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新景》贰十肆月夜

10、第 10 章

　　桂花飘香，深秋打翻的调色板让校园里的梧桐叶变成金黄，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被风吹斜着扑到窗页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李时温趁着地理老师在黑板上画晨昏线，转过头，看着逐渐变暗的天色。已是最后一节课，教室里大部分人都开始按耐不住放学回家的冲动，同桌靠近她耳旁小声的说着自己刚发现的趣事，慢慢的，教室里的说话声越发的肆无忌惮，如同窗外的雨，不受限制的随心所欲，

　　一场深秋的雨，牵扯到不同人的心情。

　　“据说数学老师办了个补习班，咱班里有好些人都去上了，时温你打算去吗？”

　　李时温看了眼回头咳嗽一声，制止同学们聊天的地理老师，稍稍的勾起嘴角，他们的地理老师太好说话了。

　　“是吗，”李时温低着头，小声的说着，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我也是，见到他就头疼”女孩有些义愤填膺的拿着笔戳了戳橡皮，随即又叹了口气，皱着眉“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们穿小鞋啊”

　　“应该不会吧，”李时温抬头看着黑板上地理老师画出完美的晨昏线，她的头也开始有些疼了。也是奇怪，她的人文地理要比自然地理学的好，只要牵扯到计算，李时温就无能为力了，“不是自愿去吗？”

　　“说是自愿…唉，谁知道呢”

　　“好了，都安静下来，”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粉笔头的地理老师，抬手在空中摆了摆，眼睛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找同学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李时温的肩膀僵硬了下，双手从腿上拿起，装作若无其事的翻看着练习册，心跳微微有些加快，她有预感，这次还是自己。

　　“来，李时温，你看一下这道题怎么解”

　　果不其然，李时温认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双手搭在课桌上，手指下意识的摆弄着书角。“嗯…”看着讲台上的老师笑眯眯的望着她，李时温咬了咬唇努力的思索着，终于在老师的提醒下磕磕绊绊的说出了答案。

　　“时温，你又中奖了”

　　听着同桌的声音，李时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伸手翻看着课本，还有两页纸，这个磨人的自然地理就能跳过去了。

　　“终于下课了，这个星期过的可真慢”李时温的同桌是一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小姑娘，总爱梳着高马尾再编个麻花辫，“时温，我们一起，”

　　“好，稍微等我一下，我把书收拾好”李时温怀里抱着书包，歪着脑袋把课桌上的书放进书桌洞里整理好，又抽出几本练习册装进书包里，等一切收拾妥当后，和同桌并肩朝校门口走去。

　　明天就是周六，此刻的校园，欢声笑语不休，人来人往匆忙。李时温和她同桌挤在一把伞下，女孩的手挽着自己胳膊，李时温把伞朝她那边倾斜了点。

　　“李时温！”正当两人走过教学楼前的宣传板时，被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叫停住了脚步。李时温听到后面的人喊着自己的名字，转过身，有些惊讶的笑了笑，朝他们跑过来男孩的是李时温的初中同学。

　　“姜煜”

　　“我就说看着像你，”姜煜走到李时温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书包，“你在文科班？”说完看到和李时温挤在同一把伞下的女孩，笑眯眯的朝他挥了挥手，“嗨”

　　“嗯，这是我同桌，沈灵，”李时温看到姜煜和自己的小同桌挥着手打招呼，侧了点身，向他介绍着，“你别吓到人家了，笑的有点猥琐”

　　“喂喂喂，怎么就猥琐了？”姜煜有些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咱俩好歹坐了两年的同桌，你真行，考完试就没音了，我都不知道你也在南华”

　　“对，我们之前是初中同学，”李时温听到沈灵问自己的话，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和他们一起朝校门口走去的姜煜。

　　说来也是缘分，三年初中生涯，她和姜煜在一起当了两年的同桌。每次班主任排座位都会把他俩放在一起，刻意不刻意倒是不知道，李时温大概清楚班主任为什么会放心他俩坐一起，因为姜煜性格活泼爱说话，李时温却不会轻易搭理他。

　　不过人生最有趣的在于有些事情并不是按着预想的那样发展，总会支生出不一样的路径供人选择。比如，她和姜煜成为了过去两年时间里最好的朋友。

　　“李时温，”姜煜看着和他们挥了挥手，笑容可掬的说再见的沈灵，在她出了校门朝左边走去时，挤眉弄眼的用肩膀碰了下李时温，低头看着她，“你同桌挺可爱的啊”

　　“嗯…你想干什么？”李时温被姜煜碰了下肩膀，脚下的步子有些踉跄，于是颇为无奈的伸手，把他朝旁边推了推，看着他挑了挑眉。

　　“就…字面意思啊”姜煜看着李时温的表情，咧开嘴笑着，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朝沈灵走远的背影看了看，“能不能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

　　“……”

　　李时温顺着姜煜的眼神看过去，回头朝他们招招手，笑着离开的沈灵，确实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灵动可爱。

　　“不能”李时温果断的摇了摇头，看着姜煜一脸受伤的表情，勾起嘴角笑了笑，“没得到沈灵的同意，我不能擅自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这是起码的尊重”

　　“好吧，李时温，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缘啊”姜煜听着李时温认真的语气，又笑嘻嘻的和她开着玩笑。

　　“……”李时温不想再搭理这个戏多的人，低头看了眼手表，“我先走了…哎，姜煜，你干嘛？”李时温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煜拽着书包带，朝校门口的奶茶店走去。

　　“我请你喝杯奶茶，李时温你行行好呗，帮我问问”姜煜拽着李时温的书包带，连拖带拉的把她带到校门口的奶茶店，回头看到她皱着眉瞪着自己，忙松开手举在头顶上，“我错了错了，下不为例”

　　“唉，好，我帮你问问”李时温低头整理着书包带，又甩了甩胳膊，看着一口一个姐姐甜甜的喊着奶茶店长姐姐的姜煜，转过身装作不认识他，而下一秒却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人行道前朝她走过来的赵景新，愣住了。

　　“呜呼，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姜煜端着两杯奶茶，把其中一杯烫的递给李时温，“给，热可可”

　　“谢谢…”李时温听到姜煜的声音，转过身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热可可，拎在手上。

　　“李时温，就这样说好了啊，你…”

　　“温温”突如而至的声音打断了姜煜要说的话，他转过头看着朝他们走来的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景新哥，”李时温听到赵景新的声音，心里涌上不知名的情绪，酸酸的又有带着难以预料的惊喜，忙抬头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赵景新，“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赵景新低头看着李时温，伸手搭在她脑袋上，弯腰凑近，笑着揉了揉。

　　“咳，李时温，我先走了，你别忘了啊”姜煜看着和李时温互动的男人，明明是对李时温笑着的脸，却在抬眼看着自己的时候，收起了笑容，眼神带着敌意和冷漠。缩了缩肩膀，和李时温打了声招呼就跑了。

　　“好，我不会忘…你…”李时温听到姜煜的声音，忙收回愣怔的表情，转过头不再盯着赵景新看，回过身看到姜煜朝她挤眉弄眼的笑着，也没等自己把话说完就跑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温温，”赵景新看着李时温的动作，有些不适的皱起眉头，下意识的就喊了她一声，想引起李时温的注意，让她把目光完全放在自己身上。

　　“嗯？”李时温不再想姜煜的事情，听到赵景新在身后喊着她，笑眯眯的转过身来看着他，“景新哥，你来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

　　赵景新看着面前的女孩，几个星期不见，她似乎又长高了点。因为怕冷而穿起了一件薄款的毛衣，白皙圆润的脸庞被风吹的有些泛红，视线再往下看到了她手里拎着的一杯奶茶，赵景新突然觉得放在车里的热饮变得有些多余。

　　“想给你一个惊喜，”赵景新压下心里暗自涌动的情绪，揽着李时温的肩膀把她朝怀里带了带，边说话边朝停在马路旁的车走去，“先上车，一会吹感冒了”

　　“嗯嗯，好”李时温感受到赵景新怀里的温暖，熟悉的淡香萦绕在她鼻尖，悄悄的深吸一口气，趁着赵景新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看了眼他。

　　赵景新在脑海里思索着刚才的事情，没有注意到李时温偷看她的小表情，揽着她走到车门旁，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让她坐进去。接过李时温取下的书包，把副驾驶座的车门关上，打开后座的车门把书包放进去以后才绕到驾驶座，开门进去。

　　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噪音被阻隔在外，只剩下雨滴落在玻璃上让人心静的声响，封闭式的环境，让两人的一呼一吸变得更加清晰。

　　赵景新双手交握搭在身前，转头看了眼系好安全带的李时温，微闭了闭眼。他目睹了一切，他看到李时温和那个男孩又说又笑的时候，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压抑过后又带着害怕。

　　他突然意识到，此时的李时温还处于高中时代，她所接触到的朝夕相处的人之间很容易就能产生好感。而他，他现在却没法一直陪在李时温面前，更可笑的是他没有一个可以来表明自己情感的身份。

　　“景新哥？”李时温看着赵景新，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她不知道赵景新今天怎么了，总感觉他怪怪的，心情似乎不好，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李时温有点担心。

　　“温温，”赵景新回过神，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其实就是吃醋，他想让李时温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喜欢…并爱着她。

　　“我在，”李时温弯起眼睛，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即使不知道赵景新因何事而烦恼，她想着或许自己可以让他开心点。至于为什么，李时温有些不敢直视自己的心，她没有原因的，从心里就喜欢和赵景新亲近。

　　赵景新噗嗤一声笑出来，压在心里的沉闷慢慢消却，他想说，想直白的说出来，但是…他还不能说。“新学期还适应吗？刚才那是你同学？”

　　“除了我跟你吐槽那些，其他都挺好的。”李时温看到赵景新又恢复往常那些温润清淡的神情，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正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和自己说话，心情比见到赵景新更加愉快。

　　于是拿着吸管插进奶茶杯子的塑封膜里，低头吸了一口，浓郁的巧克力的甜腻侵入口腔里，甜的让李时温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是我初中的同桌，刚才遇到了就一起出来，”

　　“不好喝吗？”时刻关注着李时温小表情的赵景新，承认自己这一刻颇有些自私和低俗。换作平常，即使他知道这杯热可可的口感并不是多么的好，但因为是别人的心意，他是不会这样直言不讳。但此刻，他心里带着点较量，忍不住出声说了一句。“我也给你买了热饮，要不要换一个？”

　　“还行，就是太甜了”李时温吐了吐舌尖，看着赵景新笑了笑，圆亮的眼睛转了转，笑容有些孩子气的可爱，“是抹茶红豆味的牛奶？”

　　“当然，”赵景新听着李时温带着笑意的声音，不似夏日里那般温软，多了点秋日暖阳里的清冷，心尖微微一颤。趁着红灯，转身，伸长手臂去拿后座上放着的纸袋子，小心的端出一杯递给李时温，“甜度减半，多加点红豆，是你喜欢的那样吗？”

　　“嗯嗯，景新哥你还记得吗？你太厉害了”李时温双手捧着热乎乎的杯子，看着赵景新打开小盖子，拿着吸管插进饮口里，清香醇厚的抹茶搭配鲜牛奶，再加上软糯香甜的红豆，微微的甜，混合着红豆自身的甜，二者融合的刚刚好。李时温喝着这杯口感最佳的热饮，眼睛完成好看的弧度。

　　“我又厉害了？”赵景新看着李时温乖巧可爱的样子，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睛里的喜欢藏也藏不住，“还有你爱吃的点心，我都记着”

　　“嘿嘿，非常厉害”李时温朝赵景新竖起大拇指，看到袋子里还有一杯，猜想应该是赵景新的。说着就端起那一杯，打开饮口盖，把一根细小的吸管插进去递到赵景新面前，“我给你端着，你喝一口？”

　　“好，”赵景新看到李时温动作一气呵成，眼睛亮亮的，端着杯子看着他，心里满了温暖，低头，凑近，含住吸管，轻呡一口后，点了点头，“好了，先放那，你把牛奶喝了，一会就凉了”

　　“嗯，好”李时温把赵景新那杯放进扶手旁的杯坐里，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放好以免洒出来。她没有意识到这个举措多么亲密和暧昧，她也没有看到赵景新眼底里克制的情愫。

　　“有没有想去的餐厅？或者你想吃什么？”赵景新看着前面塞起来的车辆，两旁的车道上堵满了车。此刻正值晚高峰，恐怕要堵个一时半会。于是拉下手刹，双手放在脖子后左右活动了着。

　　“我都可以，景新哥不要让我选择”李时温看着窗外一辆挨着一辆的车，从挡风玻璃朝前看，也是望不到头。

　　赵景新哈哈笑出来，“好，那我就不让你挑选餐厅了，我来做决定。”

　　“好嘞，反正你选的地方我都喜欢”李时温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听到手机传来企鹅消息的提示音，点开聊天框看了看。

　　赵景新看着李时温低头看手机也不说话，安静的坐在一旁，伸手把音乐的声音调小些，看着前面的车挪动了下，也踩着油门朝前挪了挪。

　　李时温看着姜煜发来的消息，随手打了个表情包过去。关上手机，喝了口牛奶，和赵景新说道，

　　“景新哥，就刚才那个男孩，他说他对我同桌有好感，想让我帮他牵桥搭线。”

　　“想让你帮他追你同桌？”赵景新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抬手撑额，勾起嘴角，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在夜晚灯光的映射下，显得魅惑勾人。

　　“嗯，不过我不太想参与进去，”李时温叹了口气，“我只能明天帮他问问，至于其他的，得看他们的缘分。”

　　“温温你也相信缘分？”赵景新伸手试了试李时温手里捧着的杯子的温度，稀罕的并拢着食指和中指，轻轻地蹭了蹭李时温的脸颊。

　　“嗯，我挺相信的，不论是相互喜欢，还是相守一生，缘分到了自然就会遇到。”李时温转过头看着窗外，睫毛扑扇着，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赵景新通过车窗上的倒影，毫不遮掩的看着李时温，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从李时温的声音里听到一丝落寞和不知所措。

　　心跳微微加快，夜色越来越暗。灯火阑珊，铁树银花，窗外的雨缠绵悱恻，赵景新的心情难自禁。

　　“温温，是有喜欢的人了？”赵景新抿了抿唇，佯装打趣着的语气，轻笑着出声，只是他感觉声音自己的带着点紧张。

　　“啊？我…”李时温回头来看着他，她看到的是赵景新棱角分明的侧脸，“我没有啊，还没有喜欢的人”

　　“是吗，”赵景新嘴角扯出一丝落寞的笑意，他或许不该这么贪心，他还是得慢慢来，这一世对于李时温，他有足够多的耐心和爱意，因为他失去过一次，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爱他。只不过…赵景新在心里长叹一声，路漫漫，其修远兮。老婆此刻还未明心意。

　　“那，喜欢景新哥吗？”赵景新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说到底，还是有点失落。

　　“嗯，”李时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不是，景新哥，你别误会，就是很普通的喜欢，”李时温担心赵景新误会她的意识，忙出声解释到，低头自言自语了一下，“你这么优秀…肯定有好多人喜欢”

　　“我也喜欢温温，”赵景新没有听到李时温很小声的自言自语，他借着李时温的词不达意，暧昧的说出自己的心意。

　　“嘿嘿，嗯，我也喜欢景新哥，”李时温笑着抬起头，说完后又重新的看着窗外，望着玻璃上的赵景新发呆。

　　李时温心里有个秘密，一个谁也没说的秘密。青春期的少年，总是对爱情懵懂无知。李时温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赵景新，她只知道，自己会偷偷的想他，会默默的回想着赵景新对她的好。

　　但是…李时温有些自卑。她一边享受着赵景新对她的好，一边又不断在心里默默的拉开她和赵景新之间的距离。此时的她，既没有大学里那些成年人优越的外表和性格，也无法肆意妄为的说出自己的心意。她害怕…害怕赵景新知道自己对他的喜欢是不同于对邻家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会不会不再这般对待她。所以…她不敢说。

　　赵景新看着突然陷入了沉思中的李时温，没有出声打扰她的思绪。但他不知道，此刻李时温心里的想法。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放任李时温胡思乱想。

　　“景新哥，你有喜欢的人吗？”李时温突然出声，声音低低的，有些轻。

　　“我吗？”赵景新看着没有回头看他的李时温，声音顿了顿，“有，只不过她目前还不知道。”

　　李时温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