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节动京城》西风冷月

38、第三十八章

　　让君归来接谢渺，而不是谢渺去接君归，这让谢渺很不爽。然而事已至此，都到了这个份上，不爽也只能认命。
　　小黑小白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从门口探出头来：“城主，马上就成亲了，你是什么心情？”
　　谢渺笑道：“先别问我，小黑的病怎么样了？”
　　“哎呀，正要说呢，”小白皱眉道，“青栀灵草两天前就没了，还是我悄悄跟李掌门赊账买的，麻烦您回头把账结一下？”
　　谢渺取下耳钉，从里面拿出来一把青栀灵草，又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找到了钱，递给小白：“这些先拿去用，你把钱给李掌门。”
　　“好嘞。”小白应道。小黑可以听见一点点声音，扒在门上说：“城主，这个药真的管用，我现在不靠着小白也能自己出门了！”
　　谢渺看了他一眼：“你俩还是一块儿出门吧。跑丢了还好找，你万一不小心惹出什么麻烦来自己解决不了，那就不好了。”
　　明珠腰上系着大红腰带，赶来谢渺门口：“谢青岚，接亲的队伍到了，你该上马了。”
　　不坐花轿是谢渺最后的倔强。
　　谢渺翻身上马，小黑小白紧随其后，君归一身龙凤呈祥的婚服，脖子里长命金锁的红线若隐若现。他用力一拉马头，高声笑道：“谢哥哥！跟我回家了！”
　　骏马扬起前蹄，更显得君归风光潇洒，明媚恣意。
　　两人肩并肩骑马而行，街道两旁的起哄声震耳欲聋。君归大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谢渺也罕见地笑了，虽然嘴角挑得并不明显，可还是没躲过大姑娘小媳妇们的眼睛。她们叫着笑着，用手帕掩着嘴议论纷纷。
　　今天休沐的朝臣都来到了辰国公府祝贺，就连远在朝堂之上的凤平也隔空传了音。
　　就算成亲了，也依旧没人敢招惹谢渺，所有人都是在和君归说话，谢渺这边显得冷冷清清。明玉带着君沙莽的灵牌和养灵瓶端坐高堂，花酌这个时候就从瓶子里暂时出来了，躲在桌子下面，羡慕地瞧着。
　　拜完了堂，饮过交杯酒，谢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着还是没有什么人来理自己，于是就坐到了一旁的饭桌上，专心吃饭。
　　明玉盯着谢渺，有些想笑。他好像永远都吃不够睡不够。
　　谢渺狂风一般吃完了那个桌子上所有的菜，只剩下一堆空盘子。一旁的仆人惊恐不已，正哆哆嗦嗦上去打算收拾，谢渺问：“还有吗？”
　　仆人吓得一颤：“什么……什么还有吗？”
　　谢渺很不高兴：“我问你菜还有吗！还要我再问一遍？！”
　　“啊啊啊啊！还有还有！小的去给您拿！”仆人一溜烟跑向厨房。
　　谢渺趁着这空当，盘算着无间城那块地以后该怎么办。说实话，他在无间城待了这么多年，好像还真没看请过里面到底长什么样。平时大雾从来不散，只有阎王殿奈何桥那一块是清明透亮的。现在无间城塌了，只剩下一堆废墟，谢渺也寻思着怎么用那么大的一块地干点好事。
　　他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耳钉。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谢渺刚刚发现，人还可以进到耳钉里，里面是真正的辰息神境，只要耳钉不损毁，他在里面躲多久都不是问题。这倒是个世外桃源。看来辰息也是舍不得自己这么好的地方就此消失，于是将它封存起来送给谢渺。
　　谢渺想一直看着君归，所以没有去洞房等着。他就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吃东西，看着宾客把酒言欢，觥筹交错。
　　看的腻了，谢渺就走出门去。现在是傍晚。黄昏时分，金乌渐沉，给大地上的牡丹花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外衣。
　　今年的牡丹花开得格外旺盛，几乎泛滥成灾，香气浓郁到令人头昏脑涨，密密麻麻地全部挤到了路上。谢渺觉得这是凤诗舍不得，回来看他了，坚决不让把这些花儿铲除。可它们这么一直挡在路上也不是个事儿，谢渺也不想它们被碾落成泥，于是自己动手，小心翼翼地把朱雀大街和几条主干道上的牡丹花都摘了下来，用灵力封在了辰息的神境之中。
　　谢渺手中是一瓶动京城，他一边闻着酒香，一边用手在眼前遮住太阳，静静地凝视着那片夕阳。他忽然想起来，这好像是他在青州谢氏灭门之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太阳落下。这一回，没有鲜血，没有尸体，有的只是欢笑一堂，喜字成双。
　　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一直绵延到视线模糊看不清的地方，好像是在替冷酷无情又伤痕累累的主人热烈地拥抱着这个让他们尘土满面的人间。
　　君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从今以后，在谢渺心中，夕阳不再和死亡挂钩，而是代表着一句又一句的——新婚快乐，喜乐安康。
　　谢渺费很大心思订了一对龙凤花烛，要在洞房里燃烧整整一夜。进了洞房，谢渺关上了门。
　　君归有种不祥预感，嘴硬道：“我……我……我要在上面！”
　　谢渺一边脱衣服，一边瞥了他一眼：“就你还在上面？想什么呢。”
　　君归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嗯……我们……嗯……”
　　“再说了，你会吗？”
　　“……那我们轮流来！”
　　谢渺定定地注视了君归几秒，噗嗤一笑：“好，随你的心愿。”
　　用灯罩挡住龙凤花烛明亮的光，谢渺抱着君归倒在床上。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君归的腰，然后与君归十指相扣。谢渺抵住君归的额头，低声说：“小君。”
　　“嗯？”
　　“不管怎么样，我们以后，都要百年好合。”
　　“好。”
　　烛火晃动，幔帐轻摇，谢渺的腰带随意地搭在君归的外衣上，见证了这些的，只有偷偷笑着闭上眼睛的太阳。

　　第二天中午，凤平下了早朝，困倦地吃完午饭，揉了揉还没睡醒的眼睛，哈欠连天。周凌关心道：“陛下，下了早朝，您还是早些去午休吧，您年纪还小，千万要保重龙体才是。”
　　凤平谢了他的好心，走向自己的寝宫。他有些累了，想让杨康抱着他，可又觉得那样失了自己大魏天子的威严，于是硬撑着自己走。边走边嘟着嘴埋怨：“杨叔，你说这个谢渺也真是的，父皇丧期才过了没多久，他就急着和我舅舅成亲，肯定早就没安好心。”
　　杨康没来得及接话，谢渺爽朗的笑声就传入两人的耳朵：“哈哈哈哈，小陛下可是在怪罪我吗？”
　　凤平生气了，奶凶奶凶的：“你给我出来！”
　　十一岁的小宝贝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谢渺从空中落到凤平面前，一把抱起他来：“陛下，别来无恙？”
　　凤平捶着谢渺的胸口：“你放朕下来！你下次要是再擅闯皇宫，我可就让杨叔捉拿你了！”
　　“好好好，下次不闯了，”谢渺把凤平放回到地上，“我是来找陛下，请您让我去皇陵，探望一下先帝。”
　　凤平挠了挠头，纠结了一会儿，同意了，他嘱咐道：“你可不许把我父皇变成鬼啊！”
　　谢渺：“……”这宝贝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凤诗连人带魂一起进了棺材入了土，要是想聚拢他的魂魄让他化形为鬼，就先得把他坟刨了。别说谢渺干不出来，就算真干了，凤诗化形成功以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把谢渺打成高位截瘫。
　　谢渺带着玄幽和绝华一起来到了皇陵。凤平跟在他身旁。当他看见谢渺取出玄幽的时候，好奇地问道：“这把琴的琴弦怎么是断的？”
　　谢渺用绝华在凤诗和君皇后的皇陵前，慢慢弹了一遍《万里山河万家灯》。弹完之后，谢渺收了绝华，将手放在玄幽的琴身上，内里一用力，玄幽化作了齑粉，四下飘飞。
　　谢渺叹道：“长烟说这把琴没能当他的陪葬品，是他的遗憾，现在我绝弦以谢知音，也算是填补了这个遗憾，把玄幽古琴送给他当陪葬品了吧。”
　　勤俭持家的凤平一阵心疼，心想好好一把琴碎了它干什么，就算琴弦断了实在修不好，也可以扔到炉子里当柴火的嘛。
　　（玄幽：没人为我发声的吗？）
　　谢渺忽然转身：“陛下，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关于无间城的，能不能出去了说？”
　　于是凤平只好牺牲了自己午睡的时间，把谢渺带到宫里。
　　谢渺道：“无间城崩塌之后，露出的千里土地都很肥沃，我想着，要不变废为宝，在那里垦荒种田，安置流民，重新建起一座城来。无间城原先的土石木梁也都有很多可以用，外形损毁的也可以用作燃料或是地基，反正那个地方那么大，现在新生的树木都长出来了，在大魏的土地上总那么空着也不好，您说是不是？”
　　凤平觉得很有道理，叫来周凌商量。周凌同意了这个方案，但他说要朝廷派官吏去管辖。
　　谢渺有些不悦：“周大人，那里本就是我的地方，还是我看着要安心一些，也更稳妥不是吗？”
　　周凌反驳道：“谢城主，可你有那里的地契吗？”
　　谢渺笑道：“周大人怕是读书读傻了，那种地方，谁会给它专门写个官方认定的地契呢？人间朝代更迭不知道多少次，算上大魏之前，百十来个国家都没有人能够把无间城怎么样。千百年来它就坐落在那里，怎么会有地契呢？我从小在那里长大，总比外人要更熟悉。”
　　周凌一拍桌子：“有你岚煞的名声在，还会有人到哪里去吗！”
　　谢渺倒是稳如泰山，气定神闲：“您不会以为从古到今，都是无间城里把外面的人拐进去做奴隶吗？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他们觉得无间城十恶不赦，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无间城的任何统治者从来没有强迫过外界的任何一个人进入无间城，能进去的，要么是在外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要么就是被家族宗门送来试炼的小孩子，他们进了城之后，当城主的也不会管，并不像是你们想象的强迫他们做些什么。他们无论是进城，还是在城里从事什么工作、怎么养活自己，跟城主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城主的侍婢下属，也无非是看在吃住条件比较好而已，又或者趁着这个机会拼了命赌一把，看能不能把老城主杀死自己取而代之——我就是这么上位的。”
　　周凌冷静下来，听谢渺继续说：“所以，周大人，无间城还是一片死亡地狱的时候，上赶着来找它的人就络绎不绝，现在拨云见日，若是将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们收留在那里耕作繁衍，那岂不是来的人会更多？”
　　周凌想通了：“谢城主说的也有理，那就听听陛下的意思吧。”
　　凤平在迷迷糊糊中被叫醒：“嗯……朕也觉得谢渺去比较好，你可不要在那里继续胡作非为。”
　　谢渺道：“管是我管，不过陛下和朝廷如果想派人来监督，我也没有异议。”
　　文启元年，无间城改做守云城，由谢渺镇守管理，朝廷派监察官员协助，让各地的流民集中到守云城，开垦种地，经商贸易，往来不绝。城外也修了四通八达的官道，中途设有驿站。
　　新城落成之际，君归来找到了谢渺。他问：“谢哥哥，这个守云城，是取自‘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看来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
　　“哎，我可提醒你，这以后可要按时纳税的。”
　　“我用你提醒？”
　　“对了谢哥哥，你那么多钱，都是从哪里来的？还剩多少？”
　　“天机不可泄露。”谢渺神秘一笑，“还剩很多。”
　　说完，他向城中走去，君归在他背后愣了一会儿，追上来骂他：“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