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赐你长生不老》暴怒小饼干

40、如梦初醒

　　苏曈再次睁眼，是在残破的饕餮阁里。稻草人守着她，破破烂烂，格外安静，只有稻草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幽草，我睡了多久？”苏曈起身，觉得头昏目眩。
　　她伸手去摸稻草人胸口的洞，“看来又要给你换具身体了。”
　　“小姐，你睡了三天。”稻草人面无表情地整理散落在地上的稻草，它一边捡，草一边掉，仿佛永远也捡不完。
　　苏曈叹了一口气，草做的身体还是有很大的缺陷的，刻板动作太多了。看来改日要去看看有没有新鲜的少女尸体。
　　“少主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了。”
　　苏曈顺着幽草的眼神指引往窗户看去，破旧的窗纸上倒映出长身玉立的影子。她皱眉嗔怪：
　　“林澈，你此时不该离开军营。”
　　“小姨不在军营，我不安心。”窗外穿来温和的年轻的声音。苏曈心想，果然是亲母子，连说话的调调都和晚晴一样。
　　“进来说话。”
　　幽草捧着她散落的稻草去开门，随后退到一遍，迎进来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他气质出尘，温文尔雅，只是眼睛格外亮，在幽幽的珠光下泛出琥珀色，闪出一点妖异的味道。
　　“小姨，你又去梦里见母亲他们了吗？这一次，做了什么梦呢？”
　　林澈自如地坐在床边，冲她温和地笑。
　　“我梦到你还没出生，你母亲和鬼蛟远走高飞，还梦到和裴信拜堂成亲……可惜斯人已逝，也只有梦里能花好月圆。”
　　“大军已经在城墙下了，明晚，我就可以送这皇城的人们去见我母亲。”
　　“……林衢要是肯退位，你要护好百姓，不能再造杀业，否则影响你自己的天子气运。”
　　“小姨放心，这话你说了百遍了。我都记着……咱们该回了。”
　　苏曈从床上起身，感觉双腿发软，饕餮阁的轮回镜靠吸□□气存在。她足足跳了九次，一开始还能支持住，现在越发感觉力不从心。
　　林澈扶着她上马车，苏曈惊觉外面也是如梦境一样的大雨，在屋内时竟然都没察觉。
　　马车里，林澈收起温和的笑意，冷冷地问：“小姨觉得今日的结局是最不理想的结局，是吗？饕餮阁的九面轮回镜，你通通都要跳一遍。你知道吗？哪怕有一次成功，我都将不再存在。”
　　苏曈看着那张酷似晚晴的脸，吞了一口口水：“你还是会在这个轮回世界里呀！不复存在的，是我。是我住进另一个轮回里，消逝在这里时间里。”
　　林澈眼里戾气陡然加重，抓着苏曈的手使了十二分的力气也毫无察觉：“可我不想你消失。小姨，我要你陪我，看着我实现母亲的遗愿，看着我为你报仇。”
　　“我会陪你，我会的。”苏曈安抚他，抽回自己快断了的手。她静静望着窗外的大雨，想着轮回镜里预言的结局。
　　林澈显然察觉到苏曈的不对劲：“轮回镜里预言了我们的结局，这个结局不太好，是不是？”
　　苏曈没有回答，还是自顾自看雨。偏执、多疑、聪敏……林澈明明是鬼蛟的孩子，却和林衢越来越像。有时候苏曈和他坐在一起，都恍然觉得回到十几岁的时光，皇宫里林衢也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像条毒蛇一样驱赶不了。
　　可是如今，这个孤独又多疑的少年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与牵挂，而自己好像也确实陪伴不了他很久了。
　　“明日，出城应战的会是哪位将军？”林澈见苏曈不搭理自己，又换了话题。
　　“你不用明知故问。你放心，都走到这一步了，明日与裴信对峙，我心中已然演习了千万遍。”
　　“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小姨，我怕你真见了他，又不忍心了。”
　　苏曈冷了脸，漠然对上林澈试探的眼睛：“两个活死人相对，只有你死我活的结局，没有所谓的不忍心。裴信与我纵有恩情，也断在蒋源风把他做成活死人的时候了。”
　　……林澈愣住了，呆呆地重复：“活…死人？”
　　“朝廷这么多将军，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裴信，把重生咒的秘密托付给他？你真以为凭借这几分真心，能让他一介凡人阻挡住我？”
　　“除非……他也是不死之身。蒋源风拿活人做过重生咒的试验？那裴信，算是成功了？”
　　“目前看来，是比我成功一些……当年林衢忌惮裴信功高震主，让红庄在他身上实验。蒋源风提出在他身上种下重生咒，既让他乖乖听话，又要他舍身忘死地在沙场效命。
　　我跪了三天三夜，求蒋源风救下他，可是他不敢违抗林衢的命令。或者，他根本也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他抽出去了裴信的一魂一魄，我只能用灵魄的精血填上为他续命，眼睁睁看着他把重生咒种下。”
　　“因为他的躯壳并不如你一样残缺，又被灵魄精血补回了魂魄，所以重生咒真的成功了？”
　　“对。裴信醒来后，我甚至看不出来他是活死人，他的气息血脉与常人都无二致。只是魂魄残缺，他把我们从前的事都忘了，一道圣旨，就让他奔赴边关，打了足足五年的仗。”
　　林衢艰难地消化这个事实：“这个秘密，你守了二十几年了，为何不继续守下去，要在今天告诉我？”
　　“我是想问问你，现在你觉得，明日你的胜算是多少？”
　　“他……”，林澈艰难开口，“会杀了你吗？”
　　“难说。我们都不知道一个制作成功的活死人，会不会有感情。”苏曈笑了笑，笑得一片惨然。
　　两人沉默对视，只听到马的惊鸣，随着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幽草的稻草人身四分五裂，在大雨中零落。
　　“是妖。你在车里待着，没喊你千万别出来。”苏曈在马车上画好结界，把自己的玉笛拿出来，收好幽草飘散魂魄，塞到林澈袖子里。
　　“小姨……”
　　“别怕，小姨就在边上。危险的时候吹笛子，黄泉会来的。”苏曈安抚地对林澈一笑。
　　自他记事起，苏曈总是这样匆匆消失，走之前对他说这句话安慰他，可是一想到他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不好哄了，又回头加了一句：“你乖一点，我明天带你买竹蟋蟀。”说完，迅速消失的雨幕里。

　　苏曈一路追着妖的气息，到一片小竹林才停步。她眼看着絮蛇钻进林子里，陆家的小蛇还是这么可爱。
　　“师姐，别来无恙。”
　　陆墨雪从竹林里走出来，二十年不见，她保养得很好，但脸上仍旧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尤其是眉头的皱纹，把她藏也藏不住的担忧焦虑都挤在脸上了。
　　“师妹……”苏曈好久没有说这两个字了，自己都觉得怪怪的。人类的时间太短，陆墨雪这边是轻舟已过万重山，而自己决定当年针锋相对尤在眼前。
　　“林澈只要肯回宫，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为何要走到今天两败俱伤的地步？”陆墨雪也不是个爱打哈哈的人，寒暄了一句就直奔主题，她是为了明日的攻城之战来的。
　　“名正言顺？林衢不知道他是时隐的孽子？二十年来追杀他的暗卫是谁派来的？更何况林澈也不稀罕这个皇位，他为他母亲而来，为他二十年来颠沛流的愤懑而来。”
　　“他确实不知道。那些杀令，是我发出来的。”
　　“……你……你真是个人才。你觉得我会信你？陆墨雪，就算为了天下苍生要牺牲自己，你这个借口也太拙劣了吧……”
　　“林澈本来就不是妖龙的孩子，晚晴娘娘临死的时候，只有我在她身边，不是吗？”
　　苏曈疑惑地看向她：“晚晴和你说了什么？”
　　“血浓于水，林澈与陛下，多么像，你难道真的一点没有感觉？还是你宁愿自欺欺人，因为如果林澈是晚晴与仇人的孩子，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所以你只愿意相信鬼蛟！”
　　苏曈气极反笑：“呵呵，我与一个蝼蚁一般的凡人，有什么恩怨可谈？”
　　“没有恩怨？那晚晴的死，裴信的死，你都算在谁头上呢？天下的黎民百姓头上？”陆墨雪第一次说得苏曈哑口无言，她的眉头锁得更紧：“我心里清楚，你不在意的人，才不与其谈恩怨，比如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晚晴临死前告诉我，鬼蛟从来没碰过她，是自己求鬼蛟认下这个孩子，为了将来你庇护孩子，不用纠结他是林衢的血脉，她撒了弥天大谎。为了给孩子在皇室那里留条生路，她告诉我了真相。”
　　“可是你既没为她保守秘密，又没为她护好孩子。”苏曈手里祭出风刃，杀意毕现。
　　“时也势也，我不追杀他，你怎么信晚晴的话？如今我不说破，你怎么肯劝他收手？我所做一切，也是为他。”
　　苏曈冷笑收手，贱兮兮地道：“林澈如今大了，很不听话。我可劝不了他，不如你自己亲自劝吧。”
　　陆墨雪说着苏曈的目光望去，林澈一脸漠然地从竹林深处走出来。
　　他把伞撑在苏曈的头上，温柔地替她擦汗脸上的雨水，才正眼看着这个追杀他二十年的女人：“我是鬼蛟的孩子，不做名正言顺的太子，只做名正言顺的天子。陆阿姨，您二十年来的苦心庇护，只够换今天一命，下次见了我，请躲着走。”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长身玉立，看着淡然潇洒。可是只有苏曈近距离地看见他眼底的波涛涌出来，有溃堤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