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术贰

34、陈灵

　　“主子，我想在这里照顾你，咱院子本来就我跟四弦姐姐两个使唤人，我走了，谁来干这些杂活？你想要什么也缺个跑腿的不是？”高思淼说道。四弦在旁边给鞭子上猪油，上次琉球岛一行，跟几个追上来的倭人缠斗的时候，把自己的两条鞭子掉海里了，这会正在伺候顾克危送给南宫周臣的那条鬼宿，时不时抬眼看一看。

　　“明泉啊，我建听风堂虽说一开始是有点空穴来风，但是越到后来，我对听风堂就不仅仅是敷衍了，听风堂现在是个书院，以后对我可是有大用处的。”南宫周臣说道，“保不齐以后我就靠他过日子了，除了你，我不放心交给旁人。”南宫周臣认真道。

　　高思淼一听这话不吱声了。这几日南宫周臣确实多于他讨论听风堂的排兵布阵，还时常以化桐斋做对比，还隐隐流露出想要将听风堂开到其他地方的打算，他也听出南宫周臣不只是想建书堂。南宫周臣摆明了告诉他这些，他并不意外。

　　“哎呀，你就去吧。”四弦开口，她也实在是想让南宫周臣转移一下注意力，消耗一下多思多想的心神。“主子现在需要有人替他在江湖上活动，有不能太明目张胆，我走不开，你不去谁去？这些杂活，我再找个人来干吧。”

　　“你找谁啊？”高思淼瞪眼。他比较介意别人加入这个小家，而且南宫周臣他们不在的时候，听风小筑都是他在打理，这里更像是他的的私有领地。他有私心，不想让别人来分一杯羹。

　　“陈年有个小徒弟，今年十岁上，那老头说这小孩天资不错，咱们谁也不通医术，我之前看了一本医术，想着自己学着看看，结果那些花花草草，药膳方子，我看了就头大，学了三个月，就看懂了穴道。我是不行了，你去办学堂，他有个三灾六痛的也不稀奇，得有个人常在他身边才好。”四弦说道。

　　“你什么时候想的这些？”南宫周臣诧异，他一点都不知道四弦考虑过这些。

　　“早就想了。我这么思量周全的人。”四弦说的云淡风轻，“不过我只是跟陈老头提了一嘴，他还没应。”

　　南宫周臣笑了笑，“有劳四弦姑娘费心了。”

　　“你好好说话。”四弦抬眼看了他一眼。四弦现在长开了，也可能是因为跟着南宫周臣吃喝好，现在不再是初见时干瘦的黄毛丫头，越看越好看，几分侠女英姿刻在她的眉眼上，鼻梁高耸，面颊干净利落，下巴收了个巧巧的美人尖，多填了几分少女的俏丽。

　　“那小孩呢？”高思淼问道，“他愿意来吗？”

　　“那你去问陈年。”四弦说道指着南宫周臣，“我反正是要找个大夫来看着他。”

　　“我觉得还是要好好考量一下，毕竟这是要陪在主子身边的人。”高思淼说道。

　　“我怎么觉得你不想让别人来呢？”四弦脸色不善。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慎重一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身处风雨之中。”高思淼说道。

　　“你什么意思，我们把你带过来委屈你了是吧，觉得这里不好你现在就可以滚。”四弦来劲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四弦姐姐。”高思淼的声音软下来，虽然还能听得出其中的倔强。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南宫周臣靠在床头打圆场。

　　“那小家伙的事，我亲自跟他和陈年说，你们就别操心了，为这个拌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南宫周臣说道。

　　“是。”高思淼点点头。四弦低头不说话。

　　“明泉先去找同僚商量扩建的事吧，最好后天拿出个章程，我好跟闻隐要钱。”南宫周臣说道，“这个事急啊~”

　　“我马上就去。”高思淼落荒而逃，他已经觉察出四弦身上传出的丝丝冷气。

　　陈年在听风小筑住了半月了，闻隐的意思是让他在这里照顾南宫周臣直到这人痊愈。

　　可是四弦的例子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他也说不准赵隐会不会把自己也给了南宫周臣。现在自己还有个小徒弟，名叫陈灵，天资卓越，料理南宫周臣的身体问题不大，四弦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是百般思虑。

　　平心而论，这小王爷天资聪颖，是个能干大事的料，跟着他肯定前程远大，但也少不了经历腥风血雨。若是他还年轻，可能也会向往这样快意的日子，可是他现在老了。没那个心气，也没那个能力，岁月这把杀猪刀，留给他的只是得过且过和顺势而为。

　　陈灵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入了化桐斋，闻隐带回来的。和化桐斋的诸多孩子一样，他也饿经历了严苛的训练，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命运和四弦一样，都会成为化桐斋出手即出血的杀手，这已经是命定好了的。

　　可是，老天爷总喜欢搞意外出来，比如，那些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天才；再比如，生下来就根骨奇佳的怪胎。
　　陈灵两样都占了。

　　这小家伙，别的小孩还在哇哇哭的时候，他就知道提溜个眼睛看人来人往，打他一巴掌他都不带还手的。不止一个人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等到会开口说话了，也一直沉默寡言，仿佛对会说话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十分吝啬他的词句。等到再大一些，化桐斋的教习师傅开始教授他们认字和基本功。

　　陈灵就像是在娘胎里特地学过一样，看一遍就学得会，跟同龄人打架的时候就没输过。因此，每逢有人闹事，就有人喊他过去帮忙，他懒得凑这些热闹，时常挂在树上，要么打坐，要么参禅。化桐斋里的奇人足够多，但是陈灵的奇更胜一筹，闻隐自然少不了对他的关注。

　　偶然间，闻隐在树下捡到一本医书，内容没什么奇怪的，就是一些经络穴位，令闻隐惊诧的是陈灵自己在自己身上把所有他够得到的穴位都试了一遍，这种偷偷摸摸地往自己身上试试很危险的，搞不好一命呜呼也没什么好稀奇的。闻隐探了探他的脉络，这孩子天生就比他们水气重，四经八脉流动很快，一般的穴位伤害对他伤害比普通人小得多。也重视应为这一点，陈灵才有幸没自己把自己点穴点死。

　　“你想学医术吗？”闻隐问道。

　　陈灵不解。

　　“就是治病。让人活命的法子。”闻隐解释，他对自己看重的孩子都相当的有耐心。

　　陈灵点点头。化桐斋的小孩子们都不留头发，全都只留一层发茬，作毛刺状。陈灵这一低头，头顶圆润的发旋也跟着点了点。

　　“为什么？”闻隐问道。

　　陈灵摇摇头，不知是不想告诉他还是压根就不知道。

　　“但是在学医之前，你得先把武功学会了。”闻隐拍了拍陈灵的肩膀，“一年，一年以后，能在我手底下过七招，你就去学医。怎么样？”

　　陈灵点点头。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陈灵的任督二脉，树上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到处跑老跑去招人过招，四弦还教训过他，浑身青紫是常事，泥堆里打滚蓬头垢面，那一年陈灵的形象跟个没人管地小疯子一个样。不过，实战还是很有成效的。第二年，他在那棵树下在闻隐手里过了八招。然后顺利到了陈年手底下。

　　这小娃娃长得挺白净的除了不爱洗澡这一点，陈年对这个小徒弟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在陈年生气的时候。没错，他作为一个大夫，什么平心静气生气伤肝之类的警示名言他从不放心上，生气时，不分时间地点就破口大骂。

　　陈灵胜在不爱说话，陈年也知道这小徒弟逆来顺受的忍受他其实是因为他不想搭理他，不过陈年还是觉得莫大的欣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有比这更适合相处的人吗？

　　陈年生在一个医药世家，后来携万贯家财来投靠化桐斋，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是因为灭门，也不是又什么国仇家恨，只是因为他们陈家子嗣不兴，六代单传，传到他这里实在传不下去了。
　　所以仗着家学渊源，在医术一道上自认颇有天赋，再加上年纪渐长，经验颇丰，到了这个年纪，也并不觉得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能在医术上和他比肩。

　　但是陈灵给他开了眼界，告诉了他什么叫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眼看着自己这点东西被陈灵吸气一样全装进了肚子里，惊诧之余，更多的是兴奋。闹着喊着非要让陈灵改成他的姓，当他的亲传弟子。所以从前的王灵变成了现在的陈灵。

　　四弦跟南宫周臣大致介绍了一下陈灵，这人现在在陈年手下学了两年医，不过据她所知，这小子的医术已经很了不得了。南宫周臣自然是喜欢这样的又天资的人的，毕竟他的兄长是其中的翘楚。

　　“陈大夫，叫你过来，是有个事儿，”南宫周臣把陈年叫来，如果真的有要人的打算，最好是赶早不赶晚。

　　“哦？”陈年捋着自己的胡子，“王爷找在下何事？”

　　“听说陈大夫手底下有一个赫赫有名的亲传弟子。”南宫周臣说道。

　　“那倒是。”陈年的眉毛都飞起来了。看的出来陈灵是陈年的小骄傲，是他这个年纪的老大爷可以拿出来跟其他人炫耀的小宝贝。

　　“不知陈大夫跟他安排过以后没有？”南宫周臣说道。

　　“没有，在下有些私产，陈灵是我唯一的传人，我的东西以后自然也是留给他，有这些身外之物做后盾，他以后想怎样都可以。他做什么我都不奇怪。”陈年说道。

　　“陈大夫心胸宽阔啊。”南宫周臣笑笑。这些话让他想起了南宫涟恩，他兄长肯定也这样为他考虑过吧。

　　“一般一般。”陈年摆摆手，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

　　“那明日把陈灵叫过来吧，我想见见他，等让我家四弦觉得厉害的小孩子可不多。”南宫周臣说道。

　　“我问问他想不想来。”陈年没把话说死，“我家陈灵就喜欢安静。”陈年说道。

　　“好，我在此静候。”南宫周臣说道。

　　转头就给闻隐送了信，说想让陈灵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