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私有》福左

1、尘封

　　“左老师，下车吧。”
　　“子西呢？你们找到他的下落了吗？”
　　“目前……还没有，所以才想询问您一些关于他的情况。”
　　　A市市公安局门口，身穿浅蓝色警服的警官带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停在车前交谈。
　　问话间，那女子抬手遮了遮有些毒辣的阳光，盛夏依然燥热，路旁绿森森的树上也依然有知了聒噪的叫声，空气里亦依然带着柏油路些许刺鼻的味道，落手之时，她眼里微有闪烁。
　　“请跟我来。”
　　她颔首，跟着一起走进了公安局大楼。
　　日前，A市长应补习学校里，生了一桩命案，嫌疑人陈子西，是高三理科尖子班的学霸，而死者，是高二文科班的李樱。七月二十一日晚自习，李樱的班主任张老师发现她无故旷课，几经寻找，却始终不察。直至第二日早晨，多名学生向宿管反应，水房里的水呈淡红色，有腥臭味，后勤主任带着生活老师检查一翻后，在专供水井中，发现了李樱的尸体。
　　而通过查监控，几乎是确定了凶手，陈子西。可就在警方和学校老师要找他问话对证时，他却不翼而飞，几日搜查，皆是无果。
　　“左老师，请坐。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警官。”
　　“经过这几日了解，陈子西学习优异，表现并无不妥，只有一点，他经常去心理咨询室，几乎每周一次，可同学反应，他行为一切正常，不像是有心理问题，这次请您来，是想问问，平时在心理咨询室，他都很您说些什么？”
　　“……也没什么，他只是总说自己学习压力大。”
　　林警官似乎挑了挑眉:“还有呢？”
　　“关于自身心理问题，他就只说这些。”
　　“哦？看来他总是去找你，还有些别的原因。”
　　她神色有些古怪地摇了摇头，随后说道:“他总是问一些无关的问题。”
　　“比如呢？”
　　“问我中午吃了什么，一个月工资多少，家庭情况怎样。”
　　林警官脸上闪过异色，与身边记录的女警官对视一眼。
　　“他为什么问你这个，你们很熟？”
　　“并不，我起初只觉得他习惯通过闲聊来疏解压力，后来我发现他来心理咨询室，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沙盘旁边，就以为他只是逃避学业，跟我说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作为一个心理老师，你就没从他嘴里感觉出什么？”
　　“他……有一定的窥视倾向，不过并不多，如果她是个女孩子，我只会觉得他八卦。”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林警官朝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她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什么“重点”“有问题”“严查”之类的，但令她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些内容，而是说话人的声音，不太清楚，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却陡然叫她心头一悸，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她猛地抬头，知道自己又想起了谁，可那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这么短短几个音节，便将她心里一贯的平静打碎，惶惶不安，却又隐隐带着些微不可寻的雀跃。
　　但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并未上前去探究门外到底是谁，身形看起来甚至有些僵硬。
　　门把手转动，“咔嚓”一声，林警官走了进来。
　　她又低下头，有些自嘲，也不知刚刚那般是在向谁示威。
　　“左老师，这件案子负面影响很大，社会关注度很高，你必须高度配合，你再仔细想想，陈子西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
　　她不经意的侧目，正正对上审讯室墙角闪着红光的监控摄像头，一阵冷意莫名袭来，她终于想到了什么—
　　“他有时会盯着我看。”
　　“盯着你……看？”
　　“对，他在堆沙子时，我就做自己的事，但偶然回头，总是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在盯着我看，眼神也有些奇怪。”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犯，但是抱歉，你有观察过，他具体在盯哪里么？”
　　她顿了顿，低头想了一会儿，才答道:“没注意。”
　　林警官似乎不太相信她:“这里是警局，不必在意什么，我们只想知道，他是否有不良倾向，也好推测杀人动机。”
　　“……”
　　“这样，我问你，他是有侵犯目的地在盯你身体某个部位，还是只是寻常盯着你？”
　　“……不寻常。”
　　“是前者吗？”
　　“不是，没有很强的侵犯感。”
　　“这样啊。”
　　“更像在……观察什么。”
　　林警官若有所思，又问道:“二十一号那天他见过你吗？或者那两天。”
　　“没有。”

　　审讯结束了。
　　她跟着林警官一路走出去，心里的不安越发狂躁起来，她亦知道是因为什么。哪怕心里否定过多少次，还是害怕真的会在这里碰到他。
　　大楼门口就在眼前，热气从推拉门溢进来，她心里终于缓了缓，平静之余，却有失望。
　　世人皆是如此，越是想要够到什么，就越是彷徨，跌落后庆幸劫后余生，也失落终归陌路。
　　但她却忘了，命运最爱玩弄人情。
　　就在她走出去的前一刻，身后传来那人声音 ——
　　“等等，左炽是吗？”
　　于是那一瞬间，她所有惶恐雀跃自嘲惧怕，都应声而碎，将她定在地上，再难走一步。
　　那人徐徐从身后走来，站在她身侧。
　　“陈子西这个案子，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希望左老师回去以后，再仔细想想，究竟还有没有落下的。”
　　她有些愣住……
　　左炽是吗？
　　是的，她是左炽。
　　前尘旧事，恍若隔世，
　　冥冥之中，竟似初见。
　　她终于抬头，尝试着大大方方去看这张脸。
　　“你好，我姓乔，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左炽眼里酸涩极了，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神情，她想:“我知道的，乔炀，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