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赐你长生不老》暴怒小饼干

41、破镜难圆

　　裴信比城墙角等了很久，等着约他的人到来。可人没见到，大雨先来。他躲在大树下，拿出怀里皱巴的纸蝴蝶。
　　这蝴蝶是苏曈的术法，多年来他不曾忘记。昨夜蝴蝶停在他的枕头，想必是苏曈约他。
　　“她不会来了。”陆墨雪风尘仆仆地飞身下来，身上带着劲风，一把吹落了蝴蝶。
　　裴信眼都不抬，小心翼翼地重新捡起，一边吹灰一边道：“陆大人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陆墨雪借灯火打量他的侧脸，他居然都没有老去一点，只是当年的血性风采不知去哪里了：“我刚刚去见过他们，林澈攻城之志坚定。苏曈又不讲道理……”
　　“明日有我守城，你怕什么？”裴信淡淡道。
　　“怕你跟妖怪跑了。”走到这里，陆墨雪竟然生出了几分解脱的快感。她想，如果明天战死沙场，对自己也未必不是好事。
　　裴信不置可否，丢下陆墨雪回了帐篷。
　　他掀开帘幕，帐内的蜡烛已经熄灭。他隐约感觉帐内有不对劲，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
　　“你是什么妖怪？”裴信凑近了才发现桌上有异物，他挑起桌上拇指大小的小蛇问道。
　　“我是黄泉。”
　　“哦……守镜湖的蛇妖？苏曈在哪里？”裴信猜到苏曈来不了，黄泉是作为普通的传话官来的。
　　“在最后一个轮回镜里。”
　　“轮回镜？那是是什么？”
　　“是世界的另一种可能。你可以理解成，我们现在也在一面轮回镜中。每个人在不同的镜子里有不同的结局和可能，世界按照不同的样子走向未来。”黄泉盘着身子耐心回答。
　　“那看来，我们这一面镜子的未来，是不太好的。否则，她不会去另一面镜子里找未来。”
　　“你很聪明。轮回镜有十个。现在她去的这面镜子，是第十个，是最后的一个机会了。”
　　“前面的九个，结局都不太好吗？”裴信皱眉，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也不全是……我很难说清楚。总之，她希望你去那里见她。”
　　“带路吧。”裴信说得毫不犹豫，倒是把黄泉说愣了。
　　“你知道吗？如果最后一个镜子是花好月圆的结局，庄主会选择留在那里。”黄泉在裴信的袖口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裴信骑马的手僵了一下，冷冷地问：“然后呢？这里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会发生。林澈不会再进攻，京城不会生灵涂炭，你们也是不会再记得她。”黄泉按照苏曈的吩咐，没有把其他几个的必死结局和盘托出。
　　“那如果她不走呢？这里会和其他八个镜子里的结局一样，生灵涂炭？”
　　“那是未来的事，我怎么知道。只要她走了，你们最坏的结果只是忘记了她，一切按照你们这个世界的走向回归正轨。虽然我不知道结局是什么，不过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她不属于我们的世界，她离开了，是在修正这个世界的走向，而她的存在，就是灾祸的根源？”
　　“嗯……你说得很对，很直白，也很伤人。如果她知道闯入轮回镜是这样的结果，她不会走入第一个镜子。”
　　“那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毁灭她。在轮回镜里，她的力量被吸取，是最虚弱的时刻。妖族的灵魄无法自我毁灭，我们这些小妖怪仰赖灵魄生存，也很难动她。而这么多的裴信里，你是唯一一个有能力做到的——蒋源风将你培养成活死人，也给了你凡人得不到的力量。只要毁灭她，这个世界可以回到正轨。”
　　裴信不置可否，闷声赶路，按照黄泉的指引，一路来到破败的饕餮阁。
　　苏曈躺在白色的帷幔里，残破的纱帐在她脸上投下灰色的阴影，她长长的睫毛颤动，像是在做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裴信附身摸了摸她的脸颊，看到她脸上有些异常的红晕，让她多了几分妖异。
　　“小心点，别把她弄醒了。现在动手，一切都结束了。”黄泉幻化成人形，催促裴信快点动手。
　　裴信举剑，一招气壮山河，剑气横扫，震碎了所有的轮回镜。他的速度太快，快到黄泉都来不及阻止叫喊。
　　九面镜子应声而碎，惊醒了苏曈，也惊点了黄泉的下巴。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你……你把镜子都打碎了？”黄泉吓得结巴了。这大概是除了当年被镇压在镜湖湖底之外，唯一让他结巴的事了。
　　“嗯。”
　　“一面都没留下？”
　　“你不是说有十面吗？”裴信挑眉问道。
　　黄泉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吐露了真话，脸色煞白地闭嘴。
　　“……”，醒来的苏曈一时接不上话，不知道如何睁眼应对这个局面，或者说，眼前的这个裴信。
　　苏曈咬牙切齿地装睡：其实其他镜子的结局都很好，就是眼前这个真实世界里的裴信！绝对是个恶魔！他肯定知道自己骗了她。做事还做得这么绝！
　　“这么大的动静，你还想没醒吗？”裴信似笑非笑地看着假寐的苏曈。
　　苏曈睁开眼睛看他。他似乎和其他镜子里的裴信有些隐隐的不同，眼底里看不到阳光的色彩，多了几分阴郁。也许是因为他做了好几年活死人的关系？苏曈摸不准他的脾气，不敢轻举妄动。
　　屋子里的气氛再次沉默起来。
　　“我交代的话，你没和裴将军说明白吗？现在让我如何收场？”苏曈转头，皱眉训斥黄泉，想把这场戏演完。
　　裴信听出她话里有话，用不知喜怒的语气回道：“人间有句话叫破镜难圆，不知这轮回镜是否也一样？”
　　“我又不是镜子的主人，我也不清楚。至少现在我不知道它的修复办法。”苏曈坐起身来，一脸混乱。
　　“那便不用修复了”，裴信叹了口气道，“你从来没想过，我可以阻止这场战争，我可以保护你吗？”
　　此话一出，二人仿佛都回到了莲虞的那个午后，裴信与她打赌，赌自己能护她周全。苏曈不由心软了片刻。
　　“你想死，自己动手就是，偏偏要死在我的手里！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裴信靠近苏曈，盯着她心虚的眼睛问道。
　　“两军交战，裴将军手刃妖女，于天下，于百姓都是好事。况且……”
　　裴信接过她的话：“况且你死后，林澈就有借口，名正言顺地打入京城。我杀了你，一定会被灵魄的力量反噬，也不会再有心气阻拦他了。”
　　苏曈无言，他把自己看得太透。
　　裴信叹了口气道：“其实只要林澈肯向陛下低头认错，又哪里需要这么麻烦？他将是陛下最喜爱的儿子。”他语气放得很柔，近乎是恳求的语气了。
　　“林澈没有错，我答应他，手刃仇敌，这一点绝不会变。”苏曈摇摇头，说得很清，却也很坚决。
　　“那明日之战，在所难免了？”裴信起身。
　　“决战不在明日，在此刻。”林澈冷冷的声音减了温度，多了杀机。
　　话音刚落，林澈和他手底下的两个高手从窗外现身。
　　苏曈一惊，忙着拉裴信逃跑。
　　“鸿门宴，有意思。”裴信却冷战地抽出剑来，指着林澈道，“你小姨做人的时间短，不懂忠义二字，更不懂正道在哪，把你也教得邪门。今天正好，姨父来重新教你。”裴信笑眯眯地拿剑指着裴信
　　林澈听到姨父二次，破了不显喜怒的神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苏曈提醒：“林澈，你打不过他。算了吧，计划已经失败了，让他回去。”
　　林澈挑眉：“计划？那是小姨你的计划。我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恍惚之间，龙吟之声响彻天地，乌云滚滚，压向皇城。
　　裴信脸色大变：“那条蛟龙他还活着？”
　　苏曈眯眼看着黑云若隐若现的龙尾，平静地判断：“是龙魂。”
　　当年京城一战，苏曈有心留时隐一魂，放他自由，将他困回镜湖修炼，由黄泉和碧落镇守。今天看到他，也不意外，只是担心碧落的安慰。
　　“时隐，你把碧落怎么样了？”黄泉显然比苏曈着急，现出真身，一边质问，扶摇直上，向那团黑云出现。
　　“黄泉，别冲动！”苏曈掐诀，飞出索妖符，那符咒碰到黄泉，便分散成许多细丝，捆住黄泉往下坠。
　　林澈这时候才不急不慢地开口：“小姨，我知道你的纠结，我也理解你的犹豫，所以，我只好请时隐来助我一臂之力，你就可以休息了。我希望，你可以……置身之外。碧落叔叔，我自会好好照顾，我保证，等我入主京都，他会全须全尾地回到你身边。”
　　苏曈不搭理林澈，对裴信心虚说道：“额，当年你我合力斗鬼蛟，我确实留了一手，将他一缕残魂收在镜湖……”
　　“……今日之战，你确实应该置身事外。”裴信没接苏曈的话，却难得和林澈观点一致。
　　苏曈确实不想打架，她刚从轮回镜里出来，还很虚弱。
　　裴信看出她犹豫，柔声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在轮回镜里寻找虚假的安慰，可是曈曈，今日，就如同往日。斯人已逝，我们要为活着的人努力。轮回镜的结局再好，死去的人也终是死去了。”
　　苏曈眼睛一亮，听懂了裴信暗示，沉重地道：“我明白，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