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儿》连洗墨

40、舍得之间

　　学期初教育局曾组织全县教师考试，考试成绩与教师绩效等等一系列事情相关，于是校园处处洋溢着悬梁刺股的狠劲，绿树下白发苍苍的老王，小径处急急颂读的声音，花圃尽头冥思苦想的身影，老中青三代同场逐鹿，谁会被拍死在沙滩上？

　　一个月后成绩出来了，但并不公布。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没互相打听。后来就有鬼祟地谣传：“知道吗？咱校有个交白卷的，零分，真厉害。”

　　生而为人，免不了成为别人的谈资，别人构陷的对象。谣言愈演愈烈，己然不是什么秘密，滑稽的是谁也没胆拿到桌面上说，还自以为聪明的炫耀这似乎只有自己知道的秘辛。

　　别说，还真有固步自封，与外界隔绝的。当课代表小宇悄悄凑上来，“老师，你们谁考试打零分了？真水呀！”嘴里说着瞧不起的话，小宇心里却竖起大拇指，自己要是哪天交张白卷怕会被老师拍死吧。

　　赵安然一记眼刀，与你何干，与我何干？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八卦了。望着赵安然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小宇郁闷得要死，“好歹，你也告诉我是谁呀？”

　　而赵安然牙根就没听说有这回事，更遑论是谁。她只是趁偶遇于校的机会，问了下自己的，于校只说达到优秀了。然后乜斜她一眼，发出一声浓重的鼻音。

　　唉，也不知是哪个长了熊心豹子胆，下场一定很凄惨，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影视剧里血腥的桥段。赵安然强化意念，不要想不要想。

　　自已在这里摇头晃脑，花小宇却没什么反映，这可不是他的风格呀。

　　“咋了？小宇，被媳妇挠了？”赵安然好心情地调侃。

　　还是没反映，这小子不会受刺激了吧。

　　“那个交白卷的不会是你吧？挨训了？”赵安然顿悟。这蔫了吧唧的无精打采的样子，无不说明花小宇遇到了十分棘手，万分气愤的事。

　　破天荒的花小宇没有辩驳，只是不停地收拾书，把桌上的书本笔摔得噼啪作响，看花小雨那阴恻恻的的脸色恐怕不只是因为教白卷的事，因为既然交了，肯定就有心理准备，不会这样一幅要死不活苦大仇深的样子。
　　“小雨咋了？快说说，哥们帮你参谋参谋。”周大侠按住花小宇正要摔书的手严肃而关切的说。

　　周大侠是花小雨最好的哥们，两人一同上高中，又一起上同一所大学，上班的时候又分到同一所学校，又在同一年被遴选到华中，现在又在一个办公室里，虽然教的学科不同，但缘分匪浅。

　　周大侠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绝对潇洒的人，除了老婆孩子，他只关心自己的生意。从不把迟到早退当回事，隔三差五请个假也是家常便饭，当然也隔三差五的请学校的领导去休闲，又对普通同事尊敬有加，因此，他的人缘很好。

　　每学期综评的时候，他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比老本本赵安然和狡黠的白行简都要高出许多。

　　在自己20多年的教学生涯中，赵安然还没有自己特别佩服的人，但周大侠算一个，敦厚又狡黠、恃强不凌弱、舍必得，钻营有方，行事有德，虽不见得是多纯良的人，但也绝不是蝇营狗苟的小人。

　　“小雨，屋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事儿咱说出来，别憋屈着，我们帮你出出主意？”赵安然是个冷性子，什么事都可以高高挂起。可花小雨不同，花小雨是不多的，几个能跟赵安然说实话的人，虽然花小雨多事且八卦，但心地纯正。为此，赵安然很想帮帮他。

　　“九班被拿出去，我只剩八班了。九班那可是尖子班呀，我要个破烂班干什么？再努力也没有出头之日……”花小宇无比心酸泫然欲泣。

　　怎么可能？还有二个多月就中考了，这个时候换老师可是大忌呀！老师与学生、学生与老师之间都需要磨合，等彼此适应了也毕业了，这对学生也太不负责了，这不把临界点的学生坑了吗？赵安然脑袋又短路了，别说城里了，就是没几个学生的农村学校也不会这么操作吧。

　　“那谁接了？”周大侠愣怔半晌才嗫嚅出这么一句。

　　“孙凤先，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教师，这学期刚从五小调来的。”刚推开门闪身进来的孙浩宇接了一句，大家的视线追随着孙浩宇的身影，直到他慢悠悠地坐下来，从抽屉的角落摸出一根香烟，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接着说呀！”大家不约而同地说。

　　既然勾起了大家的欲望就得负责呀。

　　孙浩宇只好答疑解惑：“你们知道这学期名校优生来了不少吧，”

　　你当我们傻呀，谁不知道，于校还在学期初的大会上一一介绍过呢。孙浩宇受着大家不耐而鄙夷的表情，只好收起卖关子的心思，补充道，“后来又从三小和五小各调来一人，都是美女，三小来的那个叫刘明月，不到三十岁，娇柔水嫩，尤其是那过腰的秀发，如泼洒的黑瀑，古风唯美。五小的那个虽然四十多岁了，但风韵依旧，我没细瞧过，且不论端庄美丽否，单就人家开的那车，得超百万，咱校老师望尘莫及。”孙浩宇正摇头晃脑感叹，那嘴都要撇腮帮子上去了。周大侠给他弹了一个脆生生的脑瓜崩，孙浩宇疼得直吁气，哀怨地说：“周哥，你……孙凤先老公是局级干部，年前刚提拔的……”

　　话都说这份上了，大家还是一幅刨根究底地神态，孙浩宇气馁了，“总之，人家本来是想教英语的，可是十个班都九个英语老师了，实在不好再加人，数来数去只有语文人少，只能屈才先教语文了。”孙浩宇攥紧烟一下溜出办公室。

　　每次课后，孙浩宇都要美美地吸上一支烟，在吞云吐雾中消解掉所有的疲劳，还能愉悦心情。这次都要憋出内伤了。

　　“也许这只是个过渡，教语文可没啥油水。你看那些改科的，改教数学物理的，语文甚至改教地理了。下学期没准又改回去了。”周大侠本想安慰花小宇，可说出的话忒么就变了味。

　　“你教得好好的，不能让，况且九班是出类拔萃的好班，好学生才能成就好老师，就你八班那学生，累死也白扯。……”

　　一心捉摸考公务员的小吴难得从《申论》中抬起头，扶着那上千度的眼镜，连珠炮般说。

　　大家一时陷入沉默。

　　“小宇，你今年晋职称吧？证书交了吗？还没评吧？”赵安然斟酌着，“九班换老师宣布了吗？上课去了吗？”看花小宇微微点头，赵安然用笔戳着卷子，“也就是说，九班肯定是保不住了，人家要名利双收只能踩你上。……可以这样，……只要这次能晋上职称，你就让一步得了。”

　　周大侠首先表示疑问，好班都拿下了，还让你晋职称，天方夜谭呢？

　　“这就看小宇的态度了！”小环长初老师正挟了一摞书，慢条斯理地踱过来。

　　大家心照不宣地闭了嘴，接下来的窗户纸谁也没勇气捅破。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几乎不见花小宇的影子，这小子不会犯浑吧？

　　五四过后，蝶绕花香，青春飞扬，整个校园覆了仙衣，大家神清气爽，向上的日子就是好。

　　据说花小宇忙着填表，连课都是别人代上。

　　切切察察的人们又寻到新的话题，花小宇挺豪横，舍得之间拿捏得挺到位。不过，也正是知道花小宇眼前所需，领导才敢毫无忌惮，临阵换将。

　　领导的手段不见得多高明，花小宇的心思也不见得多深沉，只是一半见光一半见不得光，正是这样的混搭，才更容易成事。

　　当姜铭宇又一次神秘兮兮地说九班换语文老师了，赵安然撩起眼角，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