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游向她的海》别雨后

6、回家

　　活着的江鱼好像听见了死去的江鱼的话似的直勾勾的望着教学楼的方向。

　　“对，我以后才不要活得那么憋屈，我分明什么都好，为什么还要任他们欺负，他们都是混蛋。”

　　“江鱼。”在江鱼突然蹲到地上的时候突然多了一把伞把漫天的风雪都给遮去。

　　原来那个人一直没有走，他一直都在。

　　“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吗？”周岁安说完那个现在之后停顿了一会儿才眉眼弯弯的看着江鱼笑了起来。

　　周岁安真的是那种很有书生气的人，就连笑起来也让人觉着温柔至极。

　　“我不是叫你走了吗？为什么还不走。”江鱼缓慢起身看着为她撑伞的周岁安假意责怪道。

　　“你让我走我就走吗？我去买了一把伞，雪下得太大了，不方便回家。”周岁安伸手打算为江鱼把头上留下的雪都抚去，但是手伸到一半就又停了下来。

　　“周岁安，我是个疯子，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子，你为什么总想待在我身边。”

　　“那是别人，我是我。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更愿意让你觉得我就是为了你而来的。”周岁安叹了口气神色柔和的看着江鱼。

　　“现在可以回家了吗，我可是只有跟着你才可以回家。”周岁安从书包里摸出了一盒热牛奶递到了江鱼的面前。

　　江鱼看着那盒热牛奶出了神，她从来没有喝过牛奶，陈秀不可能给她买这些东西的，就连给她的零花钱都少得要命。

　　“热牛奶？”江鱼慢悠悠的伸出双手去接住了那盒热牛奶，手却微微有些许颤抖。

　　“恩，听说你早上没有吃东西。”周岁安点点头。

　　江鱼一下子就把那盒热牛奶喝完，从口腔滑过一丝温暖一直抵达胃部，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那些人都喜欢喝热牛奶了。

　　因为热牛奶真的很好喝，她从来都没有喝过那么好喝的牛奶。

　　两人慢悠悠的走在街上，学校的梧桐树光秃秃的就只剩下了树干，雪依旧下个不停，江鱼身上只穿了单薄的校服一直都在不停的哆嗦。

　　周岁安知道她已经尽力在控制自己不哆嗦，但是天气太冷了，江鱼她控制不好，冷本来就是正常的，但江鱼偏偏要试图去抵抗。

　　“江鱼。”周岁安轻声的喊了一下江鱼就把自己身上的围巾围到了江鱼的身上。

　　“别拿下来，天冷，我看见你一直在哆嗦。”

　　“我没打算拿下来，我只是想把它围得更紧一些。”江鱼说完之后就自顾自的把围巾紧紧的缠绕在她的身上。

　　她真的感觉暖和了不少，围巾上甚至还有一丝来自周安的温度，只是天气太冷了，那温度转瞬即逝。

　　死去的江鱼跟在了周岁安和自己的身后，她感觉不到冷，但是此时此刻她竟然觉得是暖和的。

　　就在江鱼打算跟紧一些的时候眼前又是一阵刺眼的白光，周遭又变成了吵闹的模样，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那是她的葬礼。

　　“我又回来了啊。”江鱼游走在那些来到她葬礼的人中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些人。

　　大家都很开心。

　　江鱼又绕了好大一圈才发现没有看见自己的爷爷奶奶。

　　“他们没来吗？”说着江鱼就往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她的爷爷奶奶独自住在家里面很窄的房间里，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因为陈秀不喜欢她的奶奶，所以在江鱼读小学的时候她们两个大吵了一架，然后就分家了。

　　那时候江鱼还小，不知道所谓分家是什么，只知道爷爷奶奶从那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和她在一起吃过饭。

　　爷爷奶奶只有江光一个儿子，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村子里的人都在看他们家的笑话。

　　因为在信息不发达的乡村，别人家的丑事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越难听越好，大家才会说得更起劲。

　　江鱼回到家时就听见了她的奶奶一直在哭，她的爷爷好像也在一瞬之间苍老了不少。

　　“别哭了，我死了也挺好的，就用我死来换爷爷奶奶你们长命百岁吧。”江鱼走上前去伸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奶奶脸上为她抹去泪水。

　　其实她什么都碰不到。

　　看得久了江鱼竟然也有些想哭，所幸她就走出了那个房间，她想或许是感受到了她在，所以她的奶奶才一直哭个不停。

　　“其实我好像……”江鱼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低声道：“也不是那么想死，因为感受到了有人在关心我，也不是那么想死啊。”

　　说着说着江鱼就哭了起来，发现自己死的那一刻江鱼是有一些开心的，她觉得她的人生早就该结束了。

　　可是死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世上是真的有人在喜欢着她的。

　　“不想死才是正常人死后的感觉，你为什么会毫无求生欲。”脑海里突然又传来那个老人家的声音。

　　江鱼找了个角落里坐着才开口说话：“我不知道，你认为活着有什么意思吗？”

　　江鱼托腮思忖了一会儿才继续：“虽然张佳佳她们总是时不时那我出气，但我觉得我过得应该还算不错。吃饱穿暖不至于露宿街头，就是父母都不喜欢我，但我还有喜欢我的爷爷奶奶。”

　　“可是这一切好像没有什么意义，我拼命的想要找到我生活中闪光的点，可是我找了十八年，我找不到。”江鱼说完之后就自嘲般的摇摇头。

　　“那时候的我甚至连反抗都不会，她们想要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一点都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可是想和做是两回事，我心里想的根本就做不出来。”

　　江鱼想要伸手去抹掉眼角的泪，可是等手碰到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流出泪来，那只是她的错觉，已经死了的人是不会哭的，更不会流眼泪。

　　“其实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死了和活着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我没有死，我的前半生就只会读书和被那样人骂，我的后半生也就只能找一个人根本不喜欢的人嫁了。”

　　“我说我想上大学，可是陈秀不会让我上的，在她的眼里我就应该赶紧结婚，滚出那个家。”

　　江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继续：“怎么样，我的人生是不是很无趣。”

　　“其实也不是，你的人生应该有更好的路，应该会有一个很爱你的人和你结婚，和你有一个家，只是……”老人家只说了一半，后面那个只是他再也没有说出口。

　　“只是我死得早，对吗？”江鱼摇头自嘲的笑了一下。

　　随后她就起身在村子里四处游荡，她走了很久又走回了周岁安的家，他的家里一切的布置都依旧，也没有落满灰尘，只是却没有一个人。

　　“他去哪里了呢。”江鱼觉得她看见的那个周岁安好像就是她做的一场大梦，即使到现在她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周岁安这个人的名字，更多的是她看见十六岁的自己和周岁安才能得知他们认识。

　　随后江鱼又走到了星星水库，站在岸上的时候她又想起了那天自己的纵身一跃。

　　“跳吧，反正都死了。”说完江鱼就退了很远的地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水库。

　　——扑通——

　　随着一声巨大的落水生江鱼整个人都没入了水里，那时候的水应该是冰冷刺骨的，但江鱼感觉不到，只觉得水紧紧的包裹住自己往下掉。

　　恍惚间她又看见了一个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江鱼又回到了学校里的那条梧桐大道，周岁安和自己也才走出去没有多远。

　　“如果这个世界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改变自己死了的事实。”江鱼看着那两个逐渐远离的背景低声言语。

　　“你发现了？你不仅要救自己，你还要救周岁安。”脑海里那个老人家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周岁安？”江鱼不解，他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谁都看不见我，我要怎么去改变，怎么去提醒我自己那一天不要跑出去，这样就不会出车祸了。”江鱼微微皱眉。

　　“你听说过托梦吗？”

　　“我知道了。”听到托梦之后江鱼的脸上才露出一个笑容。

　　她小跑着跟上周岁安和自己的脚步就紧紧的跟在他们身后。

　　“如果可以还是好好活着吧。”江鱼伸手去靠在了自己的背上。

　　她能够感觉得到，她自己在现在是很开心的。

　　江鱼没有回到自己的家，而是和周岁安一起到了他的家。

　　外面是簌簌大雪，里面确实温暖如春。

　　江鱼把周岁安的围巾整理好放到了沙发上。

　　“你爸妈呢。”

　　“我爸妈不在村子里，他们在城里面工作，很少回来的。”周岁安倒热水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了江鱼的问题。

　　“奥，一个人在家真好。”江鱼靠在了沙发上感叹道。

　　“为什么。”周岁安把热水放到了桌上然后和江鱼坐在了一起。

　　“因为我不喜欢我爸妈。”江鱼神色平淡的看向了那杯热气腾腾的水。

　　周岁安没有说话，江鱼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好像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