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不破楼兰终不还 ...
-
看着眼前须发皆白的四人,我连忙令其免礼。
“如今的局势,先生们也是看到了,也就劳烦众位了。”我直接的说道。太子厚礼迎来,而他们也答应下山,那自然就是已经答应了为我效力。
唐公不疾不徐道:“子房已经传书,说明一切,我四人不过是为不方便出面的人说话而已。皇后亦无须太过忧虑,事情并非无转圜余地。”
“哦,此话怎讲?”
“现下无非有两件事,陛下命太子出征,还有皇后一直忧虑的废立之事。”说道这里他抬眼看我,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吴实接口:“其实这两件事,它又只是一件事,若是有办法使太子留守都城,陛下亲自平叛,那么之后的废立之事,其实皇后已经掌握在手中了。”
“陛下今日便可到长安,此事怕是…”
“那么皇后何不设宴迎接?”
我看向这胸有成竹的四人,也决定赌一把,于是开口:“那就设宴长乐宫,召集群臣,其它的事情,还有劳四位学士指教。”
盈儿在旁不做声,他心里其实是厌恶的,我知道。可是人总是要保命,现在的他,也被逼的不得不反击了。
我派盈儿迎接銮驾,自己在长乐宫静候,我犯不着以身涉险,在荒郊野外跪迎。戚懿也是随驾回宫的,大概也要来此宴吧。
真是太热闹了。
看着宫人小心翼翼的摆放各色菜蔬醴酒,我跪坐在正位,却仿佛不处在这一片繁杂。我永远永远记得去年初雪的那夜,就是在这里,在长乐宫,冷风裹着血腥味迎面,永世不忘。
那夜的萧何,那夜的韩信,那夜的群臣,都在我面前飘过。我曾经以为我再也没有勇气踏足这里,可是我今日还是来了,赌的是自己的命。
“陛下驾到!”
我起身,然后走下木阶,跪在大堂当中。
群臣皆随于后,刘邦慢慢走近,然后平平的一声“皇后起来吧。”待我站起,各个臣子便拜见皇后,一套虚礼下来,我的后背也有些薄汗。
“皇后辛苦了。”还是这样的客套的话语,听不出喜怒。
“臣妾尽分内之事而已。”
他携着戚懿走向坐席,戚懿站立在侧席旁。我随后登上台,跪坐在他身边,此时戚懿和群臣方才入座。
刘邦抬头看向盈儿:“太子也该准备准备,前线粮草已经押到,朕已经派人出使淮南,若不成,太子便要领兵出征了。”
盈儿答诺,我抿了一口清酒,并不说话。
接着便是挨着挨着的问候,他是什么样的人,这问话前短短的一瞥,便看得出来我这些天到底干了些什么,有些人不在了,有些人不认识,而他还是温和的笑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看着他一次次举起的酒杯,却无比的提心吊胆,要知道,那举酒的手,随时便可变成杀戮的手啊。
于是决定开口一试:“陛下,歌舞已齐备,可要呈上?”
他略一点头,我拍手,便有礼乐舞蹈的倡优从侧室行出,琴瑟齐备,开始敲钟击缶,舞蹈起来。
乐声悠扬,可是很多人的心思都不在这里。
“韩信就是在长乐宫钟室伏诛的吧,皇后今日选的地方,不怎么好。”
“逆贼伏诛,正是国泰民安的开端,亦符合当下局势,臣妾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我轻轻挡回,然后敬酒,对于这样的试探,我已驾轻就熟。
我们相视一笑,嘴角扬起弧度,可是没有半分暖意,这样的戏,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每日都在做。
“戚夫人不打算献歌吗?”我看着在旁正要起身说话的戚懿,欣赏着自己一句犀利的话语是怎样瞬间洞穿她的企图,然后让她僵在原地。
“臣妾惶恐,但臣妾甫归长安,喉咙略微有一些不适。”她重新坐好。
“既然如此,那就另找人吧。”我望向左右,于是照着安排进行。
悠扬的笛声从殿外飞来,正是那一首出塞,群臣皆向外看去,却看不到人,只有泛泛暮光,洒一地幽黄。
笛音激越,但并不妨碍清商余音飘摇拖曳,这样中气十足又花哨的吹法,我相信有些人是听出来了。
余音三五的散在殿外,我不动声色,盈儿一脸惊异:“阿姊!”
接着就是交头接耳的声音,婵儿从门外行入殿中,袅袅婷婷,仍旧是一袭红衣,是旧日的公主常服。但比之当年出走的样子,却多了一分成熟稳重。
她硬要前来,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借她之力的。
“儿臣鲁元长公主刘婵,拜见父皇母后。”她跪地行礼。
刘邦早早就收敛了讶色,然后平稳道:“公主回来了,起来吧。”
这时群臣才看出端倪,慌忙的下拜:“臣等拜见鲁元长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这个封号从婵儿及笄那天就有了,可是也只用了那么短短几月。一直掩掩藏藏,今天的这一声公主长乐无极,来的真的是太迟了。
“昔时鲁元年幼,朕恤幼女,选宗室女贞敏公主和亲匈奴。宣平侯尚鲁元公主,一别数年,公主已然长成,而归宁长安,孝心甚厚,加赐汤沐邑。”刘邦宣着旨意,旁边内史与书记提笔疾书,他这句话有盖棺定论之效,史书上不至于写的太过尴尬。
“儿臣谢父皇。”
“平身。”
刘邦看向我,似乎在用眼神问我,这个他让步的结局,我可曾满意。我笑笑,却不说话,他要还给婵儿名分,加赐汤沐邑,是他自己的事,婵儿此次归宁,并不是来要着额外的恩赐的。
宫人在盈儿旁边加席,婵儿走近,并不坐下,而是执起酒卮面向众人道:“此次返长安,某虽不敏,亦看出经年之治,内外平和,敢以卮中之酒,以祝我朝万事绵延,国泰民安!”
既是公主举酒,众臣皆陪饮,我和刘邦亦举杯示意。
婵儿笑笑,然后自己斟酒,向上席的我们说道:“既祷国祚,这第二杯酒,敬父皇母后,愿我大汉永得贤明帝后,永无刀兵。”
我朝她笑笑,满饮一杯,然而刘邦的脸色却沉了一瞬间,他威慑的看着婵儿,这样的表情很是难得见到,很是怕人。婵儿从来都是骄傲的,不甘示弱的对视着,可是也并不再说话,跪下入席,不再提起刀兵战事之类的话题,更不用说往盈儿身上靠。
我此时才清清喉咙,以袖遮面,悄悄的对刘邦说:“外庭今日来的战报,英布在往北行军,肥儿已经调集五万兵马,准备在中原拦截。”
声音很小,又有伶人鼓琴,底下众人皆未听见。刘邦的眸子里怒焰一闪,还未及答言,我便补上一句:“盈儿恐难当此重任,还是陛下亲征才较为妥当。”
戚懿却听到了,于是脸上带笑,问道:“皇后也知道陛下时时咳嗽,身体不大好,才从代地经洛阳返回,未及调理,此刻又要带兵,不太好吧?”
她的声音清脆,抑扬顿挫,此时朝臣皆向上望来。
一时殿内气氛尴尬,我目光一闪,侄儿吕台吕禄走出:“小臣不才,愿请十万精兵,荡平淮南。”
盈儿也站起,婵儿拉住他,可是他却轻轻一把拂去婵儿拉在外袍的手,跪在大堂当中:“儿臣愿领精兵,荡平淮南,以固汉室。”
萧何在席上问:“太子将兵,须得完全,淮南富饶,那英布的装备皆是齐全。臣以为至少要三十万精兵,百万石粮草方可足够。”
我故作惊讶:“萧相此言当真?”
“臣鄙薄之见,还请陛下裁夺。”
我立刻起身,匆匆下殿,跪在盈儿旁边:“太子年幼,实在难当大任,如今要统帅三十万精兵,的确勉强。但是孝道不可不尽,国家不可不保,还请陛下恩准吕台吕禄之请,让他三人统率。此时樊哙未回,建成侯虽老,亦可辅佐太子。”
刘邦沉默了片刻。我的话已经说得这样清楚。如果硬要让太子将兵,那么必须将重兵交与吕氏,虎毒不食子,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把盈儿推出去。
他还在犹豫着,我立刻抱着盈儿,在大殿上哭出声来:“你要为国尽忠,哪怕马革裹尸而还,只要大汉无恙,你这个太子亦当得值了。”
婵儿走到我身边,为我拭泪,目光对视那一瞬,她也会意哭出声来。
刘邦终于开口:“皇后自持一些,不可在御前失仪。”
我擦擦眼泪,等着他开口。
此时臣工也纷纷说话,有的是我吩咐,有的是觉得太子带兵不妥,也有些人,心里不愿看到三十万大军归吕氏。
“皇后准备内廷事宜,萧何打点兵备粮草,朕将亲征。”
终于还是等来了这句话,也不枉我演这么一整场。他此去留下几月时间,足够我好好谋划。到时我再让有些人,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