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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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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如果说十月十五送亲时，王元宝还只当女儿是出城游玩一圈，那么三朝回门当天，他才真正有了“嫁女”的实感。一早唐哲修领着运送礼品的马车回府时，前院有序地吵闹了一阵，王元宝看他形单影只地进后宅来，却总觉得他身后还应该带着什么人，想着想着，老泪噼里啪啦地在礼单上洇出水花。
“小姐辰时回府省亲，老爷是喜极而泣了……”唐哲修递上手巾，“还是思念小姐的缘故？”
“我是这十几年又当爹又当娘，心肠软了，如今也学起老婆子们的做派……”王元宝抬起头疯狂眨眼，“小唐，我向来信任你。因你又年轻又机敏，心肠实在、做事利落，又是自家人……其实那日，如若柳萱最终没有提起他来，我是属意你来顶这个缺的。”
唐哲修垂下目光：“老爷，折煞我了，我只是府里的用人，家乡亲眷又远在千里之外，如何庇护小姐呢？”
“你会想到这层，也是因为你有过这份心。你想过真心爱护她，所以会考虑她真嫁给你之后的打算，可那黑龙仿佛没有想过这些，他只是顺着柳萱的意思罢了。”
王元宝拭去眼角的残泪，摸着礼单的烫金封皮出神，他觉得自己早已想透。匆忙将柳萱配婚是无奈之举，在这层无奈之下，王元宝也曾试过推己及人：如果是皇帝要将云锦阁的老板娘硬塞给自己做妻房呢？那日听完小唐的报告，他也少有地矛盾了起来——他既希望敖澈对女儿真心实意地爱护，又希望两人只是作假戏的朋友……错不了，黑龙至少也是比自己还年长的人了，世间动乱纷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怎会把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真当作女人看呢？若换作小唐自然是不行的。思来想去，王元宝头痛欲裂也没理出个头绪，将茶盏“咚”地搁到桌上。东楼云板正卡着这个时刻被击得鸣起来。
“奇怪，刚过卯正三刻。”
唐哲修嘟嘟囔囔地出去迎报信的家丁，回来时脸上有些慌张。
“老爷，外面来了一位青年，名李四的，带着宫中侍卫的令牌，说是陛下特命他到府里贺喜，顺道坐坐小姐的回门宴，也好回去复命。”
“这简单，安排他与众宾一同在堂下，好生招待就是了，你慌什么？”
“虽只是我与小姐的猜测，这李四……”唐哲修压低声音，“只怕正是太子。”
王元宝沉吟片刻：“只当寻常宾客招待。你出城去迎一迎小姐，不必多说什么。”
唐哲修出门与李四打了个照面。李四依旧是抬着下巴，长身玉立，一身侍卫的装束，头上攒金丝发冠在晨风中流光溢彩，活像一座秀气修长的宝塔。宝塔以点头寒暄拦住了他：
“唐管家。出去迎你们小姐和姑爷么？”
“是了。”唐哲修把迎宾牙笑给他看，“李大人，还请入席，小姐即刻便到。”
18.
“所以是派他来做监视了？”柳萱总结道。
“也算不上监视……甚至我们都不晓得他是不是真奉了皇命而来，反正他是来了，而且身份缘由都很正当。”眼看要到府邸所在的大街，唐哲修叮嘱道，“既然来了宫里的人就不好误时，小姐得早做安排。”
已经听到街口住着的大婶与货郎高声还价，柳萱知道要到家了。敖澈什么也没说，只把腕上的珠串摘了下来，一抬头对上柳萱的眼睛。
“待会若是太子发难，一切有我圆着，你顺着我说就是了。”柳萱冲他拍胸脯，“而且他不见得知道你的身份，不用太过紧张。”
敖澈看她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眼里含着点笑意，仍是很轻地“嗯”了一声，示意她伸出胳膊来，将珠串绕到柳萱手上。柳萱腕子纤细，比在自己这多绕了一圈。
“为什么给我戴？”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住，敖澈没有回答，掸了掸膝上的衣褶利落地下车，柳萱掀开车帷，敖澈果然在伸手迎自己。秋风刺骨，柳萱知道那掌心是暖的，没了那串黑珊瑚，没了护臂，黑龙化人的腕骨原来也能这样好看。
柳萱把手炉留在了车里。
19.
王元宝拎着携手而行的“新婚夫妇”来到厅堂时，李四冰种翡翠般的面容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纹。
回门宴不似喜宴那般诸多繁琐规矩，王元宝邀请的都是父女二人在长安中的亲友，也私心请来了云锦阁的老板娘，说是“答谢为小女裁制嫁衣之劳”，柳萱进门时拉着敖澈向这位婶婶行了礼。而李四算半个钦差，并不与任何人相熟，因此原本是独自坐一桌，不过小环很欢迎他，自请作陪。
府邸里是自己的主场，柳萱心情放松下来，换成敖澈被牵着鼻子走了——他的确是谁都不认得，而亲友们都主动来向新姑爷敬酒，柳萱称呼一位，敖澈学着回敬一位，像念喜歌的一唱一和。王元宝在一旁瞧着，倒真是看不出敖澈究竟几分真心，只是瞧他们俩一个人高马大的被围拢着，像骆驼站在羊群里；一个稚气未脱却颇有主心骨的架势，古灵精怪的像只小鹿精，竟越看越生出几丝般配来。
真是奇怪，不知让小唐看看自己与那云锦阁老板娘，是否也有此感想。
这边王元宝杵着下巴看热闹，那边李四看热了眼：
“杨姑娘，你之前可曾见过这位敖公子？”
小环给他斟了杯酒，摇摇头：“没有。我是头一次见，之前见过他家仆人来送聘礼，办事利索极了，说话也得体，像是颇有门风……如今一见主仆同德。柳萱写信来也说他很会疼人，这福气真是好，您说呢？”
“王家玉叶金柯。郊外做津济的，门风再大，他也是一介布衣，如何相配？名位低妻家一头，自然谨小慎微，算不得真心宠爱。”李四轻轻接过酒盏，起身道，“陛下爱民如子，叮嘱我务必亲自道贺，还请杨姑娘与我前去敬酒。”
小环想说我腿麻了，但一看李四脸上不容拒绝的表情，只好扶着桌角站起来陪他去。
20.
李四气势汹汹地杀到东上首，敖澈正弯着身子让街口的大婶给他“看手相”，旁边还挂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李四记得柳萱曾揍过的，像是被打没了叛逆期，如今擦了鼻涕装作大人模样，抓着敖澈的腰带问“你娶了柳萱姐姐，那什么时候我能娶妻呢？”
李四摆出假笑，心说这轮得到你问？
敖澈进来时，已经做好了太子直接冲上来笑里藏刀阴阳怪气的准备，但没想到酒过三巡，众宾客都不像太子，要么是王元宝的官场友邻——年龄与他不相上下，要么是含着笑意的女宾，于是一见有年青男子过来，敖澈便如临大敌地扯了扯柳萱的袖角。
柳萱示意他先不做声，而后笑眯眯地迎了过去：“李兄，难为你前来，今日不当值么？小环，我说你到哪去了，云瑛正找你呢。”
小环摆了摆手，瘸着腿赶紧坐到云瑛身边，住街口的大婶很有眼色地拉着孙子回到座位去了，王元宝已经开始挨桌答谢——找着由头到老板娘那桌去，主位这边罕见地冷清，却有些剑拔弩张。
“陛下听闻婚讯，特意遣我来府上贺喜。”李四皮笑肉不笑，“祝贺柳萱姑娘，鸿案相庄，永结同心。”
“陛下日理万机，民妇在此拜谢圣意。夫家山高路远，不便入宫谢恩……也烦请李兄好生回话，”柳萱低头作谦虚状，一只手挽过敖澈，介绍道，“郎君且看，这位是在宫中当差的侍卫，叫做李四，只比我大上两三岁，我以前进宫请安时他多有照应，如兄如友。”
“拙荆从前对您诸多烦扰，承蒙海涵。”敖澈对上李四的目光，“多谢。”
“怎么会……令正入宫时言笑晏晏，李某只觉沁人心脾，并不烦扰。”李四开始笑里藏刀，“柳萱姑娘深得圣心，也曾是门下省魏公的座上宾，可谓女中丈夫，宫中无不交口称誉。”
柳萱一听见“魏”字，直接浑身发毛，面上维持着笑容偷瞄敖澈，手上加了点力气，生怕他血压飙升当场再次暴走，没想到敖澈的回应轻描淡写：
“古语云，巾帼不让须眉，何来‘女中丈夫’一说？何况柳萱良善又玲珑，向来极得人心，世间少有，自然人人称颂。”
“是了，从前宫中妃嫔皆想为自家皇子求一位良配，多少双眼睛盯着县子家的小姐看。” 李四的笑容中有些落寞，不过很快添了一丝轻蔑，“没想到她一朝婚聘，真就没入宫门王府。”
“天家富贵，也少不了明争暗斗，李公子久在宫中想必见得多了。”
说着敖澈执起柳萱双手，眼中柔情款款：“得妻如此，自当竭力爱护，只望她活得自在，不愿她日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柳萱望着敖澈双眼，虽觉他柔情不达眼底，却也感叹他的演技精妙，第一眼自己的确是有溺在其中之感。王元宝在不远处看得也老泪纵横，借了老板娘的手帕拭泪，心中两层欢喜。唐哲修仍然翻着白眼，找了个催菜的由头出去了。二人深情对望，一副鹣鲽情深样子，李四自觉插不上话，正好王元宝请他入座开席，于是顺势下堂。家丁们一端上菜品，敖澈立刻换回一张清水脸，柳萱总觉得他有些愠怒，桌下捏了捏他手指：
“我知道你心里横着难受，晚上我都听着……就快完了，可千万别出岔子。”
敖澈垂下眼帘遮住眸中冰霜。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注：云板，报事之器。作传令或集众之用。《红楼梦》第十三回：“凤姐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正是丧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