后便各自回到住处休息。

　　穆明此番离家已有多时，如今回首也确实该回来了。

　　江云扬轻轻叩响穆明房门，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穆明低头看着盘子，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酒仙鸭。”

　　穆明推开门，示意让他进来。

　　江云扬将盘子放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慢慢拨开鸭子身上裹缠的荷叶。

　　里面鸭子色泽鲜亮，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穆明原本没什么胃口，晚饭时也没吃上两口。

　　没想到闻到鸭子焦香的味道，食欲一下被激发上来。

　　“麦天城靠西北，没有桃花，只能多放了点黄酒腌制，味道应该不错。”江云扬坐在穆明对面，边拆边说道。

　　“这是你做的？”穆明有些不敢置信，还以为是他买的，竟然是他做的。

　　他还会做饭，从味道上，厨艺还不错。

　　“之前我还在一家客栈饭馆干过活呢，虽然算不上精湛，也算是个半吊子徒弟。”

　　江云扬不觉得有什么惊讶的，低头拿着筷子，淡然地给穆明拆鸭子。

　　鸭子外面酥脆，里面却被腌制的软嫩，热气中掺杂着淡淡酒香。

　　穆明抬起手就要去拿鸭子，却被江云扬拍了一下手背。

　　像个老头子似的，嗔道:“热着呢烫手，用筷子。”

　　穆明乖乖收回手，拿起一旁他准备好的筷子，夹起一块酒香四溢的鸭肉。

　　酥脆的外壳和鲜嫩的口感，瞬间充斥口腔，喷香四溢。

　　穆明认真点头，毫不吝啬地说道:“好吃。”

　　江云扬坐在穆明对面，看着她嘴边微微的油光，无奈地从袖口拿出方巾，递给她。

　　穆明自然地接过来，随意地擦了擦嘴角，嘴角微微上翘，道:“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江云扬在一旁托着下巴，看着穆明，跟着笑道:“明天还要赶路，不能喝酒，不怕到时候穆老将军教训你。”

　　“可惜可惜。”穆明故做遗憾地摇了摇头。

　　江云扬刚拿起茶杯往嘴里送，听到穆明的话，猛然咳嗽几下。

　　“你也吃。”

　　穆明不忍心吃独食，说着又夹了一块鸭肉放进嘴里。

　　江云扬摇头，笑道:“见你吃的那么香，我看着都保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每天都给你做。”

　　穆明眼睛发亮，眼神激动，道:“真的吗？”

　　做饭对穆明来说真的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情。

　　因此她从小就对做饭的人，心存敬意佩服。

　　“当然了，像什么家常小菜算不了什么难事。”

　　“好啊，那我就做着等吃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交谈，弯弯的眉眼没都落下去过。

　　此时，穆备舟走进院子里，见到里面两人有说有笑的场景，脸色一沉。

　　穆明感觉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向门口，正看见穆备舟抱着手臂站在院子里。

　　“哥，你怎么来了。”穆明起身有出门来。

　　“我来了打扰了你们了。”穆备舟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去，将眼神却转移到江云扬的身上。

　　眼睛里的神情完全是自家的嫩白菜，被猪给拱了的愤怒。

　　感受到炙热杀气腾腾的眼神，江云扬识相起身，麻利地收拾好桌子上的碗筷，走到到穆备舟面前。

　　“既然穆将军来了，在下不打扰您和妹妹相聚了。”江云扬面色不变，恭恭敬敬地告辞。

　　直到江云扬走后，穆备舟脸上的表情才放松下来。

　　瞧着穆明眼角未消的笑意，无奈地叹气。

　　“喜欢上他了？”

　　穆明被这个问题搞得措手不及，愣怔片刻，道:“哥，你说什么呢，我们俩不是你想的那样。”

　　穆备舟抬眼看着穆明，伸手轻按了按穆明的眉心，语气无奈又宠溺，道:“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还不了解你？嘴上说着什么不喜欢。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看看你那不争气地样子。”

　　穆明伸手捂着嘴，心中事被戳穿，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哪有。”

　　穆备舟伸手揉了揉穆明的脑袋，用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道:“面对男人切记要留个心眼，况且那个江公子，看起来相貌不凡，单从言谈见就不是一般人，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跟着你，难道是来咱们穆家做赘婿。”

　　穆明面颊微红，连同耳朵都红起来，道:“哥！你说什么呢。”

　　穆备舟无奈叹气，也不再逗穆明。

　　语气严肃，转移到正题上，道:“不逗你了，我已发书给父亲，同他商量让他先不要回来。”

　　穆明收起笑容，抬眼看着穆备舟，接下他的话，道:“你是怕西境……”

　　穆备舟沉眸点头，示意穆明，道:“此番你同父亲东行，单单是三春镇，宣城两地，外族势力就已渗透如此，西境边城，恐怕已经只多不少。”

　　穆明沉声点头，道:“嗯。”

　　“爷爷还在边境，今晚我就会虞城。”

　　穆备舟早就料想到了，因而摇头，道:“不，你如今别回去，在这守住麦天城，夜深时，我带兵回虞城。”

　　穆备舟猜到一定有外族人潜伏在穆明周围，恐怕她如今早已成了那些人的盘中餐了。

　　“不行！他们要的东西在我手里，这一切都是他们”穆明听明白他的意思，直接摇头拒绝。

　　“正是如此，你更应该躲起来，不露面才是最好保护你的方法。”

　　“我不要，哥！你忘了，爷爷说过穆家人同仇敌忾，不许当逃兵。”穆明抬高声音，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不是当逃兵，当年外族为了先令君河引发怎么样的腥风血雨，你难道忘了，如今是缓兵之计。”穆备舟卸下平常的威严，略显疲惫的看着穆明。

　　如今西境的局势谁也说不清楚，可是当年穆明作为当时活下来的幸存者，若是重蹈覆辙，穆备舟正的怕她接受不了。

　　虽然身为穆家的孩子天生就要背负的比别人多的使命，可他真的希望穆明能够做个幸福的姑娘。

　　此刻的他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只是个担心妹妹的哥哥。

　　穆明看着穆备舟，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可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眼眶微微泛红。

　　“明儿，如果你想成为大伯那样的人，就必须要学会忍耐，人生有很多时候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反而是平平淡淡的，每一个时刻都是要鼓足勇气面对的。”

　　穆备舟神情严肃，心里深知做穆家的孩子，生来就要背负比别人多的多的担子。

　　穆明吸了吸鼻子，眼睛微红，伸手随意揩掉眼角的泪，尽力地勾起嘴角，笑了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