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武宁秋

3、她◆冬末春初

　　天空刚刚下完一场雪，整个世界显得干净无比，十日裹着厚厚的毛绒背心，长长的头发像海藻一样自然地卷曲盘结在腰际，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白到几乎能透出淡淡青灰，简直像刚从太平间里爬出来。
　　十日此刻心里想的也正是：妈的，这鬼天气，比太平间还冷。
　　这个念头还没从她脑海中浮过去，就有一个不知死活的雪球砸在了她密密的发丝间，于是她淡淡青灰的脸色又深了些，但是十日的第一反应不是赶紧把自己头上的雪渣子拍下来，而是弯腰砌了一个足有机器猫的头那么大的雪球，瞄准雪球的来源砸了过去。
　　那个扔雪球技术极不过关的人显然是个倒霉鬼，只来得及听见啪的一声清脆的响，脸就被冰渣子铺满了。
　　倒霉鬼竟然是一个和十日差不太多的人，三步两步就走到了十日面前，破口大骂：“靠，老子不过扔了个拳头大小的球，你砸回来个脑袋大的？你是脑子进水还是眼睛长歪了？”
　　十日闻言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生气，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岔气闪到腰似的，听得人心里硌得慌。
　　于是倒霉鬼说，“笑，笑，笑不死你，死女鬼。”
　　十日停下来，冰冷的眸子里像含了雾，“衰，衰，衰不死你个倒霉鬼。”话音未落，她就一拳忽了上去，倒霉鬼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啊”就眼冒金星，喊不出另外半声了。
　　然而他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也很特别，他说：“不要以为老子不打女人，你这个女鬼老子还打定了！”然后两人就你一拳我一脚地陷入了一场混战中。
　　打到最后的结果是：两人鼻青脸肿的被教务处主任骂了一通，然后站在教学楼正门口，那个最显眼的地方足足吹够了四个小时的风。
　　值得一提的是，十日这天之所以会这么火爆完全是因为初春化雪的季节，格外的冷，用她的话说就是：“最讨厌这种太平间似的季节。”
　　所以那个无意中扔雪球砸到她的人真可以说是倒霉透顶了，多半一年中只有这么一天十日最讨厌的日子，不仅恰恰被他撞上，还恰好手抖了一下扔出了一个雪球。
　　唯一算作好消息的就是十日在和他打了一架以后，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所以两人在罚站的过程中并没有再度打起来。
　　这个倒霉鬼染了栗色的头发，戴了银色的耳钉，带着邪气的眉毛笔直飞扬到双鬓，看起来桀骜不驯，叛逆而行。
　　真是十足的不良少年啊……
　　虽然十日在心里感叹，但是她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天色将晚未晚的时候，十日捶了捶站得有些麻木的双腿，转头去看倒霉鬼，“喂，时间差不多了，散伙吧？”
　　倒霉鬼闻言皱了皱眉，“老子早想走了。”
　　十日看着他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又用那独特的方式咯咯笑了起来，然而笑着笑着，她的脸部忽然变得有些扭曲，接着她捂着腹部，慢慢地弯下腰来，一口一口痛苦地吸着凉气，表情十分僵硬。
　　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外走去的时候，一张粉嫩粉嫩的脸凑了上来，有些担忧地问：“同学，你没事吧？”
　　十日闻言抬起头，对着她灿烂地笑了笑，暖暖的雾气从她口中飘出来：“没事，呃……我没事。”
　　“哦。”粉嫩的脸转过去，想要继续走时，十日已经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了。
　　最终十日还是被这个女同学拖到了校医室，校医当时的表情十分凝重，似乎没有想过十四五岁的少女也可以患有这样严重的胃溃疡，沉默了半天还是很负责任地说建议去医院检查检查，开些药，顺便也该让父母知道病情。
　　十日的表情异常麻木，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倒是女同学十分紧张，拽着十日半天也不让她走，最后十日只好采用“武力”将女同学拖出了校医室，边走还边说：“这阵子痛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好多了，还有我父母也早就知道我的病情，现在我正在积极配合治疗吃药，刚才只是偶然病发被你看到，这样行不行？”
　　“哦。”女同学竟然相信了，慢慢绽开了一个如波斯菊般明媚的笑容，“你没事就好，不要嫌我多事啊，呵呵……我叫宁汀，你呢？”
　　“十日。”十日呆了半晌，没想到这个同学这么好骗，缓和了好久以后才回答到。
　　“好奇怪的名字啊。”模样乖乖的宁汀和十日一起走在大街上实在是不怎么协调，活像一个被十日拐带的少女。
　　走着走着，十日看到了那个很熟悉的身影。
　　银色的耳钉在昏黄的路灯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辉，他正站在巷子尽头处，跩跩地伸手向一个好学生模样的少年要些什么东西。
　　走近了些才听清，他在向那少年勒索钱财。
　　“倒霉鬼？！”十日觉得十分生气，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了倒霉鬼面前，一把打开了他向少年伸出的手，“你竟然在这里当强盗，向学生要钱？信不信我揍死你！”
　　倒霉鬼看到她，脸上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狞笑着说：“揍我？哼，老子今天也没打够呢！”说着他一拳就挥了上来，十日敏捷地闪开，结果那一拳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十日身后那少年的身上。
　　少年龇牙咧嘴了片刻，还是没有叫出声来，然后伸手在自己包里悉悉索索地翻些什么。
　　“你不要打她，我身上的钱都给你。”说着他将自己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递了上去，“一千二，再多没有了。”
　　十日很惊讶地转过头去看他，一千二，这么轻轻松松地就拿出来给勒索犯？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有钱？
　　倒霉鬼毫无羞耻地将钱接过来，大方地笑了笑：“景少就是有钱，下次哥们儿还找你，哈哈。”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压根看都没多看十日一眼。
　　十日终于明白这个少年出手为什么这么阔绰，原来他就是慧灵中学大名鼎鼎的景少，方信财团老总景茂成的公子，万千光环于一身的宠儿啊。
　　想到此处，十日的脸色瞬间由惊疑变成了不屑，她理都没再理景少爷，径直沿着来的方向走去。
　　景少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就这么走了吗？你特意出现难道不是为了成为我身边的女人，或者是要钱？还是你根本就和那个强盗是一伙的，所以急着去分赃？”
　　十日停下来，没有生气也没有辩解，而是招了招手，“过来，这条是死路，走不过去的。”
　　“哦。”在旁边看到完全呆住的宁汀跟了上来，没走两步，又咚咚地跑回去，朝景少狠狠地踩了一脚，“你以为你是什么？十日好心帮你，你不但不说谢谢，还把这些污秽肮脏的思想加附在她身上，活该被人勒索——不对，我觉得你还不如勒索犯！”
　　说完大步大步地走来，挽住十日的手臂，似乎对她的好感大有加深。
　　十日看了看那双软乎乎的手，又看了看她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微笑，“小圆脸，你还真是蛮可爱的。”
　　“不准这样叫，我讨厌人家说我脸是圆的，我是瓜子脸，是标准的瓜子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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