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少九重天》三刺鼠王

80、风雪中的破教堂

　　郊外确实比城区里要冷些，雪花轻轻地飘下，沾到人身上却还是极为容易化成雪水的。但终是沾不到君璇与白素的身。

　　两匹骏马载着两名绝色的人儿一路狂奔，翻山越岭。半个多时辰之后，走到了偏僻之处，君璇从怀中掏出一只金哨子，放到两片丰润的唇畔边响亮地一吹，面前不多远，便是万丈悬崖！白素白此处的景致不甚熟悉，但神识所达之处，两处崖壁相隔也有百丈有余，便是这上好的成兽期凝玉宝马也不得过去的。偏头一看，君璇还是神态自若的样子，心下便也不加多疑。

　　马蹄悄然无息却依旧迅速，天空中却传来两声清越的鹰鸣，一瞬间，两道金影俯身而下！

　　君璇喊一声：“白素，松缰绳！凝玉，停！”此言前后不过秒钟时间，白素果断地松了缰绳，与君璇一道，在两匹通体漆黑的凝玉宝马于崖壁上赫然停住身体的一霎那被惯性高高抛向天际。巨大的金鹰扇动完全舒展开来的金色翅膀，君璇与白素下一秒已稳稳地落在了金鹰的鹰背上，向下的鹰身绕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弧度，又直冲天际。凝玉的速度固然好，但终是比不上庞大的巨鹰的。

　　成兽期的凝玉宝马早已对自己的脚程收放自如，如今才能说停就停，紧紧地在悬崖边刹住身体，若是换得普通的马匹，怕是会直直掉下悬崖，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场了。见到君璇与白素骑上了巨鹰，两匹通性的矫健马匹没有多加留恋，转头又朝皇都的方向奔回去了。

　　如今已是十二月，正值一年中最寒冷的冬季，越往北，便也越冷得人浑身打颤，更别说是云层之上的气候了。君璇面上戴着一副巨大的滑雪眼镜，是让手下特地打制而成的，让她在高空中不必担心被事物刮伤眼睛。此刻她只觉得周身寒风呼啸，空气中的小分子在自己的貂皮袄子上凝聚一起，形成了一层白霜，若是普通的人，定会因为寒冷或者缺氧而变成一根冰棍了。也幸好君璇与白素两人的灵力雄厚，这一点寒冷对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兽类化形虽比人类修炼的时间要漫长上许多倍，但是一旦功成化人，便有了自己的空间。凌枫，凌浔，赤剑都有这样的空间，可以储物之类的，并且随着功力的增加，储物空间也更大。如白素与凌赫这入了妖圣的两者来说，储物空间更是大得惊人，可谓是平白地可以创造出另一方天地来，说是可容纳一片山川也不为过。如今两人的生活所需都放置在白素的储物空间中，若非必要，这连着几日便是在天空中度过的。选择在寒冷的高空中飞行，君璇自然有自己的原因，除却巨鹰在空中的速度比凝玉快上许多，路程也因为直线而缩短不少之外，也是为了入那极寒之地作一个适应。

　　越往北，高空的空气越加稀薄，也不需要在过高的地方飞行了，鹰身向下，顿时舒服不少。连着好几日的飞行，君璇已觉得趴在鹰背上的四肢僵硬，不得不引用内功缓解，着实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白素则是巴不得立刻飞那极寒之地，把冰雪圣罗兰寻得给凌枫炼药。见君璇又开始运功直腿部关节，自知道在这鹰背上没有任何运动，甚容易导致四肢僵硬，便道：“君，估计也差不多到了，不如先找地方修养一晚？”

　　人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逞强到头来不过自讨苦吃，再说了，巨鹰本不是在风雪之地成长的。越往北，就越寒冷，怕是这些巨鹰也会越来越不适应的。高空中，君璇也不多推辞，趁着此刻夜黑风高，一路向下。黑云早把月光层层遮掩起来，大雪纷飞，不再似大煌的雪花一般零零星星地飘落了。

　　在千米之上的高空飞行了几日，贴近地面时即使白雪皑皑，也不觉得冷了。不过抖身之间，覆盖在貂皮上的雪花自动洒落。巨鹰的眼力极强，很快锁定了雪地中一座荒废似的屋子。四周的数木多数已落光了叶子，干巴巴地撑着一树的枯枝，偶尔也有几株松柏，也被大雪覆盖住了原本的面目。那屋子不能说是破庙，倒是一座废弃的教堂，塌去了小半个角，也离破庙相去无几了。

　　巨鹰的降落使得暴风更猛烈了几分，积在地上的厚雪居然也被扫开，方圆几丈露出了地面原本的样子。白素自储物空间唤出大块的肉食，先让巨鹰狼吞虎咽地吃了，补充体力。大块的牛肉正是补充能量的最好食粮，储物空间能保持食物的新鲜，对于常年在野外生存的巨鹰来说，生的牛肉也是再美味不过了。

　　君璇与白素正摸着巨鹰泛着金色的脖颈，忽听得一声“咕噜”的吞咽声，不觉警惕地齐齐循声望去。只见那破教堂的一处，正有一个约莫八九岁大的孩子，金棕色的头发，两只蓝色的眼珠一瞬不瞬地望着不断被巨鹰吞咽的生牛肉，一副吃惊的模样。那孩子穿得却是比君璇白素两人还要单薄，一件约莫原本是棕色的破袄子也被洗得发白，小嘴冻得发紫，却还不断地对着牛肉舔着嘴唇。

　　见到那孩子的下一刻，两人收回了警惕，也不过是個穷孩子而已。吃饱喝足的巨鹰又飞向变得灰蒙蒙的天际，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君璇与白素携手往教堂内走去，那孩子急忙闪到一边，因为消瘦而更显得巨大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生怕自己挡了两人的路一般。正如神识所探查到的，里面的草堆上还躺着一个人，呼吸时有时无，似是睡着了一般，除此之外，倒也还算干净，也能遮蔽风雨。

　　能在暗中视物的君璇与白素自顾自地找了一个放置着少许稻草的角落，席地而坐。白素拢了一把柴，一挥手，燃起一团温暖的火焰来。既然那孩子已经看见了她们的巨鹰，也不必刻意避开什么了。四只肥大的兔子很快上了架，一壶美酒也放到一边温热起来，君璇自顾自地开始盘膝运功。

　　那半大的孩子又缩回了自己的角落，一双大眼睛可怜地望着架上香味越来越浓重的兔子。

　　教堂外的风呼呼作响，又覆盖了巨鹰扇出来的空地。君璇将灵力引入各个关节，在各大穴脉中游走一番。精纯的灵力很快让身子发起热来，貂毛皮裘也显得过于累赘了。

　　白素一晃手，平白地变出几个瓷碗来，以一把匕首轻轻划开肥得流油的野兔皮，兔肉在刀下化作一片片均匀的肉片，准确地跌到碗内。白素柔荑一挥，一只盛着完整兔腿儿的瓷碗如长了眼睛一般，飞到那孩子的面前。

　　此举换来蓝眼孩子的不可置信与狂烈的欣喜，确认似地又望了望收功举箸的君璇与白素。见白素回给他一抹淡淡的微笑，便连瓷碗也不顾，直接抓起兔肉就是一口咬下。细嫩的肉感与丰润的汁水溢满了口腔，他狼吞虎咽生怕白素一时反悔，又将兔子腿儿给收回去一般。君璇不觉心里一暖，白素是何等的良善，想必是为了弥补之前受大厥国王所制约而翻下的杀戒吧，她看不得那样的孩子委屈。

　　那孩子啃了几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爬起来，举着那恐怕比他的小胳膊还要壮些的兔子腿儿，趴到那草堆上的人跟前，一直叫着：“啊嬷，啊嬷！有吃的了，啊嬷。”好一会儿，草堆上的人才缓缓醒来，借着火堆的光，望到了孩子手上被啃了几口的兔腿儿，颤颤巍巍地道：“吃的？有吃的了？！咳咳咳”那女人的语气欣喜，听上去有了一些年纪了，伴着剧烈的咳嗽。

　　孩子高兴地道：“嗯，是啊，啊嬷，快吃，趁热吃！”说着把兔腿儿凑近那女人的嘴边。

　　“天儿，你哪来的，咳咳，肉？”

　　“是那边两位神仙给的呢！可香了！啊嬷快吃！”闻言君璇与白素心中莞尔一笑，只不过给他一只兔腿儿，那孩子居然把她们当成神仙了。

　　女人动容地张嘴去咬，一口也要回味许久。几口之后，她又道：“天儿，你吃，你吃。”

　　孩子吸吸鼻涕，咧嘴笑道：“我吃过了，啊嬷你吃，吃了病就好了！”借着火光，更显得他如小萝卜头似的单薄，抓在稻草床沿的小手上长着几枚冻疮，已经成了紫红色的了。君璇与白素看在眼里，倒是個孝顺的孩子啊。

　　小渊与凌赫自君璇的襟口袖袍里爬出来，一兽一只兔子，吃得不亦乐乎。

　　君璇将兔肉放入口中，又喝了一口酒，浑身暖洋洋的，不觉也懒懒地对白素道：“看这样子，约莫也快到了。”

　　白素将貂皮大衣收到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杯中的酒，也道：“嗯，这离最后的【别离城】应该挺进了，约莫再飞几个时辰兴许就是了。”

　　君璇侧耳听了听外面的风雪声，无奈又道：“再往北，金鹰怕是会不适应那风寒了，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白素一笑，“可不是么，”顿了顿，又坚定地道：“无论怎么样，我一定要把冰雪圣罗兰给找到的！”

　　两人食量不大，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只听得另一个角落传来一阵剧烈而压抑的咳嗽声，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室内显得极为清晰。“哇！”地一声，一口浓稠的痰被躺在稻草上的女人吐了出来。那孩子手中的兔子掉在地上都顾不得拾，急忙坐到一边，扶起那女人，焦急地拍着她微微驼起的背心。

　　“啊嬷！啊嬷你怎么样了？”见那过了半百之年的女人重重地咳了好几次，似乎连心肺也要随着咳出体外，孩子焦心地询问。女人喘上几喘，眼睛也睁不开，疲惫地倒回了床上，无力地呼吸。孩子一边给老妇人顺气，一边心疼得快要掉下眼泪来。

　　孩子的啊嬷如跌到岸边的鱼儿一般，弱弱地呼吸，伸手抹去孩子眼眶的热泪：“傻天儿，啊嬷没事，没事。”

　　孩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在妇人又一次的咳嗽中掉落。再也顾不上其他，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跪倒在君璇与白素面前，“神仙大人，神仙大人，求求神仙大人救救我啊嬷！救救我啊嬷吧！”说罢，一颗小脑袋在冰冷的地面上磕得咚咚作响。

　　君璇不觉微微怔然，这孩子，还真把她们当作天降的神人了？白素则急忙罢手，声音恬静，“我们，不是什么神仙。”

　　那孩子却不信，泪水沾在被冻裂的脸蛋儿上，一个劲儿摇头：“是的，你们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求求天主，救救我啊嬷！你们救救她吧！”冻红的小手抓在一把柴草上，冻疮让这个年纪本该细嫩的手指变得肥大红肿。

　　那病重的老妇人听不得孩子一声声地哭求，泪眼迷蒙，颤颤地唤，“天儿！”

　　白素叹一声，“倒是個极孝顺的孩子啊。”君璇心中微微一笑，看来，这“闲事”，白素是打算要管上一管了。当初怎么没觉得白素是如此温文如玉，并且心软得如同豆腐似的呢？也怪不得凌枫会如此快地将佳人的芳心拿下了，果然慧眼识珠。

　　果不其然，那孩子听得白素一声叹息，更觉有望，不惜一切地要把住这一丝希望，一直要把脑袋磕破一般。白素转头，看到君璇嘴角噙着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一下仿佛被人看穿一般，不觉娇嗔起来。开叉的利落女装下摆原地一摆，曼妙的身影倒是直直朝着那病重的老妇人走去。

　　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的脸上流露出欣喜之色，急急忙忙地爬到老妇人的稻草床边，扫出一个位子。老妇人背着光，看不到白素的脸庞，只看到一个全身洁白无暇的女子身影，嘴张了几张，却是没说出任何话来。

　　见那孩子又要磕头谢恩。君璇却唤住他，“别磕了。”见那孩子止住身子，抬头，又用下巴點了點身边的位子：“过来坐。”

　　孩子微愣，这神仙的声音，真好听！怔然也不过一瞬之间，他很快爬起来，一骨碌儿坐在温暖的火堆旁边，只有一个感觉，“两位神仙，都好漂亮啊！”

　　君璇见他那呆呆的模样，暗叹世间贫富的无常，这孩子的真情，在这乱世中已是少有了。若是生在富人之家或是帝王之家的孩子，怕已经学会了攀比，学会了你尔我诈了吧。又或是一般的乞儿，在颠沛流离中必然也学会用一切面孔来掩饰自己，只为求一口饭吃。这个孩子，一双湛蓝的双眼还是清澈的，会感恩，会哭，会笑。竟让她，想起了另一双，如此一般蔚蓝的眸。

　　微微甩甩脑袋，君璇以匕首又切了一完兔肉，递到孩子跟前。这叫天儿的孩子受宠若惊地接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连声道谢。看着君璇将架上的兔子又切出一碗肉来，剩下的则分给了小渊和凌赫。他更确信，面前的，一定是从天上来救赎他们的天主！这个念头，直到这孩子老死之前都不曾褪色过，但这都是后话了。

　　白素伸手在那妇人手腕一探，不一会儿，妇人的身子在半空中浮起来，看得将兔肉囫囵地塞入口中的天儿一阵目瞪口呆。

　　不一会儿，白素转身回来，孩子急忙上前查看，却见那妇人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那小脸上甚是精彩，欣喜，惊讶，不敢置信，一瞬间都全了。

　　仍旧是有些虚弱的老妇人自己也欣喜万分，立刻挣扎着在小天的相扶下爬下稻草堆，“感谢天主！天主万恩！”

　　这礼，白素是受下了，她又做成了一件好事，面上却没有太大的荣耀，只是一如既往地恬静。翻手化出一个药罐子，一缕洁白的新雪被招引进来，合着放入的珍贵药材慢慢沸腾起来。

　　室内飘起一阵药味，却不似一般的中药那般带着浓浓的浊气，只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

　　看着一老一小单薄的身影，白素正想示意两人重新坐到火堆边，准备说话的红唇突然顿住，眉头如君璇一般，慢慢向一个角度挑起。有人来了，而且是一队人马。

　　果然不过片刻，外围传来了一阵带着低喘的粗糙对话声。“教堂，前面有果然是個破教堂。”

　　似乎说话的人又像谁请示了什么，不一会儿，教堂的大门被一脚踹开，风雪呼啸着涌了进来，掀起了那老妇人盖在身上的稻草。约莫十多人一下子挤了进来，高大的身形让破教堂的空间似乎一下子缩小了不少。

　　一名大汉“呸”了一口，道：“哟，居然真的还有人！”他眼眸一转，先是看到了坐在火堆面前的君璇与白素，门外的风不住地灌进来，而两人面前的火焰却纹丝不动。当下心道：“这地方居然还有此等高手？！这两人，惹不得！”又一眼，看到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天儿与他的啊嬷，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当下认定那锦服的一男一女（君璇与白素）定也是无情之人，若不然，怎么不分一缕火焰给这些穷人。

　　他不甚客气，大声道：“你们两个，到别处去赖着，这位子，爷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