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西南风》我是鹿鹿安

6、6

　　说完，脑子里突然响起一抹熟悉的声线，还带着相当嫌弃的口吻，她不由联想起说这句话的本尊，同时浮现的还有那人的表情。
　　她不由哆嗦了一下。

　　陆骁嘲讽她：“你从小喝到大的，还想骗我？”
　　她急忙撇去脑中的那张脸：“喝喝喝，加红豆和布丁，去冰，五分甜。”

　　然而车子在经过最近的一家奶茶店时直接开了过去，又过了三个路口，然后停在了一家茶餐厅外。陆骁将车子熄了火，松开安全带，朝着她的方向微微探身，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了一只钱夹：“还没吃饭吧？顺便一起吃了。”

　　郑西河只得跟着下了车，被服务员一直领到靠落地窗的位子，陆骁很快地点了杯奶茶，然后将菜单推了过来：“你要吃什么？”

　　“我不挑食。”

　　“那我随便点了。”

　　郑西河想到之前他“随便”之后的壮观，急忙伸手截住菜单：“千万别随便，我吃艇仔粥。”

　　现煲的粥，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米都快熬化了，一勺下去，整个胃都想舒舒服服地舒一口气。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挑着碗里的花生，突然听到陆骁放下了筷子。

　　“西河。”
　　她抬起眼：“嗯？”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他环起双臂搁在桌上，收起了那种皮赖劲，表情认真，眼神柔软，如果不是郑西河了解他，恐怕都能误会他想要表白。因为，他的眼神，实在是太像看一只狗了，而且还是流浪狗。郑西河捏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粥，闷声回答他：“十多年了吧。”

　　十一年前，在她十二岁那年，她妈妈失踪了。

　　她在派出所外蹲了三天三夜，办案民警怎么劝，她都不肯回去。夜里下起大雨，她躲在窄窄的屋檐下，浑身湿透，整个人仿佛泡在了水里。陆骁冒雨骑着自行车回来，胳膊下夹着一把伞，是留给她的。

　　那时的陆骁也才不到二十岁，是新闻学院的尖子生，被老师分配到报社实习，那段时间刚好天天蹲守在派出所，正好跟的民警就是负责她的案子。

　　眨眼，十一年就过去了。

　　郑西河放下了勺子，抽了张纸，不停地擦着嘴。

　　“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看到你，想跟你随便聊聊，”他顿了顿，继续，“还恨你妈妈吗？”
　　她盯着碗，摇头。

　　陆骁沉默了一会，其实从他正式工作以后，他也帮着找各个资源渠道，发布了不少寻人启事，但最终都是石沉大海，查无音讯。他摸了摸鼻子，迟疑着开口：“那你爸呢？”

　　她突然站起身，椅子被推向后，发出刺啦一声响，她顿了顿，哑着嗓子说：“我吃饱了，我想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后视镜下挂着个晴天娃娃，伴随着车子的前进摇摇晃晃。郑西河盯着那个娃娃，想学着笑一下，没成功。

　　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外，有门禁，外面的车都得登记，郑西河嫌麻烦，没让他送进去。陆骁看着她麻溜儿地打开了门，没忍住，喊了下她：“西河，今天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郑西河回过头来，咧着嘴笑了下：“不生气。”

　　“不许把我拉黑。”

　　“……”

　　看见她的笑容顿时变僵，陆骁笑了：“删了又加，加了又删，不嫌累得慌。”

　　她一生气就喜欢拉黑人，幸好他见多识广，早就习惯了。要不是他人Nice，恐怕没人能招架得住她这坏毛病。

　　郑西河被黑得体无完肤，招呼都懒得打了，一把抓住车门就想下车，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副驾驶座地上的驾照，她还是好心提醒了下：“你驾照掉了。”

　　陆骁一看：“估计刚才拿钱包时掉的。”

　　他弯下腰去够，不太顺利，郑西河索性替他捡起来。证件是打开的，她一眼就瞥到他的照片，其实眉清目秀，帅气逼人的，但她就想怼回去，还没开口，她就惊讶道：“你也属兔啊？”

　　陆骁挑起眉：“也？”

　　她尴尬地笑了下，收好驾照递过去，刚才还黑着的一张脸，顿时神采飞扬起来：“那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她想起几个小时之前，她评价冷飘飘的那句话，变脸狂魔，她莫不是如此。

　　眼前的陆骁显然被问懵了，她正期待地等着答案，耳边突然传来敲窗玻璃的声音，咚咚咚，三下。

　　这节骨眼儿上！

　　她略显烦躁地扭过头，愕然看到孟南照阴沉的脸。此时，此地，为什么他在这里？她脑子还没转过来，只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俩字来：“下车。”

　　另一边的陆骁探出头打量了孟南照一眼，然后问：“你朋友？”

　　电光石火之间，郑西河“嘭”一声把车门给拉上了：“不是，不认识，咱们快走吧。”

　　陆骁又懵了，还在消化信息，那边的孟南照已经用力拉开门，一手撑住车顶，俯身凑到她面前：“郑西河，我说话你当没听见？”

　　跑不了了……

　　她梗着脖子僵坐了几秒，很快就选择了自保，她利索地将驾照折好还给陆骁，跟他告了个辞，然后麻溜儿地下了车。陆骁没动，看着车外的两个人，孟南照没什么好脸色地瞥了他一眼，抓着郑西河垂在后领口的帽子，将她拖走了。

　　“那人是谁？”他忍着不开心，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不开心。

　　郑西河当然更没明白他的不开心，不以为意地回答他：“电视主播啊，你没见过？”

　　难怪有点眼熟，他平息了几分，接着问：“和你很熟吗？”

　　“认识快十多年了吧……”

　　才平息下去的情绪又上来了。孟南照沉默下来，紧紧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粗着嗓子问：“你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做什么？”

　　郑西河紧紧闭上了嘴。

　　突然，他蹦出了三个字：“不可能！”

　　怒气冲冲的一句命令，两人都怔住了，郑西河紧紧闭上的嘴不由又张开了，想憋出几个字出来，最后还是没成功。

　　孟南照看到她的表情，又有点嫌弃了，伸手一推，将她推得离自己远了些。

　　郑西河的嘴张得更大了。

　　孟南照：“你别忘了，你现在在追我，所以不可以对别的男人朝三暮四。”

　　郑西河：“……”

　　“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烦躁地跺了一脚地面，伸手将她从车门旁隔开，然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开出去好一截，他才抬眉看了眼后视镜，那丫头还站在那，微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表情呆滞，脑子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有点闷，伸手打开了换气系统，然后将椅背调得舒适一些。不行，还是闷，他又把车窗降了下来。很快，车子经过了一家茶餐厅，路口的红灯恰好亮了，他徐徐停下，望着这个刚才来过的地方，沉思起来。

　　他不是要去公司的吗？为什么跟着那辆越野车绕了这么远？

　　加一脚油门，车子朝着公司疾驰而去。

　　大概就因为上午闹这一出，孟南照一整天的气压都相当低，会议室里，投影幕布上反射出来的光照着他的脸，滴水成冰。秘书Michelle偷偷瞄了他好几次，不敢吱声，只默默为他准备好会议需要的资料，然后撤了出去。

　　会议进行到一半，孟南照终于忍不住了。

　　座位对面的集团CEO蒋天骄仍在侃侃而谈，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按捺着自己的情绪，温声开口：“Oscar，抱歉打断你，据我所知，丰汇海产食品厂已经经营近百年，这样一家百年企业，又是离岛的金字招牌，更重要的是，他解决了岛上那么多居民的工作，你现在强行要收购丰汇，不仅让那些工作了数十年的岛民统统失业，还会让百年招牌……”

　　“你很爱吃鲍鱼？”

　　不等孟南照说完，蒋天骄已经失去耐心，挑着眉，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孟南照紧了紧牙关，毫不客气地盯着他：“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蒋天骄两手一摊：“你也知道是生意？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拿那块海域填海造陆，你知道能比一个食品厂再多挣多少吗？孟大少，做生意啊，不是做慈善。”

　　会议中途停止，两人不欢而散。

　　孟南照脸色铁青回到办公室，拽开座椅，重重坐下去，背过身，面朝着落地窗外波光粼粼的海。
　　Michelle端了咖啡走进来，轻轻叩门：“孟总，您的咖啡……”

　　“放桌子上吧。”

　　Michelle知道他心情差，他同蒋总经常意见有分歧，两人做事完全不同风格，一个激进，一个保守，一个铁手无情，一个怀柔慈悲，没有对错，只是不合。公司合并才一年，很多地方还需要磨合。她将咖啡轻轻放下，好心提醒：“孟总，刚刚您的手机有几通来电。”

　　孟南照揉了揉太阳穴，转身拉开抽屉，拿出手机，一一回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