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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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弃跟着王兴学回了王府。
一路上这人都是拧着麻花腿过来的，跌跌撞撞左摇右晃，仿佛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即将软成一滩烂泥。
番石榴印是北狄人常用的印，因此去找北狄旧臣是比较直接明了的办法。王兴学之前跟北狄官员打得火热，让他出马简直再适合不过。
可惜，天可怜见，现在的北狄旧人已经不剩多少了。王兴学自打一开战就被逮去了化桐斋，过着与世隔绝无人问津冷风萧瑟的日子，如今乍一出来一看，得了，没几个能用得上的了。鉴于自己的小命还没着落，王大人的嘴角登时起了两个大泡。
王大人自己家就有这番石榴印和牡丹印的印信，里面的内容活像是加了密的，内容驴唇不对马嘴，正常人休想看明白。王大人愁啊，这可怎么办呐。自己办不了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办吧。王兴学把印信交给了南宫周臣。
南宫周臣一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也是头大。好在他身边又不少能人，闻隐赵令陈灵好好研究了几番，再加上霄萧也在一旁帮忙，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看不懂的东西并不需要全都看明白，猜出几个人名，顺藤摸瓜，加上化桐斋本就知道的消息，一搭二就，南宫周臣想知道的就知道的差不多了。
首先，王兴学的父亲王顺就与幕晓晓的关系匪浅。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巡查了一番，局势也就明朗了
幕晓晓不想让自己的父兄白白死去。开始用这皇后的地位荣耀开始报复，先是与北狄私通，给当时的可汗扎互赞好处，让他派兵攻打南周。
对内给皇帝灌药，让他无心理政，沉迷声色。
再好言好语拉拢王顺，告诉王顺只要他准备足够的钱给北狄，就能放心等着做皇帝。等到北狄兵一来，他们打赢了南周，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王顺推上皇位。
当时瀛洲心心念念想当南周的属国，奏折递到幕晓晓手中，她自然是不怕局面乱的，而且越乱越好，就答应了，前提是，让他们出兵来打。
就这样，原本还能撑的下去的局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幕晓晓的动作并不快，她要的是南周人都变成彻彻底底由内到外的蛀虫，这些乱子她足足做了十年才成气候。虽然慢，但是效果很稳定持久，荒腔走板、以不仁为荣的南周朝堂毁了一代读书人、一代官员、一朝兴衰。知道现在还有她的遗风。
入夜，南宫周臣斜靠在书案旁边，捏了捏眼角。昏黄的烛火应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摇曳的点点烛影不甘落寞，成了这屋里唯一一个“热闹”。
这些天的调查让南宫周臣筋疲力竭，虽然以上都是他们的猜测，但是真相也不会相差太多。南宫周臣的目光怔怔地望着烛火，心里只有一个疑问：幕家人为什么会死？谁要害他们？
没人知道定论，但所有人都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闻隐告诉他的那样，幕家人身处那样一个位置，本就是风口浪尖、鱼游沸釜，总有要破灭的一天。至于凶手？谁都可能是凶手，要杀一个高官很难吗？高官也是人，几个农夫小贩，只要人够恩怨够，也能杀死一个备受保护的人。
南宫周臣觉得这话好没道理，照这个说法，那一代幕家人难道生下来就注定要死吗？是非对错在哪？方圆律例在哪？他的叫嚣没有用，就像十三年前，他改变不了南周一样。
四弦和霄萧一前一后进来，一个是给他送药，一个是来找他告辞。
“现在就走？”南宫周臣干了一碗药，问道。
“是，许久没回霄云山了。”霄萧答道。他把南宫周臣送给他的那副檀木面具补了一块，看起来有点不协调但是能用。
“回去了就老实一段吧。”南宫周臣好意提醒道，“也别老琢磨那些阴谋损招了，害人终害己，人在做天在看，百因……”
霄萧一看这人有要唠叨个没完，赶紧打住，“我知道。”这话倒是不假，虽说这么倒腾一回，他们霄云派基本没受什么影响，但是这么长时间的玩忽职守，积攒的事物也够他喝一壶了。
“嗯，有空来玩。”南宫周臣现在精神不济，也没什么太高的兴致待客。
“一定。”霄萧说道，“你也保重。”说完，就把霄云山的一块腰牌放在南宫周臣的案几上，转身融入月夜。
今日初一。他特地挑的这个日子，半轮月亮不明不暗刚刚好，月朗风清，正宜上路。
四弦灭了几盏灯，走到南宫周臣身边，“你又要坐一晚上？”
南宫周臣点点头。
四弦叹气，转身出去了。
第二日，烟冉和闻隐一同被南宫周臣请来听风堂。这段时间他们辛苦不少，要不是陈灵提醒他，他都差点忘了这件事。
“我母后之事劳烦诸位了。”南宫周臣举杯。
两个人也都给他面子，把酒喝了。
闻隐看着南宫周臣开口道，“那个逝夫有来找过你吗？”
“年前找过两次。”南宫周臣回道。
自从知道了幕晓晓的事之后，南宫周臣的气质就变得沉稳不少，这让闻隐别扭的很，以前多好玩一小孩，现在也往闷葫芦的道路上去了。
闻隐叹息一声，“这人挺能躲的，你要是看见他，赶紧告诉我。”
“你找他有事？”南宫周臣问道。
“嗯。”闻隐点点头，“私人恩怨。”
烟冉皱皱眉头，“什么人？”言下之意是：竟然还有大名鼎鼎的闻斋主逮不住的人！
闻隐色眯眯的看着烟冉，“冉娘娘也对我闻某人的事感兴趣啊~”
南宫周臣本来有点心不在焉，听到这话赶忙开口，“你是不是傻？冉娘娘能看得上你？”
“嘿，你个小兔崽子！”闻隐筷子抽了南宫周臣的手一记。
南宫周臣转头跟烟冉解释道，“就是我之前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
烟冉一直都知道闻隐是个什么尿性，听了南宫周臣的解释也就过了。
“冉娘娘要帮着找找吗？”南宫周臣问道。
“未尝不可。”烟冉说道。
“四弦。”南宫周臣轻唤，“把逝夫的木头人拿出来。”
四弦应声。
“你还有啊？”闻隐看着南宫周臣说道。他当初找南宫周臣要逝夫的木头像是为了再确认一下，要完就走了，没想到南宫周臣还有备份。
“嗯。”南宫周臣点点头。
不看不要紧，一看，烟冉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闻隐不知道是怎么从烟冉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看出情绪起伏的，登时问道，“你认识他？”
烟冉薄唇轻吐，“幕泽。”
南宫周臣的表情活像遭了雷劈。
一方面是吃惊，一方面他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比如，是谁帮幕晓晓与北狄通信搭桥的？舜昌一界商人，是没这个的。再比如，是谁把香料的线索抛出来让他们去瀛洲的？牡丹印、石榴印是不是他早就埋下的一步暗棋？怎么这么巧能留下这么多幕晓晓的东西给他看见？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是夜，南宫周臣又失眠了。
梨花酒一壶一壶的进肚，月光都重影得看不分明。
他分辨不清自己这位舅舅与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对于这位儿时玩伴，他了解的都不如死去的幕晓晓多！只好把心力放在幕晓晓身上。
借着这份清冷，南宫周臣大概拼凑出了幕晓晓的人生经历：
幕晓晓本是名门幕氏嫡女，尊贵荣耀集于一身，本性天真烂漫，又与烟冉是忘年之交，一直潇洒快意，也是余安城的一桩美谈。
直到，她被送进宫当皇后。本来这就是贵女宿命，她并非不理解父兄的决定，可是她做了皇后之后，他的父兄却接连惨死，直至最后满门无一活口。她当时养胎，并不知晓这桩惨事。等到她生育了南宫涟恩、国之储君，按惯例要回娘家省亲的时候，她才知道，她已经没有娘家了。
可这竟然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她找皇帝要沉冤，皇帝却是个沉迷酒色的昏君，只是下了一道不痛不痒的圣旨封她的儿子为太子，然后就没后话了。丞相王顺当时掌朝，说一不二，朝中之事都是他说了算。要是想寻个缘由，非得借王顺之手不可。
纵然幕晓晓心知，幕氏一族的死与王顺脱不了干系。但是她还是与他合谋，打算借他之手掀翻这个天下，然后杀了王顺。这个计划少不了有人帮忙，幕晓晓不想连累料峭坊。因缘巧合之下她又知道了霄云派的处境不太妙，她便向霄云派抛出橄榄枝。
正当她和霄云派的老当家打的火热的时候，遇到了舜昌。从舜昌口中得知，自己并不是幕氏仅剩的血脉，她的六弟还活着，被烟冉搭救了。江湖门派不参与朝堂纷争，烟冉能做的有限，于是她的得力助手就成了舜昌和六弟幕泽。
班子搭齐了，戏也就开场了。
看得见的敌人有两个——王顺，皇帝。至于那个看不分明又切实存在的天下，幕晓晓也找了一个很合适的人来解决——北狄可汗。
不负幕晓晓所望，等到他儿子继承皇位，南周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生下南宫周臣撒手人寰的时候，满心遗憾不能亲眼看着南周覆灭。
南宫涟恩调查她的事她知晓，但她也笃定，南宫涟恩不知道那个他每天偷偷见得师父，就是他的亲舅舅幕泽，是她翻灭南周江山的得力帮手。她相信，就算她死了，她的计划也能继续，甚至在她聪明的大儿子手里会进行的更加完美。
南宫涟恩照着既定的道路走下来。从赵令，周弃还有师父口中拼凑出幕晓晓霍乱天下的真相之后，他发现师父教给他的未必不对，他母后犯下的罪，他总要赎回来。
可是他没有把南周拉起来的时间了，北狄的战马那样快，想要还南周一片安宁仿佛只有不破不立这一条路可以走。于是，他便把自己的脖颈置于北狄人的马刀之下，期盼他留下的人可以还南周子民一个安宁的天下。
南宫涟恩的死，是为了赎罪啊。当权者犯下的错，不该让百姓来还。
想到这里，南宫周臣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他很久没有哭过，都快忘了眼泪是什么滋味，可是现在他仿佛看见了那个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兄长，一脚凉水一脚淤泥的趟过苦难，放弃阳间三世也不吭一声的走向自己的宿命。
于心不忍。
南宫周臣一夜未眠，他未曾想过，兄长自寻死路原因竟会是如此。南宫涟恩想要的是给南周子民一个安宁的天下，现在安宁的天下已经开始了，前人的恩恩怨怨已经被他自己带走，剩下的就交由他来接手。
总要有人为江山，为他人的安宁日子负责。
转眼小半年过去了。听风堂培养出的学生四散到六郡各地讲学，遵循这南宫周臣的意愿，把南周前朝旧风气的遗毒扫干净。圣贤书传承千年，教的是如何安天下的道理。落实到实处，莫要让后人步前人的后尘，也算是听风堂的一大作用。
登基大典也接踵而至。
四弦现在成了南宫周臣的贴身侍卫，南宫周臣破格给她提成了一品女官。如今一身官服看着镜子里南宫周臣头戴冕旒、身穿龙袍，总觉得身上的压力又大了几分。
君临天下也就那么回事，祭天地、文武百官朝拜、改元大赦……一套流程下来。南宫周臣成了大周朝文治帝，年号惬安。
观礼之日，勤政殿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白面太监目睹全程。正当他想换去衣服离开的时候，转身看到了洛桑。一身黑衣服、手脚都收的干净利落。
“你不是去云游四海浪迹天涯去了？”白面太监说。
“你死了，我才放心去潇洒。”洛桑说道，“幕泽。”
白面太监抬起脸，“看来都知道了啊。”
洛桑定定看着他。
“南宫周臣——”逝夫说道一半被打断。
“南宫周臣说，”洛桑说道，“把你交给我处置。”
“真狠心啊。”逝夫笑笑，三道褶又出现了。
洛桑朝着那三道褶出手，速度不可谓不快。
逝夫堪堪躲过，迈着乾坤步一路逃出宫、逃出余安，洛桑就追出宫、追出余安。像一只追兔子的狼。
闻隐和烟冉从勤政殿后闪出来，朝着两条路分开走。
南宫周臣靠在龙椅上休息。
一抬眼皮就看到闻隐摇着桃花扇走了进来，这人穿皮貂扇扇子的毛病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洛桑追他去了。”闻隐说道。
屋子里还有赵令、顾念、萧山海以及听风小筑一干人等。
“能追着吗？”顾念问道，“那小子的乾坤步很难缠。”
“问题不大。”闻隐坐到赵令身边，颇有经验的说道，“我看洛桑追幕泽的样子跟头野狼一样，这种状态，不把幕泽撕烂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人去磨他，也省了我们一桩事。”四弦说道。
闻隐打了个响指，“正理！”
南宫周臣不知道逝夫现在的心情如何。是后悔教了洛桑这个白眼狼？还是欣慰自己的计划得到了应验？
人心总是最难琢磨的，谁也猜不透别人心里的小九九。千人千面，皮囊下藏着的心绪就像是那芥子。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偈语不知道逝夫是如何作解的。
南宫周臣幼时总觉得逝夫唠叨这些别有深意，如今确从中得到一些解语：但凡是生灵，都是一个混沌，诸多的小混沌，组成了大混沌。有的称作朝堂，有的称作江湖，有的称作天下。向仁向善，混沌会越来越清明，向劣向恶，混沌就会越来越阴郁。
善恶到头终有报，南周用兴亡告诉南宫周臣，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