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节动京城》西风冷月

26、第二十六章

　　谢渺拉着小黑来到了君归的房间，却是空无一人。谢渺习惯性地警觉起来，没想到隐隐约约听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屋子后面争吵为什么不把马蜂窝捅下来。
　　“这什么时候多了个马蜂窝！我最讨厌这东西！有没有办法把它捅掉啊？”
　　“你是不是傻？这玩意儿能随便捅吗？你把马蜂窝捅了，那人家能同意？蛰不死你才怪！”
　　两个声音毫无区别，样貌也毫无区别，旁人根本无法分辨。
　　谢渺已经是两次听到这两个人……或者说这一个人因为一些很奇妙的小事和自己吵得不可开交。他本想去劝，可是到了地方，却又未语先笑。
　　君归和辰息缩在墙角，用宽大的袍袖挡着脸，旁边人畜无害的小蜜蜂嗡嗡乱飞，根本没看见他俩。
　　谢渺用力憋着笑：“设个结界隔开不就好了。”
　　辰息问：“隔开啥？这屋子？那人怎么住？”
　　君归骂道：“是隔开这个蜂窝！可是那样的话，它们不就被憋死了吗？不太好吧？”
　　最后辰息叹了一声：“算了，万物皆有灵性，我在花圃里面经常与它们为伴……罢了，再耗费些法力，将它们移至后山深处吧。”
　　谢渺和君归这才发觉，辰息的法力用一点少一点，真的没有多少了。再加上他刚才那个炫酷的出场，可以说捉襟见肘。
　　辰息肯定比谁都清楚。他从出生到现在，数不清多少万年的时光里，也记不清自己一共来过人间几次，可从来都没有过这么虚弱的时候，看上去如此不堪一击。他精心制作了一个分身，细细准备了一番，玉冠华服，精致整洁，刻意没有灌输大量的法力，再最后看了一眼那幅画像，用重重封印锁住了自己的真身，来到了喧嚣嘈杂的人间。
　　辰息的魂魄被怨气侵染得太强烈，以至于渐渐失了神性，也就等同于看着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事到如今，就算谢渺没有从书中看到解决方法，辰息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时日无多了。
　　他在神界孤零零地待着等死，万古如长夜。他这一辈子，好像就和“来不及”三个字紧密相连。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哪怕竭尽全力。
　　可他即便变成了这样，曾经骨子里的良善也总有些残存，他心里总还是有一些柔情的眷恋，不单单是对月无言，还有别的东西。于是他精心打扮，整洁衣冠，打算来到人间，最后再看一眼。
　　无论看到什么，无论结局究竟如何凄惨，也无所谓能不能再见到自己日夜思念的月无言……一切都无所谓了。辰息没打算再回去，因为他最不能忍受看到自己爱人残破零落的样子。
　　辰息悉心安顿了一窝蜜蜂，并未伤它们分毫，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个蜂窝，目光堪称温柔。
　　不知为何，谢渺很累，坐在君归的桌子旁边，竟然就趴着睡着了。小黑也累，摸索到了一个凳子，放在衣柜的旁边，靠着衣柜也睡了过去。君归去帮忙安抚伤员，辰息本来不想理，但后来君归实在解释不清，辰息也只好去了。这倒是给了谢渺睡个好觉的机会，连日的疲乏困顿都随着平稳的呼吸声烟消云散。
　　一觉醒来，谢渺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缓缓坐起来，发现小黑睡得比他还沉，没有要醒的迹象，就一个人走了出去。天色已是傍晚，应该过了很久，辰息和君归依旧没有影子。
　　因为他们又在厨房，当着明玉的面，围绕着香菜这个话题对彼此展开了猛烈进攻。明玉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好，只能无奈地拿了两个放了香菜的饼，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吃。
　　谢渺只让他们两人自己去吵，单独把明玉叫了出来，尽量显得自己很乖：“明掌门……虽然这次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明玉震怒：“还不小的麻烦？你TM这叫捅了天大的篓子你知不知道？！”
　　“是是是，知道知道，月露山的损失我一定照价赔偿，晚辈就是有个事儿，麻烦您帮帮忙……”
　　“滚！”明玉气得不想和他说话。
　　谢渺深深吸了一口气，给明玉顺气：“明掌门，晚辈只是需要月露山产出的几味药材，并不是名贵之物，当然如果您不肯廉价给我，价格也是由您来定的。”
　　明玉明明仰着头看谢渺，却给了谢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你要干什么？”
　　“方才我带着黑无常去看了李掌门，李掌门有办法治好他的病，需要几味长在月露山的草药作为辅料，请您高抬贵手，要多少钱都行。”谢渺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哀求的意味。
　　“你要给黑无常治病？”明玉的声音陡然严厉，甩开袖子就往后山走：“不行！能让你接近未愁就已经是放纵了，现在给你提供治疗黑无常的药物，岂不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休要再痴心妄想。”
　　谢渺焦急地赶了上去：“前辈，明掌门，我知道仙门百家因为我而迁怒与您，是我连累您了，可是黑无常从未招惹过月露山，之前他和姜宗主的恩怨，也都是姜氏弟子有错在先，您就把小黑当做是个身受重伤的寻常病人，现在有希望得到救治，明前辈，您就……”
　　“不行！”明玉拒绝得很干脆。
　　后山树林荫密，古树遮天蔽日，地上杂草荆棘遍地丛生，走在上面需要格外小心。明玉不知自己为何来了这里，周围空旷无人，幽深静谧，只听得见谢渺急促的呼吸声。
　　明玉不知道以谢渺的性格，到了这种地方，强取豪夺的可能性有多少。但出乎明玉的意料，谢渺多次苦苦哀求，见明玉依旧不为所动，于是轻轻闭了闭眼，心里一横，来到明玉面前，直挺挺地跪下，同时捉住了明玉的手，力道极大，想抽都抽不回来。
　　“明掌门，明前辈，我从来没有求过别人什么，这一次就算我求你了。”谢渺仰头望着他，“已经十五年了，黑无常的病再拖着不治，他就真的变成个残废了。前辈，以前我不懂事，对您多有得罪，我给您认错道歉，但黑无常跟我同甘共苦，有能治他病的办法，我不会视而不见……黑白无常本性温良，只是为了在无间城里面活下去，才不得不成为这个样子……他们做过的事都是我让他们做的，都是我的主意，他们只是听从命令罢了，今天您就当时我为自己的手足兄弟来和您求药，您不管无论责备我，只要……只要……把药给我就好……”
　　谢渺的膝盖和小腿正好触在一片枯倒的荆棘丛里，棘刺入肉极深，明玉已经可以看到鲜血缓缓流出。
　　他终于有些于心不忍，道：“黑无常病的年岁不少了，想必是要细水长流，长期服药。你至于这个样子，为了一个半残之人？”
　　“半残也不是他的错，当时小白……白无常重病，没有食物，我和黑无常出去找吃的，在城里面只能和别人抢，那个人抛了一把毒粉过来，原本是向着我来的，小黑推了我一把，他自己没来得及躲，就成了这样……”
　　明玉眼看着谢渺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几乎染红了枯草地，皱了皱眉：“你先起来吧。”
　　“求您把药给我。”
　　“好好好，给你就是了，一言不合跪什么跪……”明玉把谢渺扯起来，扒拉掉扎在他腿上的棘刺，“现在还没到跪的时候呢……快赶紧把伤口整理一下，药过会儿给你。”
　　谢渺没管自己伤得多重，和明玉一同走下山去。半路，迎面遇见了……辰息。
　　辰息没和明玉打招呼，扫了一眼谢渺，眼睛眯了起来：“你的腿怎么回事？和他打架了？”
　　谢渺又变回了万年冰山，语气也是冷冷的：“后山荆棘衰草遍地，我本想去看看山上有什么，奈何天黑，不慎摔了一跤。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伤，没什么感觉。”
　　辰息和明玉一起默默看向谢渺下半身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的丝绸华服。
　　但谢渺说不疼，是真的不怎么疼。他忍耐疼痛的能力远远高于常人，只是小腿上被扎了几个小窟窿，真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是耐不住辰息心疼。辰息指了指旁边的一块干净地方：“别走了，不管疼不疼，你先坐下，把伤治好。”
　　谢渺急着去拿药，不想听话，被明玉强硬地摁在了地上：“你这么血淋淋地就回去，想吓死谁？”
　　谢渺不得不坐下疗伤了。辰息却蹲在他前面：“我来。”
　　谢渺快被他气笑了：“你本来就没剩下多少法力了，逞什么能，省着点用吧。”
　　辰息头也不抬：“我给你治好，你再借我一点。”
　　“什么毛病？非得用我的？”
　　“好玩。”
　　明玉＆谢渺：“……”
　　算了，他说好玩就好玩吧。
　　“我的小君呢？”
　　“吃饭去了。”
　　辰息治好了谢渺的伤口，顺便还修复了那件价值不菲的绸制长袍，向谢渺伸出手，还勾了勾手指：“借我点？”
　　谢渺翻了个白眼，与他击了一掌。辰息叹道：“哎呀，还挺大方。那我先走了，你和你未来配偶的师父好好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