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是云》令妻

3、第 3 章

　　深夜时下雨了，余婧准备睡了。程初轻轻给她捻好被子，准备去阳台抽根烟缓解一下自己一天的疲惫。

　　“阿初，你去哪？”余婧拉住她的衣袖，“就在这儿好吗？”

　　程初转过身安抚好余婧，虽然程初嘴上是拒绝了余婧，但不代表她对余婧完全没有别样的感情，刚余婧低头抽泣，还不容易哄好了便不想让余婧再难过，便细声哄着她：“我就在阳台，你睁眼就能看见我，好好休息，睡醒我送你回学校。”

　　确定了阳台的位置能被看见后，余婧才松手让程初离去。她不知道程初说的站在和她一样的高度是什么高度，但总归是给了她个机会，她没有理由再无理取闹了，今天已经很麻烦她了。

　　明明已经和心心念念的人如此亲近了，为什么余婧心里还是觉得空缺着。程初明明就站在那儿，她却觉得离她好远好远，她知道自己还没有走进程初心里，手上的余温早已褪去，如果不是程初的背影就立在眼前，余婧会怀疑刚刚那般温柔和她说话抚过她指尖的人是不是程初。

　　程初平日待她好，但说话言语方面也是平辈人怎么样轻松怎样来，今晚这样的亲昵喃语还是头一次。

　　没关系，就算程初现在不爱她，保不齐以后会爱她。只要她站得足够高就好了。

　　程初扯开衣领，让风全部灌入自己的衣袍，足够清醒后才回到卧室，走到床的另一边躺下准备入睡，余婧挪动着身子凑过来，抱住程初：“阿初抱我睡觉，求你了。”

　　程初没有抱住她，不过也腾出一只手让小人儿枕在了手臂上。待余婧完全睡着，她才阖眼。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发现程初依旧保持着昨晚抱着她的姿势，余婧心情特别好，细细打量起她的侧颜。

　　程初的睫毛很细但很长很长，直直的垂着像出生婴儿那般。皮肤很白皙，但丝毫没有透着血色，就像中世纪城堡里的吸血鬼伯爵一样，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程初的脸颊。

　　程初睡眠很浅，被这么一碰自然就醒了，缓缓睁开双眼偏过头看着余婧，然后起身坐起来：“昨晚睡得好吗？”

　　“嗯，还行。”很中规中矩的回答，见程初醒了也不好继续压着她的手，往一旁挪了挪。

　　程初拍了拍余婧的头，摸着她的秀发：“再眯一会儿我去准备早餐。”

　　如果这就是两人日后在一起的生活，那未免也太幸福，被程初这样的人照顾着，养在雍容华贵的别墅中，哪怕像那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也愿意。何况这是程初的笼子，她不愿飞出去。

　　程初下楼随便从冰箱里拿出几片吐司，麻利地煎了个蛋，冲了一杯冰美式还热了一杯牛奶，然后迅速端上楼。其实她也好久没做过早饭了，不过既然有人留宿，那还是得好好照顾才行。

　　“穿好睡衣到小桌子这儿来吃饭，吃完我把热水放好你去洗澡，然后中午我们出去吃饭，再送你回学校可以吗？”

　　又是反问，明明是不可违抗的事，程初偏偏喜欢用反问，就像上帝垂怜你，给你一个反驳的机会，当然，只是一个反驳的机会而已，并没有实操价值。

　　余婧的去洗澡时程初把她衣服丢进洗衣机，重新拿了一套自己的给她放着，还贴心的告诉余婧这套衣服更配那双高跟鞋。

　　她一直都这样，事事照顾她，事事考虑周全。

　　程初的衣服对于余婧来说略微有一点偏大，一件刚好能盖住程初臀部的衬衣可以让余婧当超短裙穿。

　　在门口程初依旧是贴心的蹲下来替余婧换鞋，不过穿的是她送给她的礼物。

　　“我们俩不可以一起穿高跟鞋吗？”她觉得程初给她买的这双，和程初放在鞋柜最上层的那一双很搭，穿的很搭配不也能让自己心里小欢喜一下吗？

　　程初笑了笑，还是选择了穿运动鞋：“穿高跟鞋开车，警察叔叔抓到我了怎么办。”

　　虽然心有不悦，但余婧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收拾好跟在程初就后面。她们俩的这场博弈中，从来都不是势均力敌。

　　程初带着余婧走进了一家从没有尝试过的餐厅 ，服务人员走过来递上菜单，程初推到余婧面前，让余婧喜欢什么就点什么。

　　然后还贴心的叫服务员换一杯热水给余婧。

　　服务员正给余婧倒着水，程初抬眼看着服务员：“小姨？”

　　沈云禾定睛一看，略有吃惊：“好巧啊阿初！”

　　“是啊好巧啊。”

　　“这是你朋友吗？”

　　余婧小声的咕囔一句：“快要是女朋友了…不算朋友。”

　　沈云禾立马反应过来是昨晚电话里的那个女生，打趣她：“那你可以提前叫我一声小姨，虽然我与阿初不是亲的，但起码我辈分还在那里对不对呀。”

　　这一说余婧高兴的不得了，有一种已经被所爱之人的亲属所认同的快乐，连忙叫：“小姨好小姨好。”

　　程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倒不是因为沈云禾发现她们两个，而是自己在用餐，长辈却在服务自己，心中说不出来的别扭。

　　反倒是沈云禾大大方方的告诉程初：“搬家之后原来那个店里的工作我就辞掉了，在家附近重新找了个，工资马马虎虎的够生活就好了。我给你们介绍几个好吃的菜啊。”

　　“谢谢小姨！”余婧抢先回答。

　　吃饱过后谢别了沈云禾，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并排着走，程初贴心地为她拉开了车门，还挡着车框不让余婧撞到头。

　　坐在车里余婧拿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了一张照，程初没想那么多只当是小女生在普通自拍，却不曾想余婧拍的是她们俩的合照。

　　“我可以发在网上吗？”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程初还当余婧是拍到了车里的内饰所以才问自己。

　　余婧小手噼里啪啦地输入文案：昨晚和阿初睡在一起了，虽然没发生什么，不过这是一大进步。然后配图她和程初。

　　不一会儿微博下面便挤满了评论。

　　“我磕的cp终于成真了！”

　　“老婆的老婆好漂亮！”

　　“天呐博主好美，博主喜欢的人也好美！”

　　余婧一直都有随手记录点点滴滴的习惯，从遇见程初开始，再到喜欢她，一点一滴都在慢慢记录，因此也收获了一批少的粉丝。

　　余婧统一回复了一下大家：“谢谢大家的鼓励！我一定会尽早追到她！”

　　车还未启动，余婧戴上耳机听歌，分了另一半耳机递给程初，程初接过耳机，放的是很轻缓的钢琴曲。程初伸手整理了一下余婧耳朵里有点歪歪的耳机，两人隔得不近，但有错位，从外面来看，两个人就像是贴在一起亲吻。

　　余婧很沉醉其中，少女的脸上都有了红晕。

　　但程初没有沉浸在这个算不上美好的的小美好中，她发现了就在自己斜对面的人行道，赵老师正在注视着她们，手里还攥着手机。

　　发现程初在看她，赵心伊连忙把手机收了起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整理着自己头发，随后快步走了起来。

　　程初一路上开的很慢，像是在特地等着谁一样，还时不时往后视镜看，余婧提醒好几次她才正常速度行驶。

　　也就不到20分钟，车便驶进了学校的地下停车场。

　　送余婧回了教室后，程初并没有回办公室，转身下楼去教学楼大门准备截胡赵心伊，却又恰赶上学生返校。程初眼睛一定，加快脚步赶上快要消失在人群中的赵心伊，在她一头钻进电梯之前拽着她的手把她拉了出来。

　　赵心伊也没想到程初跑这么快把她揪出来，惊慌失措地甩开程初的手：“程老师你没事吧？你不赶着上班我还赶着上班呢。”

　　程初挑挑眉，抿着嘴浅笑一下，继续拉起赵心伊的手；“不急，还有半个小时课程才开始，赵老师陪我去趟厕所。”

　　几乎是被程初逼着走进了公共厕所，程初把厕所里的障碍牌拿出来放在门口，她不准有人打扰她办正事。

　　“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拿出来？”

　　赵心伊捏了捏手里的手机，还装傻充愣：“拿什么？程老师还不会觉得我坐的离你那么远能伸手偷走你的钱包吧？”

　　“我不介意直接抢过来摔烂你的手机，我也不介意我们一起去警察局商量赔偿。偷拍他人隐私，事小。”程初甚至还抬起手来整理了一下赵心伊脖子前的项链，然后用极度柔和的声音告诉她，“不过老子照样可以起诉你。”

　　赵心伊被她气的牙痒痒，不过也无可奈何，终于还是拿出了手机当着程初的面删掉了偷拍的那几张照片。照片很模糊，不过照片中的身形体态都可以看出是程初和余婧，那个位置拍出来的…程初正在亲吻余婧。

　　“赵老师果然是通情达理的人，走吧，我们一起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了。”程初转身一瞬间，赵心伊扯着她衣服一拉，大半的领口被扯开，胸口那个鲜艳的印记印入眼帘，红得发烫。

　　赵心伊惊讶得都无法组织好语言了，原本看见余婧上了程初的车只是猜测，有可能是顺路，结果又看见程初亲余婧的额头，现在眼前程初胸口的这个更是直接做实了程初和自己女学生的人不伦苟且。她结结巴巴的：“你…你和你自己的女学生！”

　　程初整理好衣衫，面不改色，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赵老师，我身上有几处胎记我都要和你说吗？”

　　推门进入办公室时，李恒神色凝重，见到程初进来后，快步走向程初，低声对程初说：“你怎么不看手机我给你发的消息打的电话？”

　　“手机？我习惯开静音了，怎么了？”

　　李恒调出手机聊天记录，在教师群里，那几张明明已经被赵心伊删掉的照片赫然出现在页面上。

　　程初猛地回头死死盯住赵心伊。

　　这个人，原来在删掉照片之前就已经发出去了，还发在了教师群里让所有人都看到！

　　李恒绕过程初走到赵心伊面前：“你平时喜欢八卦程初私生活就算了，程初没和你计较，你现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你是狗仔还是犯贱？”

　　赵心伊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吼着李恒：“关你屁事！我这是帮助教师和学生不要误入歧途！我这是正义之举！搞同性恋，恶不恶心啊？老师和学生，恶不恶心啊？”

　　“你不就是嫉妒程初每月的优秀评选压你一头？你不就是嫉妒别人过得比你好？别人有人喜欢？”不止李恒，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在帮着程初说话，大家都不喜欢赵心伊那个性格，总喜欢在别人背后嚼人舌根，天生善妒。

　　“你们管我？反正校长也知道了，程初你就等着卷铺盖…”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赵心伊脸上，周围空气瞬间冰冷到了零点，赵心伊的左脸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

　　“你打我？程初你打我！我长这么大我爹妈都没打过我！”她哭喊着像个泼妇一样张牙舞爪的就准备冲上去和程初争个你死我活。

　　李恒和另一个男老师一把拦住接近发疯的赵心伊，不让她往前靠一步。

　　“程初老娘撕烂你的脸！”

　　程初也气的不行，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回应她：“你爹妈没教好你不要生事造谣那就我来教。”

　　正当程初打算上前再补一巴掌时，校长走进办公室。

　　“闹够没？还要打我们就在这包括学生，全部看着你们两个打！”

　　果然在办公室外已经围满了学生了，不仅如此，还有跟在校长身后的余婧，以及余婧的父母。

　　校长办公室内，余婧的父亲神色很沉重，她母亲则抱着余婧掩面哭泣。

　　校长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程初和赵心伊都站在办公桌面前。他对着程初说：“程老师你这样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吗？知道会给学校产生什么影响吗？”

　　李恒站在一旁连忙打岔：“校长，这几张照片隔这么远，谁看得清呢是吧，说不定只是角度问题。”

　　“角度问题？”赵心伊冷哼一声，“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学校里谁不知道程老师对余婧特殊关照啊？把余婧当个宝似的。”还特地加重了特殊关照这几个字。

　　“单凭几张照片看得出来什么？”李恒还不死心，还想为程初争出个突破口，回过头对余婧说：“阿婧你解释一下不是那样的。”

　　余婧怯怯地看了一眼程初，程初闭着眼靠在墙上，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这才缓缓开口：“确实不是那样的，阿…程老师当时只是在帮我整理耳机。”

　　李恒听后对着赵心伊，气势凶狠：“听到没？根本不是你所说的那样！你造谣污蔑。”

　　哪只赵心伊根本就不怕，她翻出手机，划动几下，一脸得意地举起来，恨不得把屏幕贴到李恒眼球上：“好好看看这是谁的微博啊？这不是余小网红的微博吗？”

　　原来赵心伊一路上也没有傻呆呆的就那么走，而是拿出手机翻看着同城，余婧本身有一定数量粉丝，微博很快几千人点赞，就在同城发布中更容易被更多人看到，其中就有赵心伊。

　　不止这一条，往前翻还有更多，全是余婧个人的视角，记录着她爱慕着自己的老师的点点滴滴。李恒再也说不出话来反驳，余父余母也气的涨红了脸。

　　“不止呢，我可在程老师身上看到了红红的印子呢，也不知道是什么蚊子这么狠。”

　　“胡闹！”余父拍桌而起，指着赵心伊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的意思是我女儿和她的女老师发生了令人不齿的事？你一介为人师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为人师表，程初当然知道余父也是在暗示自己，为人师表竟干荒唐事。

　　“我相信我的女儿，她昨晚去的是高中同学家里留宿。和程老师只是不小心撞见了程老师好心顺路载她，至于照片，那个角度根本不能证明什么！赵老师手机里翻出来的我女儿发布的那些，也只是正常学生对于老师的敬佩，没有任何不妥。”

　　这是铁了心的护短了。

　　余婧也没想到自己父亲竟然如此维护自己，心中难免愧疚，低下头不再看众人。

　　程初明白，余父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帮自己的女儿，维护着自己女儿的声誉以及未来。

　　校长当然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但既然学生家长这么说了，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那他也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赵老师你都听见了吧，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是你想复杂了把事情最大化了。”

　　虽然校长语气平和，但赵心伊不是傻子，她知道校长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再揪着不放了，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程初，真有你的。”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办公室。

　　可是程初明明全程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她有点哭笑不得。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就到此为止，各位老师们，希望不要再提无中生有的事了。”余婧的母亲拉起余婧出离开。

　　余父则面向程初，低声着对着她说：“程老师，麻烦你跟我过来一下。”

　　楼道间，余父点起一根烟，程初一直默默的等着他抽完，这个父亲此时肯定也会觉得失望吧。

　　“程老师，我余某不是傻子，事情真相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今天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的女儿，我不希望她日后落个伤风败俗的名声。”

　　“程老师，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心智尚未成熟，会多事情都会想的太简单，但您不一样，您是个有社会经验的成年人，我相信您一定能明白一直下去的后果是什么，我不希望我女儿误入歧途。”

　　“我懂老师您也绝对不是想放任小女继续下去的人，只是不知道如何根断，但是我希望老师你能尽快使她就此打住，及时收手，不要愈陷愈深。”

　　“程老师，拜托您，离开她，彻底断绝，算我求您了。”说罢眼眶湿润，红的发亮。

　　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仪表光鲜，衣冠整洁，向一个年轻女人说出最恳切的话语，只为求她离开自己的女儿。

　　程初停顿了很久很久。

　　“我知道怎么做。您放心。”

　　程初和余父出来以后，余婧还在走廊尽头等着他们，余婧冲过来想抱住程初，但因为父亲在旁边她只是小跑过来然后停在了他们面前。

　　“阿初…对不起，我…”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什么都没做错，不要多想。事情已经解决了，你爸爸给你请了几天的假，你和爸爸回家好好休息，再回学校时，一切都恢复原样了好吗？”

　　余婧看向自己父亲，余父点点头：“都结束了，回家好好休息。”

　　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出校门后，程初回到办公室，李恒还有小鱼也在办公室里。

　　小鱼先开口：“程老师没事吧？你还好吗？”

　　李恒拍拍小鱼：“程老师回来了就说明没有事，我们让程老师休息一下好吗？”

　　小鱼点点头，随即跟着李恒出去还把门也带上了。

　　程初迅速的写好辞呈，发给校长及董事会。然后收拾好零零散散的东西，把手机拿出来，删掉有关于余婧的一切，然后离开学校。

　　离开大学后就一直在这个画室工作，两年了，其实也没怎么好好休息，终于可以给自己找个理由好好休息了。

　　回家的路上程初突然觉得很轻松，好像那些担忧烦心在一瞬之间全部发生之后，便是平静了。和余婧之间的进展快到她都有些恍惚，从快要确立关系到丢弃，前后也不过一天。

　　好在，唯一的好处是她又可以安排自己的时间自己的生活了，慢慢来，时间多的是。

　　阴差阳错的，程初下了地铁后又走进了中午那家餐馆，一位服务员迎上来：“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找…沈云禾。”

　　“云禾姐啊…她刚下班。”

　　下班了…也是，这个点应该是去接奇奇幼儿园放学吧。她谢过了服务员，转身出餐厅大门，她来这儿干什么呢，或许急需一个除了父母的长辈来和自己说说话吧。

　　高跟鞋撞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程初停下来靠在防护栏上，点燃一支烟，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人群，眼睛渐渐模糊了，她太累了，她想不明白，明明感觉一切都会是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一团糟。

　　余婧没了，工作也没了，她还没办法去怪罪别人，难道要去怪余婧吗？

　　她无力的蹲下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远处一个身影慢慢靠近。

　　“阿初怎么在这蹲着呢？”沈云禾骑着电动车停在程初面前，程初看着她，喃喃细语：“有点头晕…”

　　“你蹲着肯定容易低血糖啊，快起来，小姨送你回家。”

　　沈云禾拉起程初，程初顺势坐上了沈云禾的电动车后座，靠在沈云禾的背上。

　　沈云禾好瘦啊，背上的脊梁骨都有点突出，程初贴着她，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很清的仿佛青草的香味。

　　似乎沈云禾很开心，一路上都在哼着小曲：“奇奇的爸爸明天才回去工作呢，今天他去接奇奇了，我来接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禾，为什么你的生活那么如意，为什么你那么开心，你教教我。

　　“今天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吗？”程初突然说出这句话。

　　程初并不会关心沈云禾为什么一直在哼歌，也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只是觉得她该说点话，打破一下两人的一路无言。

　　但似乎沈云禾真的有在很仔细的想有什么开心的事，沉默了好一会儿，沈云禾开始说：“开心的事啊…其实也没什么开心的事啦，比如说今天不用接奇奇，比如说我丈夫告诉我下个月会涨200工资，比如说今天居然碰到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啦。”

　　沈云禾从后视镜瞥见了程初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一路上皱着的眉头也没放下来，她用胳膊肘碰了碰程初：“阿初你快看，那坨云像不像一条金鱼。”

　　没有金鱼，程初抬眼看到的只有日落西山，只有天边的昏黄。

　　“阿初你真幸福啊，你的女朋友长得漂亮感觉性格也很好。”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程初懒得去反驳了，回想了一下余婧，确实，余婧的性格很吸引程初，那么大大咧咧的敢爱敢恨说一不二，程初和她截然相反。

　　有心事也会憋在心里缄口不言，如果有人问起，她也会说，没事啊我自己已经消化好了。

　　“云禾，我今天有点累。”她声音很小，加上车在快速移动中，沈云禾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回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如果我也想你一样生活的话，肯定也会天天开心的！”

　　沈云禾知道，她最开始说的肯定不是这句话，但既然她改掉了，那也没必要刨根问底。

　　“阿初今晚再来我家吃饭吧，多一双筷子事。”

　　程初没有作声，沈云禾知道，她这是答应了。“可是今晚不能白嫖！你要帮忙给我打下手哦。”

　　又是那个老式的小区，猛吸一口，空气有各家炒菜的味道，混杂着老旧的树木和新开的樱花。是万家灯火，烟火人间。

　　多少个夜晚程初回到家，都是空空荡荡的毫无生气的房屋，在意大利是，在这儿也是。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回到家一个人的生活了，很少有个人给她打电话说，你快回来我在家等你。

　　余婧说过，昨晚说了一次，以后再也没机会了。程初想到这鼻子有点微微发酸。

　　“我可以抽根烟再上去吗？”

　　沈云禾靠着电动车，平底鞋踢着小石子：“好啊，不过给小姨也来一根吧。”说罢就夺过程初刚放在嘴间的香烟，“你小姨我，十多年前也是学校里叱咤风云的人物，校园里的大姐大，想当年，学校里除了班主任没人敢对我说一个不字。”

　　程初看着眼前的女人，温文尔雅的样子和大姐大实在沾不上边，笑笑：“真假的？小姨你这样的能是大姐大？”

　　却看见沈云禾熟练的点燃烟头，两根手指夹着，吐出来的气细细的，垂着眼却又抬眼看程初。像狐狸一样的女人确实迷人，程初不忍多看了两眼，这是她没接触过的类型。明明外表端庄朴素还带着优雅，但是神情却在这时危险又迷人。

　　她会不会是美杜莎。

　　两个人在楼下吞云吐雾好半天才上楼。沈云禾的丈夫已经接回了奇奇回家了。

　　老实的男人见程初再次拜访，不好意思的拉过沈云禾：“饭我已经煮好了，就等着你做菜了，但是…饭我只煮了我们一家的。等会儿我去下面吃昂。”

　　“知道了，辛苦你了，明天你走之前我给你做爱心便当带过去。”说完便推他坐回了沙发，转身示意程初进厨房打下手。

　　厨房很小，两个人进来都稍微有一点显得挤了，程初找了个角落蹲下削土豆，沈云禾麻利的切着排骨：“今儿给你做个土豆烧排骨，我新改良的。”

　　“小姨和姨夫感情真好。”

　　沈云禾细细的剃着排骨肉：“我和他啊相亲认识的，当时嫁给他就是觉得这个人为人憨厚，也肯努力。结婚这些年虽然没有挣到什么钱也一直在租房子住，不过两个人啊，帮帮忙忙的过日子，不吵架，就会很幸福的。房子的首付我们俩都快攒齐了，我总觉得只要双方不背叛，就是好日子。”

　　“奇奇也很乖。”程初附和着。

　　“我不求他能像你这么优秀出国留学和艺术挂钩，以后不要像我这么辛苦就好啦。”

　　“奇奇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出不出人头地都没关系了，奇奇他，快乐就好。”说起自己的孩子，沈云禾脸上都是温馨幸福的模样，上天能送给她的奇奇，她一定很高兴吧。“其实我知道你今天不高兴，能给我说说吗？说不定我能为你排忧解难。”

　　程初思索了一会儿，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然后说了一句：“我的爱情才萌芽就被踩死了。”

　　“今天中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在那之后就不好了，阿婧的父母希望我能离开她，我遵循了他们的意愿，就连工作我也辞掉了。”

　　沈云禾切菜的手顿了一会儿，随即又恢复哒哒哒的切菜声：“那那个女孩子一定很伤心，那你没有工作，打算怎么办呢？”

　　“先好好休息吧，毕业后就很少有自己的时间了，可以好好安排一下自己的时间，就当是放假了。说不定一辈子就这样当个废柴也挺好的。”

　　本以为沈云禾会告诫她不要自甘堕落，不曾想沈云禾只是回过头看向她，眼睛弯弯的好似有星星：“那也好啊，饿了就来找小姨吃饭，开开心心的不就好了吗。”

　　也是，开心就好了，想要开心又不是犯法的事，无所事事一辈子也没关系。

　　吃过晚餐，沈云禾坚持要送程初回家，说不放心她一个人，这么漂亮个姑娘一个人回家，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不好给程母交代。

　　沈云禾再次启动了她的小电动车，载着程初。开的不快，晚风吹在脸上痒痒的，感觉像是有人在很温柔的抚摸着自己。

　　“云禾，嫁给姨夫过这种日子，你不会觉得不甘吗？”

　　“不甘？你是说生活条件不好吗？其实也没有，每个人的眼界不一样。我的眼界，就只有一点点，所以我觉得没什么。”如果没有见过太多繁华，那这样的柴米油盐的生活才是最接近于大多数人的平凡吧。

　　“其实那会儿我第一次见到你，我还记得呢，估计你都忘了。”沈云禾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的还是程初的，“那时候我在乡下呀，每天的生活哪儿的瓜可以摘，哪儿的树比较好爬啦，隔壁家的谁谁谁又去河里摸了一条大鱼啦…直到你来了。”

　　“你穿着红裙子从一辆很气派的车上下来，姐姐牵着你，你很害羞，也不愿意和我打招呼，还是秀梅姐姐硬要你给我打招呼你才叫了我一声姐姐。”

　　“秀梅姐姐连忙让你改口叫小姨，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啦，但好歹我辈分在这里嘛。”

　　程初的记忆慢慢重叠，却还是零星半点的：“对不起小姨，我八岁时出了车祸，所以记性不好，你说的东西我有印象，不过我确实记不清了。”

　　沈云禾原本是明朗的眼睛突然暗了下来，也停下了正准备说的话，也不知道是在神伤程初八岁出的车祸，还是程初已经记不得她了？这件事恐怕只有沈云禾自己才会知道了。

　　送到小区门口，程初下了车，沈云禾上半身趴在电动车龙头上，看着站在一旁的侄女，路灯从她们俩头上打下来，沈云禾的睫毛影子映在她下眼的位置。沈云禾本身就是个美人，程初在脑海中想象沈云禾如果施以粉黛，会不会更加吸睛。

　　猫在车上的沈云禾，突然起身，走过来和程初并排站着：“阿初你知道吗，你小时候老说，你长大了不要谈恋爱，你要当我的新娘子，让我当你的新郎官，你真的说过的。那时候你好小好小一个，那年夏天我才17岁，但是天天带着你去后山的水库玩，好危险的。你那时候也很爱笑，至少那个夏天你经常笑。”

　　如果那个夏天没那么美好，估计沈云禾也不会念念不忘十年，“阿初，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

　　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全是沈云禾的声音，“阿初和我一起玩你高兴吗？你喜不喜欢和阿云一起啊？”

　　程初皱着眉头，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从眼眶里跑出来了。

　　高兴，实在是没有比那更高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