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说书唱戏劝人方 ...
-
2001年,北京海淀区。
“第一次来首都,姐姐带你到处逛逛!”
“好。”
“想吃什么尽管说,姐姐给你买!”
“谢谢姐姐。”
男孩礼貌地点着头,视线却被路旁的小卖部给吸引住了。
“妈妈,我,我想喝那个!”
“这次数学就考了57分,还想喝北冰洋?我看你才像北冰洋!”
女人弹了一下儿子的脑门,拽起他就朝附近的人行道走去。
“噗。”男孩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啦,磊磊?”
“没事,姐姐,”男孩眨巴着眼睛抬起头,“我想吃糖葫芦了。”
2011年,北京西城区。
德云社练功房。
“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玲珑塔来塔玲珑,玲珑宝塔第一层。一张高桌四条腿,一个和尚一本经……”
吱嘎——
木门被总教习高峰老师一把推开,只见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先停下来。
“师父,还麻烦您特地跑一趟……”
“哎,不麻烦,来看看学员们也是应该的。”
只见郭德纲笑眯眯地走进屋内,云字科的栾云平师兄紧随其后。
“先生好!”
“还愣着做什么,快进来。”
郭德纲朝门外招了招手,一位身材颀长的男生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他就是张云雷,你们的云字科师兄。”
男生留着一头乱蓬蓬的黄发,与他身上套着的天蓝色大褂显得格格不入。
“太平歌词,云雷师兄的太平歌词,唱的特别好!”
男生听到几个学员的喊声,慢慢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表现出更多的是惊讶和不安。
“张九龄、王九龙还有杨九郎,你们在吗?”
“到!”
三个被郭德纲喊到名字的学员,齐刷刷地迅速站成了一排。
“都已经收到九字科了?”张云雷突然抬头望向师父郭德纲。
“他们是九字科的预备学员,先给了字,还没有正式拜师呢。”栾云平打开折扇,在一旁解释道。
“因为他们仨平时表现不错,都是难得的好苗子……”
郭德纲正依次介绍着,张云雷却径直走到了杨九郎的面前。
“嗯?”
杨九郎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地和张云雷对视起来。
“哦,原来你只是眼睛太小,我还以为是睡着了呢。”
张云雷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后退几步。
“哈哈哈哈哈……”
德云社饭堂。
“哈哈哈,还以为你睡着了,哈哈哈……”
“行了,张仲元,笑够了没有,筷子都拿不稳啦!”杨九郎无奈地咬着碗里的红烧排骨。
“杨淏翔,云雷师兄的这个包袱,也太可乐了……”
“你们俩就别互相摘字了,快往那边挪一挪。”
“我去,王昊楠,最后一份水煮牛肉,被你拿去了?!”张九龄和杨九郎几乎同时喊了起来。
“得嘞,我的字也让你们摘去了……”
王九龙在张九龄的旁边坐下,贴心地给他们俩一人夹了一块肉片。
“大楠,那个张云雷师哥…什么来头?”
“这你都不知道,我们平时听的太平歌词录音,就是云雷师兄小时候唱的呀!”
“人家9岁时到北京学习曲艺,11岁时就拜了先生为师,13岁因为‘倒仓’离开德云社,现在又正式回归了。”
张九龄敲了敲自己的盘子,激动地插话道。
“我跟你们说,他还是先生的小舅子。”王九龙挑了挑眉,扒着碗里的饭。
“呵,原来又是个关系户啊……”
杨九郎望着远处也正在吃饭的张云雷,冷笑了一声。
“关系户怎么了?”王九龙来劲地抬起头,“在德云社,我有经常跟你们提起,自己的舅舅是郭德纲先生吗?”
“你啊,就差写个字条贴身上到处晃悠了。”
“我可去你的吧!”
“好啦,你们两个,好好吃饭,菜都要凉了……”张九龄急忙挥舞着筷子打着圆场。
饭堂的另一边。
“辫儿,你这次回来,真不打算走了?”
“嗯,我已经和师父说好了。”
“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岳云鹏心疼地夹起自己碗里的大鸡腿,“来,快多吃点。”
“谢谢岳哥。”
“算起来,你北漂也有六年了吧,”岳云鹏望向饭堂的四周,“师父这些年呢,也新招了不少徒弟。”
“嗯,我看到了很多新面孔。”
“可是像你这么优秀的,还是少见啊……”
“岳哥,你能借我点钱吗?”
张云雷忽然抬头望着岳云鹏,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
“啊,你不会又要…算了,自己注意,别被师父发现。”
“放心吧岳哥,我心里有数。”
德云社附近小卖部。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一包炫赫门。”
“好的,这是找您的零钱。”
张云雷走出店外,将烟盒踹进外套口袋,拿起一根烟就抽了起来。
“呼……你们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
“哎呦呵,我说怎么突然辞职不干了,原来是背后有德云社这个靠山啊?!”
三个地痞流氓打扮的男青年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张云雷。
“怎的,当初在我哥的冰场打工,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吗,”为首的那个嚣张地指着张云雷的鼻子,“找你不为别的,身上带钱了没?”
“我没钱。”张云雷冷漠地抬起头。
“没钱?没钱还出来买烟?你他妈糊弄谁呢?!”
三个混混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恶狠狠地朝张云雷逼近。
“喂,你们几个,要对我的师哥做什么?”
杨九郎站在德云社门口的台阶上,大喊了一声。
“怎么,你师弟?”
为首的混混突然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杨九郎的衣领。
“你们,你们有什么事,都冲我来,放过我师哥!”
“你……”
张云雷有些惊讶地望着杨九郎,却叫不出他的名字。
“一口一个师兄,你们俩什么关系啊?”为首的混混直接一拳打中杨九郎的腹部,疼得他直咧嘴。
“冲你来?你承受的住吗……”
“别动我师弟!”
张云雷麻利地脱掉外套,准备冲上去和他们干架。
“你们是谁?为何要在德云社的门口撒野?!”
中气十足的一声呵斥,让几个混混都立刻收了手。
“师父,师父!”
张云雷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急忙大声呼喊了起来。
“师父?难道他就是郭德纲?!”
为首的混混见势不妙,突然转身就跑,另外两个混混也紧跟其后,一会儿都不见了踪影。
“师哥,他们以后要是再来找你,那可怎么办?”杨九郎揉着肚子,带着哭腔地发问道。
“什么怎么办,来一次揍一次!”
张云雷咬着后槽牙回答,脑门上却被郭德纲拍了一巴掌。
“年纪轻轻的,身上的戾气倒挺重,”郭德纲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遇到事情,先别动手,实在被欺负的不行,我们还可以通过法律解决。”
“是,您说得对。”张云雷默默地低下头,略显乖巧地恭听着。
“师哥,给。”
杨九郎将扔在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递给张云雷。
“谢谢啊。”
啪嗒!
张云雷接过外套的手悬空着瞬间僵住,三个人都低头望着掉落在地上的烟盒。
“张小辫儿!”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郭德纲愤怒地大吼了一声。
德云社惩戒房。
吱嘎——
“师父,我这体罚还没结束呢……”
“师哥,是我,杨九郎。”
“怎么是你?”
“我,我看都凌晨了,你晚饭还没有吃,”杨九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肉包子,“厨房就剩下这些了,我就给你热好带过来了。”
“不用了,我不饿。”
张云雷挨着墙面坐了下来,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还说不饿,快吃吧。”
“我真的不吃,谢谢你啊。”
“干嘛这样折磨自己,多少吃一个吧,猪肉馅很香的!”
“杨九郎,我是回族。”
张云雷望着自己嘴边的肉包子,叹了口气,将头侧了过去。
“啊,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张云雷将后脑勺靠在墙上,“既然来了,就陪我聊聊天吧。”
“嗯嗯。”
“肉包子…好吃吗?”
“唔,不能浪费啊,以后我给你买菜包子吃!”
“杨九郎,你的真名叫什么?”
“杨淏翔,三点水加一个日天昊,飞翔的翔。”
“哦哦。”
“云雷师兄,你呢?”
“张磊,三石磊。”
杨九郎点点头,两个人之间又归于沉默。
“额…你以后是想走逗哏还是捧哏?”
“捧哏吧,我说话比较喜欢怼人。”
“哈哈,师父很早就说过,我比较适合站在桌子外面逗哏。”
“云雷师哥,跟我说说你北漂的故事吧。”
杨九郎好奇地盯着张云雷,借着屋内微弱的灯光,他感受到了对方脸上的叛逆气质。
“北漂?呵呵,当时因为青春期,我的嗓子不亮了,于是我就打算去北京闯荡,那时候晚上经常睡在麦当劳,白天工作要从陶然亭地铁站走到西单商场……”
“后来,我好不容易在冰场找了个活,可住的地方又离工作场地太远,于是我就开始在地铁站睡觉……”
张云雷像是早就准备好倒苦水一般,开始娓娓道来。
“再后来,天实在是太冷了,我就和主管商量,能不能在冰场里睡,他同意了,但是要求每天三点营业结束后,我还必须给场地打蜡,才能换取在那里睡觉的机会。”
“听你的口音,应该就是北京人吧,可能没有这方面的经历……”
呼,呼,呼 ——
张云雷的耳边传来杨九郎的阵阵鼾声。
“喂,你睡着了?”
张云雷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将杨九郎带来的毛毯,轻轻地盖在了他们俩的身上。
“睡的可真香啊,要不要喊他起床?”
“再过一会吧,他现在这副睡着模样蛮好笑的,哈哈哈……”
听到这些动静,杨九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看到张九龄和王九龙两张大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妈呀,吓我一跳!”
“怎么睡在这里,梦游过来的?”
“快起床咯,要去练嗓子了。”
“哦哦……”
杨九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洗漱回来后,一份早餐正放在自己的寝室床位上。
“是门口排队很难买到的煎饼果子!”杨九郎兴奋地拿起来咬上一大口。
“你不好奇是谁买的吗?”睡在隔壁床位的周九良探出脑袋。
“谁?”
“好像是云雷师兄送过来的,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噢,昨晚开始的。”杨九郎嬉皮笑脸地搭了一句,便朝练功房走去。
德云社练功房。
“那杭州美景盖世无双,西湖岸奇花异草四季清香。那春游苏堤桃红柳绿,夏赏荷花映满了池塘……”
一首太平歌词《白蛇传》唱罢,众人都拍手叫好。
张云雷腼腆地微笑着下台,走到了仍在闭眼回味的杨九郎面前。
“怎么样?”
“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啊。”
“我是说今天的早饭,口味还行吗?”
“好吃!”
杨九郎竖起大拇指,很认真地夸赞道。
“先生来了,先生来了!”
大家都打起精神,迎接推门而入的郭德纲。
“张云雷,过来一下。”
“师父?”
“过几天呢,我在三庆园有个演出,你也上台说个节目,就算是正式复出了。”
“啊,可是我还没有搭档……”
张云雷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杨九郎。
“这你都不用担心,”郭德纲将身后站在的一位男青年推到张云雷面前,“鹤字科的梁鹤坤,从今往后,你就先和他搭档说相声吧。”
“云雷师兄,你好。”
“你好……”
望着明显比自己老练许多的师弟恭敬地喊自己师兄,张云雷还真是感觉有些变扭。
“那你们就先选好节目,然后去别院对对词吧……”
“知道了,师父。”
德云社饭堂。
“梁鹤坤师兄算是混出头啦,被先生钦点着给云雷师兄捧哏哎。”
“给他捧哏,很难吗……”
“哟呵,杨九郎,听你这意思,也想给张云雷捧哏?”
“别逗了吧,我们这些九字科的预备学员,以后找搭档就内部消化得了,那些鹤字科的,我们都不一定能攀上,更何况是元老级别的云字科!”
是啊,张云雷和杨九郎,中间还隔着一道鹤字科这个庞大队伍的鸿沟。
2013年,北京西城区。
三庆园剧场。
“爸爸,你觉得今天的演出怎么样?”
“前面都是面熟的老演员,最后出来的那个小伙子,长得倒挺俊俏,可惜缺少点灵气啊……”
张云雷靠在台柱上,类似的观众评价是他近两年里听到最多的。
“怎么了,感觉有些闷闷不乐啊?”
“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
“云雷师兄,回去好好休息吧,过几天还要去南京演出呢,”梁鹤坤挠了挠头,“那个,我可能要请假一阵子,家里有点事情走不开。”
“嗯,你去忙你的,我自己想办法演出。”
2013年,南京秦淮区。
南京德云社。
“喂爸,是的,我这个月都在南京…放心吧,票一定都给您卖出去!”
张云雷挂断屋里的公共电话,起身却看到一个男人正坐在大堂的台阶上,手里还抱着一个吉他。
“风的季节?”
“哟,小伙子挺懂啊。”
“嗯,我平时喜欢唱歌,也经常听粤语歌。”
“来一段?”男人咂了咂嘴,开始弹起了前奏。
“凉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我衣襟……吹呀吹,让这风吹,哀伤通通带走,管风里是谁。”
很自然的,张云雷把整首歌都唱完了。
“可以啊小伙子,尊姓大名?”
“啊,我…我叫张磊,艺名张云雷。”
“是德云社的演员吧,”男人笑眯眯地起身握手,“我叫李欧,是个老北京。”
南京南站,接客点。
“除了是老北京,还是娃娃腿,8岁就去学相声,之前是嘻哈包袱铺的成员,现在被分在德云社四队……”
张云雷望着师父郭德纲发来的短信,默默地点上了一支烟。
“还抽,对嗓子不好啊。”
张云雷抬起头,看到杨九郎正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己的面前。
“还不是因为某人,打电话跟我说不认识路,非要我来接他?等急了我才……”
“那不也是前几天,某人在电话里撒娇求我来南京陪他一阵子?”
“闭嘴。”
“怎么,你一个逗哏的居然还说不过捧哏的?”
“行啊,杨九郎,正式拜师后,你现在连师哥也不喊了?!”
“嘘,小点声,”杨九郎看到周围有不解的目光袭来,低下头扭捏着来了一声,“云雷师哥。”
“这还差不多,”张云雷放开他的卫衣帽子,“快走啦,下午还有演出。”
“听说梁鹤坤师兄不是请假了半个月吗,那你和谁演……”
“先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认识一个人。”
南京秦淮区,永和园酒楼。
“这地方挺气派啊,云雷师哥,你请的谁……”
“哎呀,我好像来迟了些!”
还没等杨九郎说完,李欧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包厢。
“你小子挺会选地嘛,点菜了吗?”
“还没有,这不等您呢。”
您?!
杨九郎好不容易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这个字是能从云字科的张云雷嘴里说出来的。
“这里的小吃挺出名的,那就先来个‘秦淮八绝’吧!”李欧叼起一根烟,若无其事地抽了起来。
“害你破费了啊,张磊。”
看到张云雷被李欧直呼大名,杨九郎坐在旁边表现的更加震惊。
“这永和园酒楼的前身可是清末的‘雪园’茶馆,有‘秦淮第一楼’的美称,”李欧将抽完的烟头丢进烟灰缸里,“侯宝林大师曾经还在这里表演过《武松打虎》呢。”
“看来您对我们的酒楼很了解啊。”上菜的服务员微笑着,恭敬地点了点头。
“有幸吃过几次,你们家味道的确不错。”李欧眯着眼睛,大口地吐着烟气。
不知道为何,杨九郎第一眼就很不喜欢他身上那种社会气息。
“他谁啊?”
“李欧,德云社的一个前辈。”
“前辈?”
“小兄弟,你是这几年才来的吧,我进德云社的时候,张磊他才去北漂呢。”
“额,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因为我一直都在南方混啊,”李欧摆了摆手,“相声没开窍,就自己学了个乐器,平时演出的时候搞点钱……”
“相声没开窍…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的相声不受欢迎,”张云雷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样,观众都不爱看我。”
“瞎说什么呢,师哥,你可是童子功啊。”
“说学逗唱,观众只喜欢听我唱,而且更喜欢听我唱流行歌曲。”
“没事啊,以后你需要唱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给你做吉他伴奏。”
“谢谢你,李欧。”张云雷像是找到知己一般,直接敬了他一杯。
“来,我今天来迟了,再自罚三杯!”
看得出来,李欧也是个相当能喝酒的主。
两个人就这样敬来敬去,没过多久,张云雷的脸已经通红了。
“喂,少喝点啊,下午还有演出呢。”
杨九郎急忙将张云雷手里的酒杯拿下来,放在了饭桌上。
“演出?演出个屁,我才不演呢,谁爱演,谁去……”
“哎,张磊,我跟你说,以后我们俩组个乐队,一起演出赚钱去……”
李欧瘫倒在座椅上,打了个响嗝,模样甚是滑稽。
“你们是真的喝多了,说什么胡话呢,”杨九郎无奈地扶住张云雷,“这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
“张磊,不是我说你,你长得还真跟个瘦猴一样!”
“我去你的……”
杨九郎嫌弃地推开李欧搭在张云雷肩膀上的手,对方哼唧了一声,转头就昏睡了过去。
“众人皆醉我独醒?”
杨九郎望着醉醺醺的两个人,有些无力地吐槽道。
“谁醉了?我没醉……”
张云雷突然说了一句,又晕乎乎地低下了头。
“你啊,明明不能喝酒还逞强,”杨九郎看了一眼李欧,“你跟那个喝饱就睡的酒鬼,较什么劲儿啊……”
“杨九郎,我好委屈……”
“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观众都不喜欢我,明明我回到德云社之后,一直也很努力,可是他们总是说我没有灵气,相声说的非常一般……”
“怎么会呢,师哥你很优秀啊。”
“可是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优秀!”
张云雷突然抬起头,杨九郎才看到他泛红的眼眶里都是泪水。
“我感觉自己在低谷期里出不来了,即使有梁鹤坤给我做搭档,可我还是觉得越说越别扭,我感觉自己就不是说相声这块料……”
“云雷师哥,不要妄自菲薄啊。”
杨九郎抽过一张纸巾递了过去,他也不确定张云雷现在说的是真心话还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闪闪发光的云雷师哥。”
“杨九郎,你对我有滤镜吧。”
“既然觉得别扭,有没有想过换个搭档试试呢?”
杨九郎侧过身,将自己杯子里的剩酒一下子全部喝完了。
“比如说,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啊。”
包厢里顿时一片沉默。
“云雷师哥?”
杨九郎有些心虚地看向张云雷,却发现对方居然已经低着头睡着了。
“717包厢,你们谁来结一下账?”
南京德云社,演员宿舍楼。
“天呐,我怎么在这?几点,几点了?!”
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里传来了一阵慌乱的惨叫。
“师哥,小点声儿,是我背你回来的……”
杨九郎一边揉着晕乎乎的脑袋,一边不耐烦地捂住张云雷的嘴。
“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我看了节目单,你今天压根就没有给自己安排演出啊……”
“他们观众不爱看我的。”
张云雷吸了吸鼻子,抱着双腿蜷缩在床榻上。
“今天晚上,要不要试试和我……”
“杨九郎,你想对我做什么?”
张云雷将脸放在膝盖上,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和我搭档说相声!不然你以为呢?!”
“哦哦,可以啊……”
张云雷点了点头,似乎仍然没有什么斗志。
“杨九郎,李欧呢?”
“他啊,他在大厅的沙发上躺着呢,实在是扶不动……”
“我得赶紧去找他合练一首歌,作为晚上返场的节目。”
张云雷像是想起了什么,迅速起身就往屋外跑去。
“哎,师哥……”
杨九郎急忙伸出手,却只抓到了张云雷身后的空气。
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杯自己为他准备好的解酒蜂蜜水。
南京德云社,晚场结束。
“谢谢大家的捧场,谢谢……”
张云雷双手合十,礼貌地回应那些给自己送礼物的观众们,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还和自己合了影。
“小兄弟,怎么想起来和他演《杨乃武写状》的?”
杨九郎回过头,看到李欧正在擦拭自己的吉他。
“传统节目唱词居多,正好能衬托出师哥的优势……”
“张磊,我看现在时候还早,要不出去整点?”
李欧似乎毫不在意杨九郎是怎么回答的,对着走近的张云雷喊道。
“行啊,我们走!”
看到张云雷和李欧勾肩搭背的样子,杨九郎莫名地感觉到很不和谐,他低头掏出手机,微信里有张云雷刚刚发来的中午饭钱转账。
2016年8月22日,北京三庆园后台。
“梁鹤坤师兄,好久不见。”
“是你啊九郎,云雷师兄他没有一起回来吗?”
“没有呢,录完《笑傲江湖》之后,他要去南京会会朋友,我就先回来了。”
“朋友?”
“嗯,他在南方认识的…朋友。”
杨九郎喝了一口凉茶,似乎并不愿意去回想李欧的那张脸。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果然更适合搭档呢,”梁鹤坤发自内心地微笑着,“这几年,节目的演出质量也越来越好了。”
越来越好?
杨九郎低下头,望着茶水表面映出的那张略显失落的脸。
自从和那个李欧熟识之后,张云雷就几乎一门心思地扑在唱歌上,虽然平时也会进行正常地相声演出,可实际效果远不如他在返场的时候多唱几首流行乐。
嘟,嘟,嘟 ——
杨九郎想问问张云雷什么时候回北京,便拨着他的电话号码,可那边却过了很久才接通。
“喂,师哥,你打算在南京呆几天……”
“那个,请问您是机主的家人吗,他刚刚从南京南站的送客平台上坠落,现在情况非常不好……”
南京建邺区,明基医院。
“先生,请您慢点,不要在医院里跑那么快!”
冲进医院的杨九郎已经顾不上护士的劝阻,只想着能快点见到出事的张云雷。
活着,活着,活着……
杨九郎现在满脑子只剩下这两个字。
嘭!
“哎呦,先生您没事吧……”
“嘶……”
杨九郎捂住额头,血顺着鼻梁流了下来。
“天呐,您流血了,我带您去消毒包扎一下吧。”
一阵眩晕的感觉猛烈袭来,杨九郎下意识地合上了双眼。
“阿燕,我爱你……”
“杨廷昭,是我张霏燕此生唯一的爱人……”
“张云岭,要一起练枪吗……”
“杨翔翔,你还不快醒醒?!”
……
“唔!”
有许多奇怪的记忆瞬间在脑海里闪现,杨九郎急忙睁开眼睛,大口地喘着粗气。
“先生,先生,您还好吗?”
护士已经快速为他受伤的额头进行了消毒和止血。
“谢谢。”
杨九郎轻声道谢,继续向抢救室飞奔而去。
“求求你们了,我出多少钱都可以……”郭德纲握着医生的手腕,苦苦哀求道。
“郭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孩子,孩子他已经快不……”
“求求您了!”杨九郎直接跪倒在医生的脚边,“他才24岁,再救救他吧,求求您了……”
“主任,要不我们还是再试试看吧,毕竟患者还很年轻……”
一旁的护士都看不下去了,急忙去扶起杨九郎。
“小伙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为他这样做?”
“他是,他是我的……”
“爱人”二字差点脱口而出,陌生且遥远的记忆又在脑海浮现,杨九郎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他是我这辈子的搭档。”
“听闻你们说相声的都重情重义,如今我算是见识到了,”医生将手里的病危通知单递给护士,“走,我们再去试几次!”
外科重症监护室内。
“这孩子,真是个医学奇迹啊……”
医生望着刚刚经历了开胸手术的张云雷,恢复了微弱但却平稳起来的心跳,长长地舒了一大口气。
“恭喜,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走到屋外的护士擦了擦耳边的汗珠,向郭德纲递来一份说明文件。
“肋条断了九根,肺部被划破,体内器官发生移位,全身多处骨骼受损,最严重的就是右脚的脚后跟,几乎全部粉碎……”
听到这些骇人的描述,杨九郎低头坐在椅子上,不敢直视躺在自己面前,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张云雷。
“人没事,人没事就好……”
张云雷的母亲站在床尾,憔悴地依偎在张云雷父亲的臂弯里哭泣。
“杨九郎,你出来一下。”
“高老师?”
“杨九郎,你考虑一下换搭档的事吧。”
“什么?!”
杨九郎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和郭老师都觉得,你是个捧哏的好苗子,”高峰推了一下眼镜,“可是我们现在都很清楚,张云雷他……”
“可能这辈子都上不了台了。”
“师父?”
杨九郎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红,转身看向交完费回来的郭德纲。
“张云雷现在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问题,所以没必要耽误你……”
“师父,高老师,”杨九郎吸了一下鼻子,“我是不会换搭档的。”
“为什么?你要想清楚,那可是关乎到你的前途……”
“可是如果我的前途里,没有张云雷陪伴的话,”杨九郎目光坚定地望向病房的方向,“那对于我来说,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九郎,你……”
“抱歉啊师父,我认哏,”杨九郎摇了摇头,“您不必再劝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数日后。
“正月里阴天渭水寒,出了水的河蚌儿晒在了沙滩……”
杨九郎停了自己的演出,每天都会来看望张云雷,随便唱一小段太平歌词,祈祷他能快点醒来。
门口护士前台的小电视上,正在放两人之前录的那一期《笑傲江湖》节目。
“早知道落在了渔人手,倒不如你归大海我上高山……”
“走,走调了。”
“嗐,我太平歌词唱的不……”
杨九郎下意识地搭话,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病房里只有他和张云雷两个人。
“师哥,师哥,你醒了?!”
张云雷的手微微抽动,睁开了发肿的双眼。
“你醒了,你总算醒了……”
“我…我这是……”
张云雷想要抬起自己的双手,却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劝退。
“师哥,别乱动,你还没有恢复好,”杨九郎急忙起身,“我去喊师父他们进来。”
“哦,好。”
张云雷轻声答应着,目光有些空洞地望向天花板。
“我的儿,你终于醒过来了!”
郭德纲走到病床前,用力握住张云雷的手,眼角里正含着泪花。
旁边站着的还有张云雷的父母,他们的头上已经多了不少白发。
“儿子,那天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张云雷的母亲再次哭出了声,不解地摸着他的脸颊。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张云雷眨了眨眼睛,“我想单独跟师父聊几句。”
郭德纲将张云雷的父母送走,杨九郎也乖巧地跟了出去,将房门带上。
“我的儿,你想说什么?”
“师父,我到底怎么了,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李欧他们临时要走,你去南京南站给他们送行李,都不记得了?”
“对了,李欧他……”
“他已经被我逐出德云社了。”
“为什么?”
“我的儿,你糊涂啊,”郭德纲严肃地咳嗽了一声,“你从南京南站的送客平台上坠落,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喊救护车,还是旁边目击者打的电话!”
“他好像没有抓住我,是我自己失足……”
“你不必再维护他了,”郭德纲愤怒地摆了摆手,“事发之后记者的采访,他也在那胡说八道,说什么不是自己推的,还口口声声地说你是自杀!”
“怎么会……”
张云雷惊讶地扭过头,有些不敢相信师父所说的话。
“以后交朋友,要先看清对方的品性,现在看来,他就是个损友!”
听到郭德纲言已至此,张云雷也无法再反驳些什么。或许自己与李欧的相遇,就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劫难吧。
半年后。
南京玄武区,鸡鸣寺。
“老板,来一瓶这个。”
杨九郎站在商铺的门口,大口地喝完手里的饮料。
“樱花开了……”
张云雷坐在轮椅上,伸手将飘落下来的花瓣接住。
“好兆头,你的身体一定能恢复得越来越好。”
杨九郎温柔地推着张云雷,在平路上缓缓前行。
“翔子,你很爱喝北冰洋?”
“对啊,没想到南方也有卖的,”杨九郎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小时候呢,因为经常考不及格,我妈总是不给我买……”
“噗嗤。”
张云雷微笑着,欣慰地垂下眼眸。
杨九郎,我们可能在很久以前就相遇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喂,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哎呀,你不懂,鸡鸣寺求姻缘很准的!”
闺蜜模样的两个女生急匆匆地往山上跑去。
“师哥。”
“嗯?”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