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儿》连洗墨

30、料峭初开

　　妖儿九下篇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白行简醉意微熏，乡亲们开始了又一次大迁移，将若干次打工潮后仅剩的乡邻推向外面的世界，涌入大城市或小城市谋生。白行简在开学前夕，最忙碌的不是这要学生名单，那要学生出行数据，而是填合同兼饯行。

　　年后，由村领导牵头，据说是按县里文件精神，要将农民土地集约化经营，以每亩八百或九百等不同的价格承包。经过起初的观望、疑惧到最后的痛定思痛，反正天塌大家死，人们纷纷转包土地。种地户愁眉苦

　　脸地合计后，包不起种不起，只得放弃原先承包的土地，连同自己的责任田也包出去，再廉价卖掉种地的一应家什，携家小外出打工。当然，也有极个别不差钱又主意正的，坚持出同等价钱包地，想再种个一二年看看国家政策走向。因此，作为村里的文化人兼热心人，白行简几乎填遍了全村的合同，兴奋的、颓丧的、阴郁的甚至哭注的，白行简饯行一圈后，自己的心情都不好了，这一天大喜大悲的，跟坐过山车似的。尤其是今天，乔老三媳妇在席间哭得悲怆，仿佛要背井离乡般，乔老三沉闷地一口接一口喝酒，外面又很应景地飘起雪霰，和着风啪啪地打在窗棂上，覆在窗框上的塑料布被抖起，如同一面饱经战火洗礼又败下阵来被挂起的白旗。

　　一向健谈又善于察言观色地白行简竟然词穷。她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后代，又有一个土里刨食的丈夫，她自然能切身理解老农民的眷恋和不舍以及对以后没有土地的日子迷惘和忧虑。是呀，不能种地的农民、没有土地种的农民心里的失落，就如同被砍掉大部分根须而移植的树，既使土地肥沃，营养充足，既使再生出根须重新茂盛，可脚下却不再是那片故土，那片祖祖辈辈赋予血泪亲情的热土，离开故土，再生出的是淡如水的情：刻薄寡恩冷冽肃杀。与故土的牵绊除了一幢老屋再无其它，若干年后，老屋也会湮于尘沙，再无踪迹。

　　本来，丈夫种百十亩地，农闲开出租，一年的收入也挺可观的，加上白行简的工资和额外的“劳务费”，手头宽绰，日子红火。去年儿子又考上了哈尓滨的高校，这日子事事顺心如意，干劲也高涨。可是这地包出去，地价也高得可以，可丈夫就是不高兴，唉声叹气的。白行简有时是理解的，有时又觉得犯贱，不干农活了，丈夫叹个啥劲。

　　而今面对一出出生离死别般的辞别，心里还是别样滋味，酸酸的咸咸的。白行简在本村也是出了名的女强人，对于廉价又无用的眼泪是不轻弹的，四十多年的风雨，历尽坎坷，芳华褪去，还有什么能激荡心湖？

　　一抹残阳撒下最后的余晖，瑟瑟着早春枯瘦的枝条。炊烟稀疏，与几缕淡薄的晚霞缱绻升空，淡去踪迹。小麻雀啁啾着，庭院树梢的，蹦来跳去。只是欢快地觅食，呼朋引伴地叫着回春的大地。明早太阳升起的时候，人去庭空，不久萋草会蔓延上苔阶，那将是小雀的乐园吧！

　　三月二十三日，白行简穿着齐膝的灰色羊绒大衣，足踏锃亮的高跟皮鞋，一条修身长裤衬得腿修长有力。齐肩的大波浪，与胸前月白的围脖随风飘拂，衬得整个人干练利落，英姿飒爽。丈夫老王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病恹恹的。白行简十分不奈，一个大男人拿不起放不下的，唉，真是一嫁误终身呢！

　　明天开学了，白行简着急回城里的家，还有几份资料没来得及整理呢！明天必须上交呢！老王闷闷地开着车，黑黢黢的田野和道边光溜溜的杨树急速退去，斑驳的老屋静默着，间或红脊蓝脊的扶贫房给荒芜的小村点染一抹亮色。远野己泛着淡青，杨柳卖弄着柔软的腰枝，凹凸有致的单行板路上也有了行人，孙大圣吆喝着羊群，骂骂咧咧地收拢脏兮兮的衣襟，羊群过处，烟尘夹杂着屎尿的膻臭，又开始了这一天的烟火。

　　白行简没心情搭理沉醉在伤心中的老王，早八点师生在校核酸检测呢，白行简还要电话沟通那几个外出做客的学生，早就通知开学前十四天必须回来，这家长咋就不当回事呢？吉林上海的疫情天天刷新，怎么就不知保护好自己和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