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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随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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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那年,幸吟偶然间得知自己有一个姐姐,一出生便死了,被奶奶浸尿桶里面弄死的,因为女孩不受奶奶待见。
幸峻雷放完牛回来之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有的时候,幸吟会想,为什么自己一出生没有被奶奶弄死。
大概是因为,给她几口饭吃,她便要日日砍柴火,每逢上学的日子,她一放完学还要去田地里帮忙干农活。
而九岁的弟弟,养尊处优,一放完学就回家翻零食,如今更是成了一个大胖小子,更惹奶奶喜爱,母亲也是如此。
她不明白,为什么奶奶重男轻女,而生下她的母亲也是如此,后来才知道,母亲的童年与她没什么两样。
所以自己成了替罪羊,李桂芬也偏爱男孩,觉得女孩子养几年嫁出去还能卖点钱,成为别人家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用处,而男孩子不一样,要待在她们身边养老,她们都认为女儿养大了也是给别人养老。
……
幸吟念初中那年,纪盛高考完,在七月末摆了酒席,纪国城乐坏了,一直在跟亲朋好友介绍他的好儿子。
幸峻雷前年回来过一次,到现在也没有再回来过,只记得那天晚上一回来便会李桂芬大吵了一架,当天晚上,幸峻雷甩门出去,房间里只传来李桂芬的哭泣声。
幸吟还未来得及出去,父亲就离开了。
摆酒席的那天,幸吟也去了,她一个人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没有朋友,没有人喜欢跟她讲话。
和她同龄的人都笑话她没上过幼儿园,穿着破烂的衣服,撕破了的布鞋,说她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孩子。
那年她遭受许多莫须有的非议,幸吟很不理解,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她们为什么要嘲笑自己。
但是处于青春期的她,敏感又脆弱,她被人无缘无故的骂一顿,被同学泼冷水,被孤立,她都沉默寡言。
就连老师都不喜欢她,觉得她有心理疾病一样。
从生下来就不被喜欢的幸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不想反驳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她明白了很多,善意没有降临到她头上,那些人也被恶意冲昏了头脑。
总是想着把最恶心的话语对着她。
可能老天爷知晓了她的苦楚,才让她有了第一个朋友,纪盛。
四岁那年,纪盛给了她六颗大白兔奶糖,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善意。
她也很喜欢和这个大哥哥待在一块。
两个人有的时候,会在玩在一起,纪盛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和自己交朋友的人。
纪盛,温暖又骄傲自满的人。
出生在盛夏,便取名为“盛”。
一个在沉思的季节出生,一个在温暖的季节出生。
酒席那天,好多人都坐上了位置,幸蕴也不和自己的姐姐挨着坐。
她旁边的是自己初中的同学,叶宇诚一脸嫌弃的看着她,时不时还拿起桌子上的纸巾擦试着自己的手指。
她穿着被她洗干净的白色T恤,和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干净整洁的来参加纪盛的大学宴。
性子冷淡,也懒得去搭理旁人打量的目光。
后面,纪盛敬完酒回来,就坐在她旁边,与她肩并肩坐在一起。
“想什么呢,怎么不吃。”纪盛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问她。
面前的这块肉,没有肥肉,看起来就很好吃。
她从不爱吃肥腻的东西。
幸吟朝他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吃了起来,脸上露出满足的笑颜。
“好吃。”
纪盛如今已经是半个大人,身高早就串到了182左右,不像幸吟只够的着他的肩膀。
纪盛咬着嘴里的东西,边吃边夹,吃到好吃的,他就顺其自然的夹给幸吟。
“这个好吃,多吃点。”说完,还看了一眼她,眼神带着打量,嘴里吐出三个字“小矮子。”
幸吟面对他的打量,脸色涨红,她非常不服气“我才十三岁,我还会,长高的。”
纪盛把那一盘的龙虾都夹进她碗里,漫不经心的点头附和着
“你说的都对,快多吃点。”
旁人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两个,纪盛察觉到了,丝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幸吟可以忍,但他不会忍。
……
后来,纪盛去上大学的那天,带她去了街上玩,溜了一圈,最后的少年买了一串棉花糖给她。
入口即化的棉花糖甜丝丝的,幸吟扬起嘴角,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发着光。
那是她一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候。
纪盛依旧狂妄自大,那天的夕阳印在他的脸上,语气同他这个人一般骄傲放纵,
嘴里却说着,最好听动人的话。
“幸吟,被人欺负了就给我还回去,别总是畏畏缩缩的,怕什么,有你纪盛哥给你挡着。”
……
纪盛离开后,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某一天下午幸峻雷突然回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幸吟看见那是离婚协议书。
她带着弟弟,躲在房间里,客厅的吵闹声愈发的强烈。
“你要跟我离婚。”李桂芬拍了一把桌子,眼光很毒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几年,倒是挣到了点钱,如今看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为了那个贱货,你要跟我离婚。”李桂芬语气拔高。
幸峻雷也不在怕的,他也懒得搭理“离婚后,我会留一笔钱给你们,算是这两年你为这个家里的付出做报酬。”
幸吟听了半天,才明白,自己那个慈爱的父亲有了别人,也难怪从出远门到现在不曾回来过。
她以为父亲忙着赚钱跟她买大房子,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老天爷到底是对她不公平。
原本她以为自己还拥有那么一丝父爱停留,却没想到自己信任的父亲也要抛弃自己,外面的吵闹声还在继续。
“那蕴蕴呢,你那个宝贝女儿呢,你都不要了?”带着哭声的声音,李桂芬指着他的鼻子,质问着。
幸峻雷停了一会,外面也开始下雨了。
他淡声“抚养费我会一分不差的打在你卡里。”
意思就是不要了。
那天晚上,晚饭的时候,一家安静,老妇人还在笑脸盈盈的夹着菜给自己的孙子。
李桂芬擦着眼里的泪,哭哭啼啼的,也没人去安慰她。
幸峻雷看着自己对面的女儿,瓜子脸,鼻梁骨高挺,眼睛也好看,可惜黯淡了许多。
有些心酸,他夹一块肥肉放进她碗里“吟吟,多吃点。”说着让幸吟觉得虚伪的话
看着碗里的肉,没动静,许久,她还是吃了下去,果然太油腻的东西让她反胃。
……
夜晚宁静,外面还在下着细雨,幸峻雷走进来的时候,幸吟还在叠被子。
“吟吟。”他轻声的唤她,恍惚间回到了以前那般,幸吟知道,现在和以前已经变了。
她没应,依旧很冷淡。
“吟吟,这是在生爸爸的气吗?”幸峻雷也有些自责。
良久,她语气很淡。
“没有。”
空气停滞了许久,刚想说些什么的幸峻雷,被她打断。
幸吟停下手里的动作,对上他的眼睛。
“爸爸,你不是不要我们了吗?”眼神极其冷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她恨,但她无力去改变。
“爸爸,没有不要你们,只是有一些事情你还小,现在还不知道。”
什么事情,是外面找的女人吗,一瞬间神情恍惚。
听完这些话,她依旧神情淡淡的,嘴里张合,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她继续叠着房间里的被子枕套,轻轻的嗯了一声。
幸峻雷见她不想说话,也没强迫,说了一句关心的话语就离开了。
“那……吟吟你早点睡。”
丝毫没有看见幸吟抱不起那团冬天的被子,自己还是借助着凳子的力气才把厚厚的被子放进柜子里。
夏天的蝉鸣声此起彼伏。
什么都变了,她也变了,被逼着改变的。
她本是天性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从不埋怨任何人,也不抱怨,奶奶和母亲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可能生来本就不公平,她也想过反抗,却没想到反抗的结果是被打,挨饿。
鸡毛掸子落在自己背上的时候,是教训也是印象深刻的疼痛。
胃里翻江倒海,空荡荡的时候,也是如此。
那天晚上,她失眠睡不着,坐在床头想了好久,大概觉得有些累了,她才躺下。
眼泪划过脸颊两侧,被她硬生生的抹去。
……
老妇人知道这件事后大发雷霆,说什么也不让李桂芬带走自己的孙子。
嘴里骂骂咧咧“你要走就走,要是敢把蕴蕴带走,我跟你没玩。”
“既然要走,正好把你女儿也给我一并带走,省的家里还要供她念书,吃着家里穿着家里的。”
嘴里骂过没停。
从头到尾,老妇人把这个孙女嫌弃的彻彻底底。
……
到后面,他们俩离婚,李桂芬颇为无奈带走幸吟,对自己的儿子万分不舍,而女儿却感觉是她的累赘一般,厌恶到底。
出了安溪镇,李桂芬租了一间屋子,里面陈旧的发霉,到处落灰。
李桂芬一把钥匙随手丢在一旁,吩咐完她要打扫干净,就离开了。
念高中那年,她每每回到家,煮好饭菜,凌晨学习,有的时候会想起纪盛。
她觉得很美好,连想到他都是那么美好。
高中念书,她依旧沉默寡言,很少融群,也没人愿意跟她打交道。
即使自己没有恶意,但是在哪里都被人恶意相对。
高中因为自己沉默寡言被起外号“哑巴。”因为自己的穿着被骂“穷酸鬼。”
纪盛说,叫她不要怕,被欺负了就还回去,可是她没有能给她撑腰的人。
要是纪盛在,她想,自己就会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