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窝》旺明

1、第 1 章

　　陈子言长的凶，他自己很早就知道了。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怕他，都不愿意和他坐一块儿，玩游戏的时候也不乐意和他一组。
　　陈子言并不在意，他也不想为了这个而改变自己。
　　他自己搬了小板凳，找了角落的单人桌子坐下，别人做游戏的时候，自己就安静的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听着蝉鸣，数着白云。
　　可杨桐的出现，让他这份简单生活被打破了。
　　他记得那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阳光懒懒的洒在桌面上，一只浅白色的蝴蝶停在他的铅笔上，留下了淡淡的阴影，陈紫妍看着那蝴蝶，听不清，老师在上面说的话，慢慢的，他的思绪跑开了……
　　一道小小的身影遮住了太阳，蝴蝶像是受了惊，扑扇两下翅膀，飞向了窗外的花丛。
　　陈子言的思绪回笼，自己旁边就多了个小朋友，怯生生的，和别的小朋友一样，看起来很怕自己。
　　好白啊……
　　这是他对杨桐的第一印象。
　　他并不是女孩子那种软糯糯的粉白，也不是医院里病怏怏的惨白，而是一种很健康，富有生命力的颜色，就像雨后的春笋，奋力突破土壤的模样。
　　陈子言好久都没有同桌了，杨桐又长的好看，便看的久了些，谁知道他就像害羞了一般，脑袋偏过去，似要逃避陈子言的目光。
　　现在，陈子言的视线里只有一只耳朵了。
　　他的目光纯洁又大胆，张扬而单纯，就像在看楼下阿婆养的小兔，干干净净的，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
　　忽然，一抹红浮现在那耳朵尖尖处。
　　陈子言看着那淡淡的微红，有些惊讶的愣了神。
　　杨桐本来就是个怕生的性子，这初来乍到的，又被旁边人盯了这许久，心里早已羞的不知如何了。
　　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耳朵，陈子言好想摸一下，但又想到开学初被自己吓哭的小朋友，手指搓了搓，收了回来，眼睫低垂。
　　他也会怕我吧……
　　陈子言又看见了刚刚那只白蝴蝶，它在花丛中起舞，沐浴着阳光，翅膀上的花粉闪着光辉。
　　真好啊……
　　他的思绪又开始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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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铃响。
　　“喂，新来的。”
　　一个小胖子走了过来，对着杨桐奇怪的笑了笑，手里提了个黑袋子。
　　陈子言盯着他，心里有点不高兴，他一直不喜欢这个爱捉弄人的小胖子，他看了眼杨桐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沉了沉，不怀好意的看着那小胖子。
　　那小胖子明显很怕陈子言，但自己又不甘心，坏笑了一声，就把那袋子扔给了杨桐，一溜烟的跑了。
　　杨桐抱着那袋子，觉得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团团的，吓得他忙扔了袋子。
　　黑塑料袋躺在地上，里面流出来一群黑色的蚯蚓，在地上没头没脑的扭曲爬行。
　　杨桐看的头皮发麻，他倒是没有多害怕，只是觉得那个小胖子也太不友好了。
　　杨桐看见自己那个凶凶的同桌好像生气了，皱着眉把那一袋子蚯蚓装好，找到那正看戏的小胖子，一股脑的从他头上倒了下去，吓的他吱哇乱叫。
　　杨桐：！
　　……
　　一阵吵闹过后，他们三个都被老师叫走了，老师先安慰了新来的杨桐，又口头教育了一番陈子言和小胖子，这才放了他们回去。
　　陈子言像是没受什么影响，懒洋洋的趴在桌上看小蜗牛，缓缓爬行，时不时用手拨弄一下，平平淡淡的。
　　轻轻的，他察觉到了一脚被拉了一下，他转头看了眼自己那好看的同桌，看他小小的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对自己说谢谢。
　　陈子言没说话，这还是第一次有小朋友对他这么友好的笑，他看了看那灿烂的笑脸，忍了忍还是没上手去捏。
　　不能把他给吓跑了……
　　杨涛递给他一片创口贴，指了指他胳膊上的小口子，那是刚刚和小胖子打架时弄的。
　　他是无所谓的，这种小伤过两天就好了，但他抬眼对上杨桐亮晶晶的眼睛，心头一动，默不作声的把胳膊送了过去。
　　杨桐见状就用水壶里的水给他洗了下，顺手给他贴了上去。
　　陈子言感受着他轻轻的触碰，暖暖的体温，牙齿忍不住磨了磨。
　　那天过后，陈子言就很少会对什么事情发呆了，他喜欢看杨桐，也没什么意思，就单纯的想看他，看他被一只小蜜蜂吓得瞪大眼睛，看他吃饭的时候幸福的冒泡，看他对自己欢快的笑容……
　　呆的时间久了，杨桐就没了他刚来时的拘谨，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但他永远没有忘记自己的小同桌，从不让他形单影只，带他融入集体，带他脱离孤独。
　　杨桐认识了一个很有特点的小朋友，叫徐顺，不过这名字一点都不符合他。
　　徐顺的头发蓬蓬的，像一坨大大的棉花糖，他说话时晃头晃脑的，那坨棉花糖也晃来晃去的，像小猫的爪子一样挠着，杨桐的心痒痒的。
　　徐顺戴着小圆眼镜，骄傲的告诉杨桐，说这发型很时髦。
　　杨桐不懂时髦，但他想感受一下时髦，徐顺知道后非常大方的低下了脑袋，让杨通仔细的好好感受。
　　真的好像棉花糖……
　　他摸的不亦乐乎，一旁的陈子言却有些酸酸的摸了自己的小寸头，看了眼徐顺的头发，又看了一眼文具盒里的小剪刀，有点犹豫。
　　还是不剪了，不然杨桐会不开心的……
　　陈子言凑上去，有些吃味的捏了捏杨桐的耳垂。
　　杨桐甩掉他的手，轻笑着也摸了下他的小寸头，一点也不偏心。
　　手放在他头上的一瞬间，陈子言下意识又躲开他的冲动，不过还好，忍住了，手指捏了捏衣角，有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这脑袋，他爸都摸不得几次……
　　陈子言看着他开心的模样，默默的把头又低了低。
　　摸就摸吧，开心就好……
　　……
　　今天陈子言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放学收拾东西那会儿，杨桐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活跃的分子在跳动。
　　放学后，杨桐照例走向校门外不远处的大柳树，那儿会有等着自己的爸爸妈妈。
　　前面竟然有陈子言！
　　杨桐有点意外，平时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班级的，一个人在阴影下沿着墙根慢慢走着，似乎并不着急回家，也没见过他的爸爸妈来接他。
　　杨桐跑上前撞了撞他的肩膀，猜测着他心情好的原因。
　　“你妈妈是不是今天来接你啊？”
　　听到这话，陈子言几乎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身体绷得紧紧的，原来的好心情也顷刻间变得暴戾。
　　他和那些人一样，是来嘲笑我的吗……
　　可那是杨桐，他迟疑了一瞬间。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被杨桐抓到了，他坏笑着把事情准备好的酸话梅塞进他的嘴里，期待的看着他的反应。
　　他的表情整天都是淡淡的，杨涛想看看他被酸到扭曲的样子，肯定很有意思。
　　苦涩的酸味在嘴里迅速扩散开来，干净的男孩闯入了陈子言的世界，嘴边噙着坏笑，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
　　真是的……
　　陈子言懊恼的松开了拳头，整个人也慢慢舒展开了。
　　杨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酸味散去，清新的甜充斥了他的味蕾，陈子言笑了，笑得很舒服，两个小小的酒窝显现在嘴角的两边，他主动拉过了杨桐的手，往前走去。
　　虽然没有想象中的苦瓜脸，但他笑的也很让杨桐惊喜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陈子言在自己面前放肆的笑，之前有好多次，明明都听见了他的笑声，那一转头，又是板着的一张脸。
　　但他现在笑的轻轻的，还有那两个酒窝，淡淡的，和他的一脸凶样不符合，不过出奇的很好看。
　　“很好看哦，”杨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的酒窝。”
　　陈子言怔了一下。
　　杨桐没发现，那天以后，每次他在能看见陈子言的范围，总是会有一对小酒窝在等他的夸奖。
　　“我爸来接我。”
　　陈子言回答他的问题，到时候让杨桐一阵愣。
　　这反射弧……
　　见到陈子言爸爸陈峰时，杨桐一眼就认出来了，父子俩同样偏黑的肤色，冷峻的五官，还有那生人勿近的气场，简直是一模一样。
　　两个孩子在后面走，两个爸爸在前面愉快的聊着，丝毫没有要分开的意思，到了最后才知道，原来陈子言和自己住对门。
　　可平时对门都是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杨桐还以为没人住呢。
　　……
　　傍晚的时候，杨通一家总是会踩着落日的余晖出来散散步，路线大抵是不变的。
　　陈子言暗中观察了好久……
　　在一个安静祥和的傍晚，陈子言迈着小脚步，从角落里走出来，漫不经心的从杨桐一家面前走过，走的不快，如果让杨桐看见他了。
　　“子言！”
　　不出所料，杨桐果然欢喜着朝自己跑来。
　　杨桐说爸爸妈妈带他出来吃冰淇淋，把冰淇淋的味道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举世无双，拉着他就往冷饮店跑去。
　　陈子言摸了摸兜里提前装好的钱，得意的笑了。
　　等杨涛和王琴也赶到了地方，准备付钱时，却发现早就被那邻居家的小孩付过了。
　　多少是有些过意不去，王琴便问陈子言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好买了补给他。
　　“阿姨，”陈子言脸上露出来乖巧之色，“我可以去您家里和杨桐玩一会儿吗？”
　　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王琴笑着应下，还说等回去了给他做小饼干吃。
　　杨桐却有些焉焉的，他告诉陈子言，妈妈做的小饼干可难吃了，可爸爸却带着他一起骗妈妈说好吃，导致妈妈爱上了做小饼干，杨桐吃的苦不堪言。
　　杨桐教给陈子言救命信号，让他受不了小饼干时朝自己快速的眨眼，彼时，他会全力以赴的营救。
　　不过他没等到陈子言的救命信号，反而看见他津津有味的吃着小饼干，还夸这个好吃，给王琴哄的开开心心的。
　　杨桐不信邪，自己捏了一小块吃，味道依旧如此的悲剧，可陈子言为什么要骗妈妈呢？
　　过了好多年后，然后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觉得正躺在自己腿上玩手机的家伙还真是够阴险的，那么小就懂的先搞定自己身边的人在潜移默化的搞定自己。
　　吃完小饼干，杨桐就拉着他回了自己房间，从柜子里翻出个游戏机，有些落灰了，这边一直找不到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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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玩了。”
　　杨桐一脸颓色，俩人打了三把，他一把也没赢。
　　“再来一次嘛，这次肯定能赢。”陈子言笑着给他顺毛，鼓励他。
　　杨桐被他哄了一阵子，又重拾了信心，开了第四把，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实力突然提高了，还是某人放水了，好歹是在最后一点点血条的时候打赢了。
　　哦吼！
　　杨桐做着鬼脸，对着赢了自己三把的人嘲讽。
　　陈子言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人，看的心痒痒，手臂一伸就把他扯了过来，头一埋一口咬着他的脸颊，轻轻的，像狗尾巴草扫过心头，痒痒的。
　　杨桐不蹦了。
　　陈子言收回脑袋，他有点后悔，看来刚刚真的忍不住了，就想咬一下他那柔软的脸颊。
　　“生气了？”
　　此刻，一股名为害怕的情绪充斥了陈子言的内心，他好怕杨桐不开心了，怕他一不开心就不理自己了，把自己甩的远远的。
　　好在他看见杨桐摇头了。
　　“没呢……”杨桐面带疑惑，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就是，有点奇怪……”
　　酥酥麻麻的，脸上热乎乎的劲很强烈。
　　又过了一会儿，杨桐床头的布谷鸟闹钟报了时，九点了，他该洗漱了，陈子言也该回去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虎牙，不甘心的离开了杨桐家。
　　没过几分钟，门被敲响了，王倩打开门就看见可怜巴巴的陈子言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有点委屈的说自己的钥匙没带。
　　王琴一下子就心软，他家里的情况自己也了解，从小就没了妈妈，当警察的父亲有常年不着家，每天就一个做饭，打扫卫生的保姆能见着面，到了晚上还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不用想都知道多孤独。
　　王琴让他先进来，自己又和杨涛商量了一阵子，又打了电话给陈峰，最后让陈子言先在这里睡一晚，等明天再找开锁师傅。
　　陈子言又得意的笑了。
　　他遗忘掉那把被子也扔在门口花盆底下的钥匙，如愿以偿的留宿在了杨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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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身高差不多，陈子言穿着杨桐的睡衣，身边全是杨桐的气息，很是受用。
　　两人躲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
　　“可以嘛……”陈子言的眼睛在黑夜里好像冒着绿光，直勾勾的盯着杨桐，“就一下……”
　　杨桐挡不住他的请求，同意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陈子言的牙齿磨了磨，那股神奇的麻痒感从耳朵一路传到尾椎。
　　“好了。”杨桐推开他的脑袋，没想到手指也被他咬住了，“哎！你怎么乱咬啊！”
　　“对不起，”陈子言认错认得快。
　　“不闹了，”杨桐摸摸自己的耳朵，有些烫，“睡觉吧。”
　　陈子言悄悄的把他圈了起来，就像一只守护珍宝的恶龙，抿了抿唇，舌头在虎牙上打着转。
　　陈子言当然不长记性，以后还时不时的啃杨桐一口，他也不用力，也没什么痛的，久而久之杨桐也就习惯了，随他乱啃。
　　此后，陈子言便常常留宿杨桐家，一方面是杨桐想他留下陪自己玩，亮眼方面就是杨涛和王琴都喜欢这个嘴甜听话的乖小孩，虽然是他装出来讨人喜欢的，不过效果很明显。
　　陈峰对于邻居的照顾自己儿子这件事非常的感谢，只要一休息了，就会请他们一家出去大吃一顿，有时候喝多了，两位爸爸就开始哥俩好。
　　“叔叔干嘛呢？”杨桐正在和一只皮皮虾拉扯，看两位爸爸脸红脖子粗的拼酒。
　　“大人的事别问。”陈子言把盛好的汤递了过去，又把虾接了过来，“先喝汤，这给我。”
　　杨桐又幸福的冒泡了，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汤，舒坦的呼出一口气。
　　“真好……”
　　“知道就好。”陈子言给他塞了只虾，“所以啊，离那个蘑菇头远点！”
　　杨桐嘴里有东西，没回应他。
　　蘑菇头是陈子言给徐顺起的外号，前些日子开学，他俩升了五年级，陈子言没和他分一班，倒是让徐顺捡了个漏，欢快的和杨桐做了同桌，是不是挖苦一番陈子言，两人属于见面就掐的关系。
　　至于徐顺的外号，因为他嫌原来的棉花糖赶不上潮流了，就给剪小了一圈，像朵拉，更像一朵黑色的蘑菇，时常被陈子言拿出来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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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言对自己很好，杨桐一直都知道。
　　不过陈子言对自己身边任何想要接近自己的人都平等的抱有敌对态度是个问题，徐顺对自己吐槽好多遍了，可他却觉得不碍事的，到底是为了自己好。
　　可这个毛病被他惯大了，而且爆发了。
　　十一假期，他们一起去公园玩，杨桐在前面看车展，陈子言在后面一手拉着他，一手在包里翻零食给他吃。
　　中途陈子言去上厕所，杨桐抱着包在门口等他，旁边一个叫金逸的小老外来找他，说了一口不流利的中文，他说他和自己的家人来这边玩，可现在走散了。
　　杨桐让他放心，待会儿去广播室找人，给他宣传一下就好了。
　　他还没安慰两句呢，就看见陈子言风一样的男子，“唰”的一下，站到自己面前，手一挥，就把金逸给弄倒了，一身的戾气。
　　“陈子言！”杨桐忙跑过去扶起金逸，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平时口头恐吓就罢了，这次竟然直接上手了！杨桐确切的感受到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陈子言太暴躁了，特别是在关于自己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