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东风多情似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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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景泰五年，京城张府。
“我，与，春，风……”
女孩趴在书房的桌台上，指着宣纸上的“颜体”行书，正逐字地识读道。
“皆过客。”
男孩见女孩停顿下来，估摸着是认识的汉字还不多，便帮忙接了下去。
“廷昭哥哥，你的字可真好看。”
“等你上了私塾，也会学习书法的。”
“廷昭哥哥，下一句是什么呀？”
“昭儿，我们要走了。”
门外站着一位将军模样的男人，正向男孩招手。
“阿燕，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哼，几日是何日，每次都骗我！”
女孩将手里的鲁班锁摔了出去，气鼓鼓地坐在后花园的石凳上。
“就是今日。”
男孩捡起地上的鲁班锁，笑眯眯地走到女孩的身后。
“本小姐今日不想见你。”
女孩故意转过头去，眼前却出现了一幅字。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男孩得意洋洋地朗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送给我的？”
“不生气的话，就送给你。”
男孩将字卷了起来，拿在手里炫耀着。
“快给我！”
女孩见男孩在园中跑了起来，便急忙追上去，却差点被脚下的石块给绊到。
“阿燕，小心！”
男孩快步冲上前，竟被女孩一下子扑倒在草丛里。
“给不给我？”
“我给，我给……”
女孩调皮地趴在男孩的胸口上，目光却被他脖子上的和田玉吊坠给吸引住了。
“阿燕，快起身。”
男孩触电般地将女孩扶了起来，脸上也泛起了一层红晕。
“燕儿，你又在此胡闹。”
“爹爹！”
女孩立刻撒开男孩，朝站在长廊台阶上的男人奔去。
“晚辈杨廷昭，叩见张世伯。”
“杨公子，听闻令尊在朝中侍奉…于大人？”
男人打量着面前正拱手作揖的男孩，眯起眼睛微笑着。
“家父是朝中兵部尚书门下武官，也是于大人的挚友。”
“挚友吗……”
“老爷，杨大人到了。”
“张兄，小儿常来府上，多有叨扰。”
“哎，杨大人，此言差矣，”男人示意家仆将刚泡好的铁观音端来，“有杨公子在，我家燕儿自然是开心的。”
看到两个孩子在屋外追逐打闹，杨大人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杨公子自幼聪慧，又相貌堂堂，只比我们燕儿年长四岁。”
男人端起青瓷杯，抿了一口热茶。
“三年前，杨大人同我因军用物资之事相识，我看倒不如让两个孩子……”
“张兄的心意，我自然是领会，”杨大人捋着胡须打断道，“但小儿以后是要跟着我上战场的，到时候生死未卜，恐怕不是燕儿小姐能托付终身之人。”
“这……”
“张兄，我还有要务在身，先失陪了，”杨大人立即起身，向屋外走去，“昭儿，我们该回去了。”
男人一言不发地盘着手里的橄榄核，看着自己的女儿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身后。
“老爷，燕儿小姐倒是替您出门送客，看来她是真挺欢喜那个杨公子的……”
“哼，只是没想到，三年的时间，还捂不热他们杨家的心。”
男人冷笑一声，便朝里屋拂袖而去。
明朝景泰八年，英宗发动夺门之变，遂改年号为天顺，曰天顺元年。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杨大人颤抖地握着手里的信笺，盯着上面的文字。
“报！”
“何事？”
“大人，不好了，于大人他，他……”
轰隆隆——
“爹爹，正月里怎会有雷声？”
“这京城，要变天了。”
男人淡定地浇灌着院里的番红花，似乎毫不关心头顶上乌云密布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有些人，怕是跟错了主子啊……”
明朝天顺八年，英宗驾崩，其长子朱见深继位，年号成化。
“燕儿小姐，今日老爷要给您操办及笄之礼，切莫乱跑啊……”
“什么呀，爹爹他不过是想让我答应与梁公子的婚事，我才不要哩！”
女孩朝身后的小丫鬟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消失在府外的转角处。
附近的长街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洒在楼阁的飞檐上，给这片繁华的京城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哎呦，这位俊俏的公子，来我这儿玩玩？”
只见一个打扮骚气的老鸨，挡在了女孩的面前。
“醉花楼，这名字倒挺雅致。”
女孩抬头瞅了一眼青楼的牌匾，就被硬生生地拽了进来。
迎面而来的几位女子，个个都是妩媚多姿，白皙的胸口在眼前晃来晃去。
女孩急忙摆摆手，示意她们先别这么热情地招待自己。
“看来我今天的女扮男装，很是成功啊。”
女孩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趣地望着戏台上的舞蹈。
“就先在这儿呆会吧，至少爹爹他们不会很快找到我的。”
“都不许动……奉旨巡查缉捕！”
女孩模糊地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呵斥，接着便是嘈杂的闹喊声，甚至还有拳打脚踢的动静。
“飞鱼服，绣春刀，”女孩悄悄地走到楼道边，向下望去，“啊，是锦衣卫！”
看到几个带头的正往楼上走，女孩急忙钻进房间的衣柜里。
吱嘎，吱嘎——
是靠近点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女孩紧张地捂住了嘴巴，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尚兄，那边也没有看到。”
楼下传来喊声，脚步似乎停了下来，然后开始往门外移动。
咕噜……
女孩惊讶地低下头，肚子发出的饥饿信号，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响亮。
“谁，谁在那？”
算了，破罐子破摔吧！
女孩猛地推开柜门，想立刻从面前的锦衣卫身旁溜走。
不料对方一个反手操刀，直接就将女孩头上的发冠砍断，险些伤到她的脑袋。
乌黑的秀发披肩散开，不禁让锦衣卫眼前一亮。
“哎呀！”
女孩吓得脚底打滑，竟趔趄着向锦衣卫的身上摔去，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板上。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女孩趴在锦衣卫的身上，直勾勾地盯着他，却看到对方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烫疤。
“这位姑娘，请你自重。”
锦衣卫面无表情地起身，只留下女孩在原地发愣。
“哎呦，我的大小姐啊，您怎么才舍得回来啊，”女孩刚一进府，奶妈便迎了上来，“老爷还在气头上呢，我先带您去梳妆打扮一番吧。”
“不用，直接见。”
女孩从兜里掏出一把玉簪，将散着的头发一把盘起，便冲进了中堂。
“梁世叔，晚辈张霏燕，有失远迎。”
“臭丫头，又跑哪疯去了，”男人瞪着眼，指了指身旁坐着的男孩，“梁公子已等候多时，有礼物要赠予你。”
“出来说。”
张霏燕撇了一眼打扮华丽的梁公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外。
“张兄，令爱这性情…很是耿爽啊。”
“唉，我老来得女，自幼娇生惯养，”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读了点书，可没想到还是变得如此浮躁……”
“梁公子还真是有耐心啊，”张霏燕靠在院里的假山上，“已到亥时，还不准备就寝？”
“因为我等的人是你，”梁公子试探性地递过来一幅卷轴，“希望燕儿小姐，可以赏光收下。”
“什么啊，这字……”
张霏燕漫不经心地打开卷轴，一瞬间全身都僵住了。
“这是…你写的？！”
“嗯，今日天色已晚，那我便改日再来拜访燕儿小姐了。”
望着梁氏父子离去的背影，张霏燕站在父亲的身旁，呆呆地打开卷轴，上面熟悉的“颜体”行书，让她不禁潸然泪下。
“廷昭哥哥，我怎么又想起了你……”
“没想到梁公子这么快就来上门提亲了，今日定要给燕儿小姐悉心打扮。”
“嗐，我们小姐那可是天生丽质，怎么打扮都好看！”
望着镜中那个陌生模样的自己，张霏燕眨了眨眼睛，感觉很不适应。
“腮红就不必了吧，抹着跟猴屁股似的。”
“哎呀，小姐，瞧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梁公子到！”
“燕儿小姐，今日可真是美若天仙啊！”
“呵，我哪天不是？”
张霏燕冷笑一声，便从梁公子的面前走过。
“梁贤弟，具体就无需多言了，咱们之前……”
“他们是何人？！”
“燕儿，长辈议事，休得大声喧哗！”
“燕儿小姐，这些都是父亲请来的锦衣卫，专门来护送我们提亲的礼物。”
梁公子见张世伯脸上有些怒气，便急忙在一旁解释道。
“他们都是我老友尚铭的手下，还请张兄见谅。”
“无妨，”男人眯起双眼，微笑着摆了摆手，“只是没想到，梁贤弟居然还和东厂有联系呢……”
“是你？”
张霏燕走到一个锦衣卫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日与你醉花楼一别，没想到半月之后，我们又相见了。”
只见对方的神色瞬间紧张起来，立刻就朝府外走去。
“喂，你要去哪？”
锦衣卫看到张霏燕紧跟在自己身后，便将她一把拉入附近的小巷之中。
“你……”
“我去过醉花楼一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呵，从小听闻你们锦衣卫神秘莫测，如今一看，还真是……”
唰——
绣春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已经架在了张霏燕的脖子旁。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张霏燕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锦衣卫，很奇怪的，他虽然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但说话的语气却是有些颤抖的。
“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张小姐，你怕是认错人了。”
锦衣卫收起自己的绣春刀，正打算离开，胸前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晃了出来。
“杨廷昭！”
听到这个名字，锦衣卫停下了脚步，仿佛被施咒一样定在了原地。
“我叫尚昭，张小姐怕是认错……”
还未等锦衣卫说完，张霏燕已经扑了过来，紧紧地环腰抱住了他。
“廷昭哥哥，是你，真的是你……”
听到张霏燕喜极而泣的哭声，杨廷昭尘封已久的内心似乎打开了，却又感到百味杂陈。
“因为这个，你认出了我，对吗？”
杨廷昭无奈地苦笑着，将那块露出的和田玉吊坠塞进了衣服里。
“廷昭哥哥，你果然还活着，十年了，我一直都在等……”
“没想到我们阿燕真的长大了，都要嫁人了。”
杨廷昭微笑着拨弄张霏燕的碎发，眼里却满是歉意和遗憾。
“才不要呢，今天只是提亲罢了，我可没答应，”张霏燕撒娇似地往杨廷昭的怀里钻，“我只喜欢廷昭哥哥。”
“你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任性，”杨廷昭点了一下张霏燕的鼻子，“快回去吧，一会儿张世伯要着急了。”
“廷昭哥哥，我以后去哪可以找到你，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望着张霏燕满是期望的目光，杨廷昭原本坚定的心再次软了下来。
“阿燕，等有空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小姐，您为何要推延婚期呢，梁公子他……”
“因为我的一位故人，他回来了。”
张霏燕关上房门，出神地望着闺房墙上挂着的那幅字。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廷昭哥哥，这些字我现在都认识了，你也回到我身边了……”
忽然，窗外有一只燕子在扑腾，它的脚上还绑着一张纸条。
张霏燕一边安抚着燕子，一边打开纸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体，便欣喜地手舞足蹈起来。
“走，小燕子，我们一起去找廷昭哥哥！”
“来了？”
“廷昭哥哥，这里是……”
“我以前经常来解闷的地方，”杨廷昭惬意地张开双臂，“在这儿你能俯瞰整座京城。”
“廷昭哥哥，原来你一直都在京城。”张霏燕有些惆怅地望着他的背影。
“爹爹骗我，他说你可能去了别的地方，也战死在了沙场……”
“阿燕，你了解政治吗？”
“不清楚，只知道皇帝是经常在变。”
“小时候，我也不懂，”杨廷昭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以为是父亲在朝中犯了什么事，我们才会落得抄家的下场。”
“抄家？”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才知道因为父亲是于谦大人的手下，被无辜牵连了，”杨廷昭眺望着远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他们不过都是皇帝争夺帝位的牺牲品罢了。”
“抄家那天，他们放火烧了整座宅子，父亲让我从后门逃走，才捡回来一条命。”
“当时，我因为染了风寒，发着高烧倒在路边，是一个太监模样的男人把我抱了回去。”
“那个东厂的厂公尚铭？”
“对，他知道我是逆臣之子，便将我的姓氏抹去，给我重新取名尚昭，收为他的义子。”
“接下来的十年，便是日复一日的闭关训练，为的就是成为一名合格的锦衣卫，不，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
“所以，曾经的我，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杨廷昭低下头，脸上满是嘲讽。
“廷昭哥哥，没想到你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我……”
“阿燕，没事了，都过去了。”
“廷昭哥哥，趁着天色未晚，我们去逛逛京城的长街吧！”
“好。”
张霏燕拉住杨廷昭的手，便朝着山下奔去。
“廷昭哥哥，再往前面走，可就是醉花楼了，”张霏燕坏笑着推了一下身旁的杨廷昭，“是谁之前拿刀指着我，还砍断了我的发冠？”
“我，我给你买糖葫芦谢罪！”
“这还差不多，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啦！”
张霏燕接过两串，挽着杨廷昭便吃了起来。
“咦，是他？”
“谁？”
“我刚刚好像看到梁公子，鬼鬼祟祟地进了醉花楼……”
“好啊，长的一表人才，没想到背地里居然这么不三不四！”
张霏燕满脸嫌弃地咬下一颗山楂。
“我可不放心你嫁给这样的男人。”
杨廷昭低声地嘀咕了一句，突然一把横抱起张霏燕。
“廷昭哥哥，你，你要干嘛？”
“带你换个视角。”
杨廷昭猛地一跺脚，便带着张霏燕上到对面楼房的主檐。
“在这里，不用进醉花楼，也能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
“那，那个，廷昭哥哥，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啊，失礼了。”
杨廷昭急忙轻轻地将张霏燕放了下来，确定她落地踩稳后才松开双手。
“阿燕，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醉花楼，它藏着义父想要的秘密。”
“和梁公子有关？”
“不清楚，只是他既然想要娶你，这时候还出入青楼，实在有些蹊跷。”
“哼，谁要嫁给他这个衣冠禽兽啊，装的多文雅似的，之前还送给我一幅字……”
“一幅字？”
“是啊，跟廷昭哥哥你一样，练的也是‘颜体’，还真是巧了……”
“不会写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廷昭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就是我写的，”杨廷昭抬起头冷笑了一声，“原来前几日，义父说有人托我书一幅字，竟是这位据为己有的梁公子啊。”
“混蛋，真不要脸！”张霏燕气得挥舞着手里的竹签。
“阿燕，别那么激动，”杨廷昭认真地盯着醉花楼里发生的一切，“注意仪态，你可是张府的大小姐。”
“廷昭哥哥，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没有，倒是看到梁公子左拥右抱，甚是兴高采烈。”
“哼，真晦气啊，我要回家歇息了！”
“别急，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杨廷昭手指的方向，梁公子已经摇摇晃晃地上了二楼，走进一间房，却将跟着的两位美女堵在门外。
“他要做什么？”
“不知道，该死，被窗帘完全挡住了。”
“那间房肯定有问题，我之前藏着的时候，就觉得那儿的地板太响了。”
“阿燕，你倒是提供了一条很有意义的线索，”杨廷昭欣慰地拍手称快，“天已经很晚了，走，我先送你回去。”
“所以说，只是因为地板陈旧，松动了而已？”
“对，没有找到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
“可梁公子的所作所为，属实见不得人。”
“燕儿，张世伯为何执意要你嫁予他？”
“还不是看他们梁家，世代经营着京城的钱庄，家底殷实，我嫁过去，会高枕无忧地过一辈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可是，我不会真正的幸福啊，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不过是，不过是……”
看到杨廷昭躲闪自己的目光，张霏燕有些失落地欲言又止。
“小姐，梁公子来了。”
“燕儿，风清月朗之时，在这独自呷茶呢？”
“呵，风清月朗之时，梁公子不是更应该在醉花楼里，与女伴们嬉闹畅饮吗？”
“燕儿，你这是在说什么……”
“我都亲眼目睹了，你私下出入青楼，”张霏燕放下手里紧握着的茶杯，“还有，不许直接喊我‘燕儿’，本小姐跟你不熟。”
“哈哈哈……”
“你，你笑什么？”
听到梁公子那狂放不羁的笑声，张霏燕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了起来。
“真可悲啊，还把自己当娇贵的大小姐呢。”
梁公子走近几步，得意的面孔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狰狞。
“要不是你爹爹死皮赖脸巴结讨好我父亲，就你这干瘪的身材，我是真的毫无兴趣可言！”
“你……”
张霏燕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你们张家茶庄的生意，已经亏损好多年了，你那自私清高的爹爹，都没有告诉过你吧？”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想让你蒙在鼓里地嫁出去，好解张府没落之急罢了！”
“不可能，爹爹他明明是最爱我的！”
“爱你？他如果爱你，会不顾你的选择，让你刚到及笄之年就赶紧嫁出去？你爹爹他，自始至终，最爱的都是他自己的名和利！”
“你胡说，你胡说……”
张霏燕痛苦地捂住耳朵，哽咽地喊道。
“之前那个杨家，你爹爹就没有攀上……”
“廷，廷昭哥哥……”
张霏燕回忆起童年时与杨廷昭的种种美好，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在爹爹的掌控之下才发生的。
“还有，你说我进出青楼，不守男德，那么你自己呢，娇贵的燕儿小姐，”梁公子故意抬高了说话的音量，语气里充满了讥讽，“那你和那个叫尚昭的锦衣卫，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张霏燕狼狈地抬起头，眼神已明显不再自信。
“呵呵，我对你们俩的事毫不关心，之前那幅字，也是他替我写的，”梁公子居然主动承认了，“为了你装文雅，我可真是太累了。”
“如你所见，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你也不配为窈窕淑女。”
“滚，滚开，离我远点！”张霏燕无力地低吼道。
“与其这么凶巴巴的，倒不如想想该怎么讨好本公子，让自己顺顺利利地嫁进我们梁家。”
梁公子冷笑着，打开腰间别着的折扇，转身便离开了张府。
“义父，您找我？”
“昭儿，他们几个便是我们前阵子调查的，有关京城水库贪污受贿一案的犯人，喊你过来，懂我的意思吧？”
尚铭话音刚落，眼前的几个人已经纷纷倒地，全都被精准地砍到要害而流血身亡。
“昭儿，你的刀…似乎变慢了些呢，下手也没有以前那么狠厉了。”
尚铭眯起眼睛，嘴角浮出一丝狡黠。
“是因为张府那个大小姐吗，唤醒了你本该有的人性？”
“义父，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刚刚下手慢了！”
杨廷昭将绣春刀扔向一边，立即就双膝跪在了地上。
“没想到啊，当年驰骋疆场的杨家，堂堂后辈居然要跪在我一个老太监的面前，为他在乎的小姑娘求情。”
“昭儿，你那么护着她，可知他们张家暗地里做的背信弃义之事？”
“背信弃义？”
“当年，揭发杨家为于谦同党的人，正是张府那位贪得无厌的老爷！”
尚铭递过来一封发黄的信，里面纸上书写的内容和落款日期足以证明一切。
“张世伯，怎么会是他……”
杨廷昭难以置信地捂住胸口，满脑子全是张世伯曾经对自己的百般照顾。
“天道好轮回，之后自己的茶庄生意也开始走下坡路，就想着把女儿嫁给梁家，好拿彩礼钱苟延残喘。”
“阿燕，阿燕，她不能……”
“怎么，你还想着救她？”尚铭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杨廷昭。
“老夫这么多年悉心地培养你，可不是让你随随便便就被儿女情长所左右的。”
“来人，将尚昭带到那个地方去！”
“尚大人心狠手辣，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只是可惜了尚兄，一身的本事，如今却要沦为弟兄们的笑柄……”
看到府外路过的两位锦衣卫，张霏燕出神地靠在门上。
“小姐，今儿可是您的大喜之日，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我没事，就是有些倦了。”
打发走关心自己的丫鬟，张霏燕却再也忍不住小情绪，泪水一滴滴地从眼角滑落出来。
“廷昭哥哥，你已经整整俩月没有来找我了……”
“天呐，新娘子怎么不是张府的大小姐？！”
梁公子诧异地将红盖头攥在手里，面前站着的和自己刚刚拜堂的女子，居然是醉花楼的花魁。
“胡闹，我女儿哪去了？！”
“张兄，燕儿这玩笑，开的可太大了……”
茕茕孑立的夜晚，揭开了心底孤绝的惆怅。
杨廷昭抚摸着手里的绣春刀，憔悴的脸庞在月光的照射下，映在冰冷的刀面上。
噗！
听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杨廷昭头也不回地就将刀刺入了对方的身体里。
“我说过，靠近我的人，都得死。”
“咳，咳，廷昭哥哥……”
“阿燕，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杨廷昭转过身来，看到一身素衣打扮的张霏燕。
“你不是应该，应该和梁公子……”
“我…我说过，我不会…不会嫁给他的。”
杨廷昭彻底地崩溃了，手里的绣春刀却丝毫不敢乱动。
“廷昭哥哥，我，我找了你好久…还去求了，求了尚大人。”
“阿燕，你不该去找他的……”
“他，他告诉我，你在这里，我，我总算…见到你了……”
张霏燕扶着刀刃，居然一步一步地向杨廷昭靠近。
“你在做什么，不要，不要过来！”
望着从她的腹部汩汩冒出的鲜血，杨廷昭只能沙哑地吼叫起来。
“廷昭哥哥，别动…我只是想，只是想再抱抱你……”
“阿燕，阿燕……”
杨廷昭颤抖地半搂着张霏燕，泪水失控地流下，全都滴在她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上。
“我，我这命…算是还你们杨家的…对不起……”
“阿燕，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
“廷昭哥哥，你的怀抱，还是那么的温暖……”
张霏燕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将脸靠在杨廷昭的胸口。
“阿燕，不！”
几日后。
杨廷昭裹着单薄的便服，用手擦拭着墓碑上的名字。
“阿燕，我来看你了。”
杨廷昭拿出随身携带的那瓶毒酒，一饮而尽之后，便倒在墓前的空地上。
“阿燕，我爱你。”
左眼的一滴泪顺着杨廷昭的太阳穴滑落下来。
“阿燕，若有来生，我绝不负你。”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你知道吗，这后面还有一句呢。”
“是什么？”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东风多情似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