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谷》一栀柑橘

1、第一章

　　“找到了！快来人！”

　　被惊扰的鸟儿们飞出树林，强光手电筒跟随声音的方向，无数的人向他奔来。他们穿着厚重的搜救服，几道橙黄色的残影倒映在他混沌的眼睛中。

　　他快不行了。

　　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这股难闻的气味被雨林的湿热死死的压住，久久不散。耳边嗡嗡作响，河水的声音忽远忽近。

　　太疼了，他恍惚间想到。

　　黑暗中一直围绕在他身旁的那道淡蓝色光影，在搜救人员赶到后，骤然消失。

　　“能听到我说话吗！担架！快！请再坚持一下，我们……”

　　顾行舟不想在听下去了，他微微动了动手指，闭上眼睛。

　　他想告别这里破旧不堪的一切，追随着那道光影，去往一个能够自由自在沐浴阳光的新世界。

　　他坐起身伸出手去，去抓那道光影的余晖。

　　余晖幻化成一只手指修长的手，温柔的拉住他，随后毅然决然的将他推回人世间。

　　快回家吧——

　　顾行舟猛然睁开眼睛，消毒水的味道掩盖过了血腥味，耳边心电图有规律的‘滴滴’声让他感到刺耳，周围有好多医生和警察他们在欢呼，在鼓掌，再哭笑着拥抱。

　　在顾行舟眼里，那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来接他回家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又哪里还有家呢？

　　他不甘的再次闭上眼睛，可回应他的是一片虚无。

　　.

　　五年后。

　　渝州市北海路，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堵成一片，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隔壁刚放学的初中生三三两两的路过超市门口，有些手头富裕的每当这时便会光顾小店，毫不犹豫的留下两张皱皱巴巴的一块钱纸币，从冰柜里拿走一根雪糕，或是一袋糖水冰块。

　　过了放学这个点，小店里再次清净下来。

　　一位年轻漂亮的母亲骑上电动车，向店里的男主人打了个招呼后右手手腕一拧，扬长而去。

　　“我去接小宝顺便去趟商场，看好店，待会儿大宝回来了你们就先上楼——”

　　店内的男主人坐在店里低头看着手机，向电动车离开的方向摆摆手。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顾行舟百忙之中抬眼皮瞄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6:30，初三部的差不多该放学了。

　　他暂停了手机里播放的科幻电影，摘下在耳朵上挂了一小时的耳机，起身伸了个懒腰，扫视一圈空空荡荡的小店，随后一瘸一拐的走向超市门口，准备关门。

　　“哎哎！老板老板！等一下等一下！再让我买点东西！”

　　顾行舟抬起来刚准备拉下卷帘门的手顿住了，只见不远处落有些慌张的跑过来一名男子，个子不高，差不多二十来岁，短平头，黑框眼镜，黑西服白衬衫公文包，打眼一看就是工作勤恳的上班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耽误您五分钟，我就买点儿水和面包。”

　　顾行舟小声说了句没事，随后重新拉开店门，让年轻人进来。

　　年轻人进来后先是左右望了望，锁定面包架后径直走过去，开始挑选。

　　顾行舟也没管他，站在门口拿手机给筱赟发消息，提醒他早点回家，今晚他亲爱的妈妈想出去吃火锅。

　　还没等到筱赟的回复，年轻人已经挑好了自己要买的东西，拿过来后放到冰柜上等着结账。

　　顾行舟清点的时候，年轻人还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唉老板，小店生意好做吗？”

　　“还行。”

　　“嘿嘿，不瞒您说，其实我也挺想自己开个小店的，可奈何资金不够，没有本钱。”

　　“一共26.3，给你算25，扫这里。”

　　顾行舟把二维码的牌子递过去，拿出一个塑料袋装面包，年轻人付着款继续和他聊。

　　“唉老板，这大热天的，你怎么又戴口罩又带帽的，不热吗？”

　　顾行舟拿面包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立即掩饰过去，轻笑一声，将黑口罩拉下来一点，露出了他那布满伤痕的左脸脸颊。

　　“我怕吓着顾客，尤其是那些小孩儿，他们要是见着小店老板长这样，就不来我这，全跑到对面店去了。”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用推眼镜遮盖了一下“也是也是，钱转过去了啊，老板也喜欢小孩儿？”

　　“还行吧，不过他们有的时候也挺招人烦的。”

　　“哈哈，是啊是啊，走了啊，打扰您关店休息了。”

　　“没事，常来啊。”

　　年轻人转过身和顾行舟挥了挥手，差点撞到后面放学回来的筱赟，两人擦肩而过。

　　“爸，我妈回来没啊。”

　　筱赟一步踏上两层的小台阶进到店中，把书包往凳子上一扔，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封面有炫酷人物形象的游戏软件，准备大干一场。

　　“快了。”顾行舟面无表情的拉下卷帘门，“不许叫爸，我就比你大15岁。”

　　“那我妈还只比我大17岁呢，我不还是得叫她妈。”

　　“别这么说你妈，她一个人把你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唔…那你打算啥时候和我妈结婚啊？”

　　“……”

　　每次问到这个问题，顾行舟都会回避，他径直向超市内可以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顺手牵走了筱赟的手机“不许玩，好好复习准备中考。”

　　“唉！爸！我都全年级第一了，这成绩你还不满意嘛，就玩一局——”

　　筱赟伸手去抢他心爱的手机，被顾行舟一只胳膊拦住，“那你要是中考考不上实验，小心我直接摔你手机扣光你的零花钱。”

　　筱赟心里一惊，摔手机这事顾行舟真干得出来，上回摔手机一下子直接把他的前任宝贝手机摔了个五马分尸，零花钱扣光，这部新手机可是他花了两年时间省吃减喝才买到的。

　　“爸——”

　　“再喊我现在就扣光你的零花钱，然后告诉你妈这一年都不许给你一分钱花。”

　　“别别别，哥！我错了哥！”筱赟连忙双掌合十鞠躬作揖，苦苦哀求，求顾行舟放过他那一个月10块的零花钱。

　　“复习去，手机扣下，考完试再还你。”顾行舟将筱赟的手机揣进兜里，转身上楼，留下站在楼下干瞪眼，敢怒不敢言的筱赟。

　　“为什么我还没听到翻开课本的声音！？”顾行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筱赟不在做无谓的反抗，立刻独自一人搬起着小马扎，把课本放到冰柜上，开始在无边无尽的学海中‘快乐’的遨游，心里不断重复‘为了手机为了手机…不…我爱学习我爱学……’

　　二楼是三间小卧室，每个房间也就够摆下一张一米二的小床和一个折叠小桌子。

　　顾行舟来到自己的房间，掏出筱赟的手机给筱伊打电话。

　　“伊姐，你们母女俩逛个商场准备逛到几点啊，这么晚了还不回来，”顾行舟声音微微太高，压盖住了在话筒旁手指敲击的声音“快点回来啊，你不是说还要去吃火锅吗。”

　　“唉，我们快到啦，”女声下微弱的敲击声传入顾行舟耳中“差不多五分钟，你们收拾一下吧，记得关灯啊。”

　　“好。”

　　挂断电话后，顾行舟悄无声息的将贴在手机壳角上的微型追踪定位器扣下来，向窗户外用力一扔，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外面收垃圾的垃圾车内。

　　他拿过一个书包大小的旅行黑色双肩包，挑了几件衣服装进去，转身下楼。

　　“筱赟，你妈快回来了，把书包收拾好，咱去吃火锅。”

　　“好耶！”

　　终于从知识的海洋中游出来准备上岸的筱赟欢呼着，下一秒直接被顾行舟一脚踹回去。

　　“带一本复习资料。”

　　“……”

　　.

　　火锅店里热闹得很，临近门口的位置作者几桌谈生意的老板，桌旁摞着几箱啤酒，有一种不把合作方喝倒不罢休的架势。

　　顾行舟带着一家三口要了个小隔间，不吵，从那个角度还能望见门口。服务员递上菜单来，点完餐后没过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顾行舟和小姑娘筱琛吃饭都很安静，他俩面对面坐着，时不时的对视一下相视而笑，然后继续安静的用餐。

　　筱伊和筱赟就不一样了，他俩绝对充分体现了什么叫男孩儿随妈，从刚才在车上到现在吃饭，他母子俩的嘴就没停过。筱伊跟他聊学习，让他好好复习准备中考，筱赟就问她和顾行舟结婚的事，他们边说边吃，还吃的不亦乐乎。

　　顾行舟从火锅里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麻酱碟里蘸了几下，正要往嘴里送，忽然，火锅店外一道红蓝交替的光闪入顾行舟眼中，他瞳孔微缩，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戴上口罩向门口看去。

　　好巧不巧，目光正好对上推门而入的第一个人，这人约莫着近三十岁，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五官深刻挺拔。

　　身高大约在185到190之间，身穿公安蓝色制服衬衫，袖扣向上挽了挽，露出臂部好看的肌肉线条。下摆扎进西服裤里，黑皮鞋。

　　他进店后向前台出示了一下警察证，短暂的沟通过后，前台抬手指向顾行舟这边，那男人便向这边望过来。

　　竟是来找他们的！？

　　店里温度高，玻璃上结了层水雾，不过还是可以隐约看到，门外站了几个人，都紧紧的盯着里面看，应该是便衣警察。

　　转眼间，那男人已经来到近前。

　　“您好，打扰一下，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池燃，”他拿出警察证“现依法办案，还请你们配合一下。”

　　顾行舟点了点头，池燃的目光随后转向筱赟，道：“你就是筱赟，对吧。”

　　筱赟被吓了一跳，迅速咽下嘴里的饭然后点头回答道：“是。”

　　“请问你认识秦曲吗？”

　　“认，认识…”筱赟看了一眼筱伊又看了一眼顾行舟“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死了，就在几小时前，”池燃平静的说到“而她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