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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几回魂梦与君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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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陈只将那黑盒打开,放着一粒金色的药丸,原以为会是像之前几次的黑色药丸,可这次的却是金色。
隔着一些距离,晏怀镹被那亮得发闪的颜色晃到了眼睛。
“为何是金色?”他不由地问。
陶陈只听到问话先看了他一眼,然后看着蒋礼。在双重目光的灼视下,蒋礼更加心烦意乱,他不想说,可他不能不说。
空气间的冰冷随着沉默蔓延,一时无人开口的场面下各怀心思。许是分秒计算的时间走得能在人心里留下声音,下一刻屋外传来势震山河的巨响,瞬间打破这份没维持多久的宁静。此时往外瞧一眼就能看到搭成一半的戏台子全塌在地,楼下宛如一片废墟。隐隐的担心在晏怀镹的太阳穴跳动。
蒋礼的神色在这一惊吓后显得不太正常,他瞪大了眼睛直视前方,没有焦点的眼珠抖得厉害。陶陈只又问了几句,可他就像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
此时,门外有人敲门,只一下一人便闯入屋内。几乎是同时,晏怀镹拉好屏风挡上了满屋的场景,快步站到了屏外。小二着急忙慌的脸上一头汗,“爷,我们楼刚出了点意外,现下外边都乱成一团,出楼的门也堵死了,所以还得劳烦您在这屋多待上一会,就可千万别出来了,等外边师傅清好了场,我再来通知您。可就拜托您配合一下了!”他说得一脸诚恳,晏怀镹问了句:“有药卖吗?”
或许是问题问得太过不合时宜,小二硬是愣了好几秒才有所反应,换上一副笑脸连答了几声“有”。
“只是爷您能晚点要吗?我见你面生,是第一次买吧?”
晏怀镹摇头继续问道:“有没有其他颜色的?”
小二想也没想就否认道:“当然没有!就只黑色一种色,而且也只认这一种有效。”他看了看晏怀镹没什么波动的表情,以为他不信自己。“爷,您可别被那些道听途说的人骗了!我们楼的‘长生’从来就只有这一款,不可能有其他颜色、大小和样子的。”小二耐心解释道。
将小二糊弄出去后,晏怀镹转身回屋,一抬眼就对上倚着屏风看他的陶陈只。
“你也听到了?”他问道。
陶陈只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新品啊。”
晏怀镹靠近了一点看他,两人不到半米的距离,他能看进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要刺痛他的眼。
鬓边的发丝掠过他的眼角,感到有些痒意的晏怀镹眨了眨眼。他想起初见陶陈只时只觉这人一身的疏远,一副不好靠近的模样。不知不觉中,他俩一起经历了实在多事,想到这晏怀镹不自主勾了勾唇角,真不知陶陈只是怎么从一个谁人勿近的寡情样变成这般的...这般的毫无距离感。不料忆起陶陈只埋在他颈间的画面,难得的历历在目。
瞬时只觉热意直冲心扉,一种兴奋的感觉生出从脖间向全身蔓延,他忍不住想颤颤身子,留住这种感觉,但羞愧如爬山遍野的离离原上草,同样野火烧不尽。
烧上脑的他开口一句“你是不是?”没留下文,晏怀镹顿了顿还是说不出“喜欢”这二字。他在犹豫要不要问这个话,再一想就算问出来后,是或不是又能怎样、又会怎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也想知道。
他自知不喜男色,又或者说,他不太懂情爱上的事。而按照世俗里常听闻的美好爱情,他也想过日后寻一情投意合的女子,成个家云游四方。这么一想,他又记起往日里曾向他表明心意的那些女子,其中不乏长得好、有才华的人,可他偏偏就没那个意思。怕多出累赘,怕失了自在,但若是终会有一个人陪伴他左右,高山流水、志同道合,又何必拘泥于是男是女是吧?
有那么一瞬晏怀镹甚或看见江南桥边站着他和陶陈只,湖水接天映日波光粼粼,陶陈只不看水天好景却直勾勾盯着他,又惹来一顿打。其实,若是带陶陈只去游山玩水也不是不行,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估计会很开心,见到什么新奇的玩意都会叫他买,像个小孩一样玩两下新鲜劲过了就不玩了,就知道败家。
两人就这么站着,陶陈只哪里知道晏怀镹脑海里的画面已然这么丰富,只觉得晏怀镹看了他那么久是不是被他摄魂?可他也没施幻境之术。
陶陈只伸手捏了捏他的手,人这才如梦初醒。
“是不是看呆了?我好看吗?”陶陈只淡淡笑着试图遮住窃喜,他以为晏怀镹还在想幻境里知的事,摆摆手道,“阿镹,你好不禁逗,我对你那一联便是了。”
“我们阿镹听过‘知君当此夕,亦望镜湖水’吗?又或者说,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巧妙的句句诗里都提到了“知”,他想这下阿镹该豁然开朗罢。
不得不说,晏怀镹被这句“我们阿镹”念得心悸,就差往后退几步来表示自己的十分抗拒。晏怀镹心想果然是他,说实话听到这个答案他并不讶异,毕竟他想过很多种可能,而最恰当合理的就是这种。
城外分别的那一夜陶陈只给了他一个刺着一朵野花还是什么花、反正他没怎么看出来具体品种花的香囊。他一度怀疑那歪歪斜斜的花是陶陈只刺上去的,可陶陈只一口咬定绝不是自己的作品,还要他保证一定会随身携带,说这物里装的药材可以用来滋阴补阳、延年益寿。只想翻两个白眼作为谢礼的晏怀镹虽老实戴着,但从未期待这玩意能发挥作用。
他点了点香囊问道:“是这?”
陶陈只:“什么是这!这可是本大师准了术的灵物,是能保你平安无忧、来才来福的神器。”他点点晏怀镹的脑门,稍许觉得自己一片真心的不值当。
晏怀镹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笑着拍回他的脸问:“那你还骗我说是香囊?”
“没骗你,”陶陈只说,“你闻它不香吗?”他拉起晏怀镹摸过香囊的那只手到鼻前,轻轻一嗅道:“多香,你闻。”说着还把人手往人脸上凑,不料被晏怀镹一下收回了手,淡淡的香气一晃的确钻入鼻尖。
“无聊,”晏怀镹甩开陶陈只抓住他的手,得了劲的陶陈只正欲回手,晏怀镹说了句:“谢谢。”并无回答。
正午阳光照进楼房没穿过屏风,屋里一躺一站两人无神,屏后身影呈一团不知为何。要说大中午不会有鬼怪,可陶陈只却鬼使神差想亲眼前这人一口。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停在了两唇即触的地方,他觉得他要疯了,而没推开他的晏怀镹大抵也是要疯了。
只隔一寸的距离,陶陈只观察到晏怀镹的瞳孔微放大,看样子是被吓到了,可人竟然没躲。心跳得极快的他忍不住扣住晏怀镹脑袋,架势像下一秒会吻上去般,可他不敢。
陶陈只想起很久以前师傅和他讲的一些话,他犹豫了。
陈寿千在大多时候都是不喜言辞,那一回与他谈无关术业的事还是带着一身酒气。师傅说酒后的话最真,要不是第二天师傅就不会羞得避了他一天不见。
“小只啊,你好大了。师傅捡你来的时候你还在襁褓,睁着那眼大大的,还是啥也不懂的小娃。你说说,现在就十六七了,这日子过得真快。”
陶陈只点着头不知该应什么。
在他看来,师傅总是清醒又明智的,那样醉的时候也就那一次。
“你有天赋,你学这术法又稳又快,都快追上我了。我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学,只看你有天赋,又被我捡到了,就当徒弟半个儿养了。我这一生,无子无孙,说不准是要下地狱的。但我教了你,你一定要学好,不要走那邪门歪道。”
陶陈只想反驳说“您不会下地狱”,可师傅那伤心的神情像是在后悔什么。
“我是怎么样走到今日这一步的?怎么会?怎么会?”醉了酒的陈寿千有些语无伦次,散了发又拉着他到庭中漫步。
他说着自己已然登峰造极的成就,一会大喜大乐一会大悲难看,折腾了自己和陶陈只半个晚上。
接近天明的陈寿千才冷静下来,他坐上石凳,好一会才说:“世上安得两全法的道理花了半生我才懂,半辈子不入俗终还是免不了俗。小只,你一定要知道。若有一天你遇上一个割舍不下的人,你一定要保护好人家,若是做不到便不要在一起。”
那时已然入秋,凉风吹得手脚发凉,树叶唰唰地掉。半夜的月亮清晰映入师徒二人的眼中,没几颗星的天空同样无云万里。这座宅子在皇宫脚下,离百姓街巷远,随着越到夜越寂静显得荒凉。
陈寿千再撑不住打了个哈欠,好一阵后说“你会懂的。”
听了师傅唠叨了半夜的陶陈只终于问出:“懂什么?”
陈寿千已然合上了眼。
当时不知懂什么的少年现时尝出了苦滋味,他迟迟没有踏出脚步何尝不是因为有了割舍不下的人。而他注定是要只身赴死局的人,他不愿也不该拉上谁,何况是晏怀镹。
晏怀镹在等自己的底线,大概是僵持了太久都没有动作,他微仰的头抵不过脖颈处传来的酸痛,他将对方推开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陶陈只这才放下手,退后了些,“我..我没想做什么。”说着往里屋走去,看到地上和柱旁的人依旧晕着。
“不等蒋礼了,我们先去找‘仙魁’。”他迅速找到话题。
晏怀镹想问他的事太多了,以至于不知从何开口。他想知道陶陈只心里藏着什么事,为何退缩了?明明自己才该是犹豫不决的人,他反反复复地试探做什么。真是来惹气受,于是不爽的他狠狠捏了陶陈只一下。
捏完还补了一句:“我喜欢‘仙魁’那样的。”
有苦说不出的陶陈只瞬间丧下脸,倍感难受、不是滋味地应了个“哦”,腰间的疼痛感是时也显得微不足道。
晏怀镹正欲拉开门,他还是决定问一句:“现在能出去吗?”
“走吧,”跟在后面一脸委屈样的陶陈只解释,“幻境之中的话不可信是常态,只当心着走,应该没事。”
他想,那晏怀镹说的可信与否?他苦笑一下。
楼间全貌一览无余,原先热闹的场面空无一人。安静的层层楼梯通向下,静下心来听各处,居然无一处活物之声,诡异的气氛笼罩整座楼。
明明是正午时间,邪恶作祟绝不会出现之际,可阴冷之感却从两人脚底生起,让人忍不住怀疑周边有什么可怖之物。
想来幻境是陶陈只的领域,晏怀镹便跟在后下楼。他们下了一层又一层,晏怀镹已经数到七,可往下的楼梯还是没到尽头。因见不到底故更胜的寒意传到心间,可外面的日头照得灿烂。如此极度的反差可以令一个普通人在此刻产生无数念头,然后带着极度的恐惧跌倒,陷入绝境。
这里的情况太像两人刚进忘忧山时的遭遇,不断重复的路和没有尽头的前进。只是这次不用佯装炸山,陶陈只施了一个小符,楼梯便通到了大堂。
他指着那画好几笔的书纸问:“写了什么?”这纸并不是寻常专门用于画符的黄纸,更像是随意找来的信纸。
“現,”陶陈只说,“幻境中遇不上人的环境往往由幻境之主所造,对付这些状况以符咒解之最易,可记符难,画好难,故少人用之。”
晏怀镹不由想到忘忧山那回,明明可以用一个符咒解决的事,陶陈只却装不会,到底存的什么意图?陶陈只像是有所感应般连忙解释说:“你想问忘忧山,我那时觉得留一手总没错,毕竟兵不厌诈。”
“你兵不厌诈我吧?”晏怀镹气道。
“怎么会,”陶陈只说,“我是诈山里那妖。再说,我怎么舍得诈你?”
陶陈只站在低一级的台阶处抬眼看,眼神里尽是无辜,声音也昵昵轻柔,像是在哄小孩般向人撒娇,晏怀镹只当常惯着他罢,又在人脑门上一拍,陶陈只不服道:“阿镹,我都快要给你拍傻了!”
晏怀镹想,傻了正好,傻了便快把藏着掖着的事说给我听。
他像是狠下心决定不再去看陶陈只那可怜兮兮的装可怜样,有道是“幻境蛊惑人心”实在符合他现时的感觉。
怀疑的念头一经产生,过往发生的种种瞬间历历在目,猜忌的苗头也随之壮大,一发不可收拾。同时记忆里的疑惑进而显得合理到有迹可循,可如果是那样目的又是什么呢?陶陈只若是与赵异舟来自一伙,从他出现以来的事情会不会合理了许多。曹府内他们一同布的局、陶陈只在陈平家与对方人的密语、忘忧山里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湖溪里分别前他若即若离的态度,晏府里突如其来的幻境等。
晏怀镹只是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回忆了一遍,不好的联想自动便生成,理智告诉他不能轻易相信陶陈只,何况对方还是一位通晓幻境之术的高手,论如何操纵人心,当今世上该没有人比他更会的吧。
他猛一甩头选择把这些心思先放一放,倘若他再细想,他怕他忍不住将陶陈只绑起来问个清楚。但他不能急,他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查清陶陈只如此反复无常的秘密,以及究竟是敌是友。而在此之前,他必须要跟着陶陈只,这也是他选择来这一趟的原因。
可若陶陈只真当自己是朋友呢?晏怀镹不敢想,毕竟心已生怀疑,再多的为之解释都敌不过一句“不相信”。
他想自己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人吧,或许会将他人的一片真心照沟渠。无妨也事已至此,他必将有所保留。
跟在陶陈只身后两人来到一楼。满室的灰尘铺天盖地,搭建戏台的木柱子断得惨烈,估计全都不能再用,不知重买的钱会不会让蒋礼勃然大怒。
晏怀镹不敢想象要是这等豆腐渣工程事故发生在仙魁登台时会死伤多少人。
他想了想问道:“这是在预示什么吗?”
“有可能,”陶陈只摸过残柱说道,“要变天了。”
晏怀镹不知他为何说这没来头的话,刚刚艳阳高照的天都闪到他的眼,怎么会变?
陶陈只指了指对楼的天,晏怀镹看到成片的乌云往这边飘来,那速度快得能比上他的轻功,简直不可思议。他惊得站在原地,陶陈只拉起他的手跑进了一层的一间房。
陶陈只还当他是吓到了,将他拥入怀里,一下一下地小心拍着他的头。晏怀镹感受着这个温暖怀抱,却始终没有回抱对方。
他想拉下对方的手,身体却贪恋着温暖。他想相信陶陈只,可万一他被骗了呢?万一陶陈只将戏演得太好,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想不出来,想不出来,真的想不出来!
晏怀镹脑袋里的想法转得飞快,头痛得要命。
千钧一发之际,原先黑着的屋子突然亮起了烛火,而外面的光随乌云压城完全灭去。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不知名的女声在屋里响起,“请君一席地~坐来听一听。”戏腔里带着酥酥柔柔的味道,令人闻声便起上一层鸡皮疙瘩。
晏怀镹竟有些喜欢这种感觉,忍不住挣开陶陈只的怀抱,入了席。陶陈只一看便觉不爽,在怀美人竟因一小曲舍弃自己。
他跟着入座,小声在晏怀镹耳旁说:“我猜是幻境之主的安排,听听看吧。”
晏怀镹点头看戏。
一纸白作影窗,小人们在当中扮演角色。几场戏演下来,晏怀镹算是懂了个大概。农家生活的一对男女不被当地接受,远走高飞到天涯海角处寻觅生活,男子以乐师为生,女子则进到戏楼唱曲。至此,二人日子过得算不错,互相扶持、互相恩爱。可就是演到这,满屋却暗了下来,曲也中断。
陶陈只立马握住晏怀镹的手安慰对方,晏怀镹抽了抽没拉开,索性当对方害怕不愿放开。他们在等幻境之主下一步的行动,可迟迟没有任何事发生。
“这是什么意思?”晏怀镹问道。
陶陈只摸着黑点亮了桌上的烛火,一点点光照亮了整间房,他起身走到门旁,用力一拉,果然门被上锁了。
“密室,”陶陈只答道,“幻主将门锁了。”
晏怀镹打量起屋里的布局,这里不似其他屋中有屏风,推开门即是映入眼帘的一整块影窗和几排长椅桌。他走到影窗后看空无一物,抬头看也是照常的承尘,不知刚刚唱戏的声和演戏的物到哪去了?
他回到影窗前,发现陶陈只手里又抓了张纸,在写着什么。
陶陈只耐心解释:“这是寻幻主的符,可能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坏消息。我们等等吧。”
晏怀镹无力调侃这话里的废话,扫了那符一眼,上面还是个“現”字,在他看来和之前那张并无区别。
他好奇问道:“怎么寻幻主的符与通出路的符一样?”
“并不,”陶陈只否认道,“你细看,二者并不一样。这符明显并上一符潦草了些,难写。写错了,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晏怀镹还是没看出差别,希望这符有效果吧。
“阿镹,”陶陈只问,“倘若我们一直被关在这出不去可怎么办啊?我不是要和你一同共赴黄泉了?”他施好符看向对方。
晏怀镹当然知道陶陈只学技多年,不至于出不了幻境,问他也只是为了逗他。
他也调侃道:“与我共赴黄泉不好吗?这不正合了你的意。”
昨夜还在外边,陶陈只邀他今夜赏月,恰时这屋暗得像晚间风景,一支小火烛照在屋顶刚好现出一个圆月。
“你不是说同我今夜赏月吗?”晏怀镹看着那圆光,暗黄从中心向外蔓延直至被黑暗吞灭,就像没有远光的望不到尽头长路。
陶陈只不知他何故提起那一句,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只有黑漆漆一片。
一支蜡烛的亮光顶多从明火处照开一团,不会有更大的能力照到九尺高的地方,并且照出一个圆来。
陶陈只捂住晏怀镹的眼,他轻轻说:“阿镹,别看了。这里的月不圆,我们出去再看。”他该知道的,幻境里太多具有迷惑性的事物或说障碍,而晏怀镹不似他习过全套的幻境之术,在幻境里难免会遇上被迷惑的情形,而这并不好受,更何况是幻主施以特意关注对象的迷惑。
“你能听到吗?”他问道。
没有回答。
晏怀镹的眼睛贴在他手心,没有眨眼,没有任何动静。
他将手放了下来,双手捧住晏怀镹的脸,贴得很近地注视对方。晏怀镹双目已空洞无神,希望他还能听到点什么。陶陈只努力盯着他的眼,企图将对方从那轮假月的迷惑中导引回幻境。他手心沾上了冷汗,这件事他已然做过千百回,将人在现实中导引入幻境,但这是他第一次在幻境之中施导引术。
幻境之术的根本为导引,导引人进入幻境见到内心的恐惧或渴望。这一古老术法用于救病治人实属一剂好药,它对付的是疑难杂症、沉疴难起,其术导引患者在幻境中说出痛苦、消除痛苦,彻底忘记痛苦,归于现实时便能不再有痛苦。听着神乎其神,可这便是这导引的过人之处,除去起死回生,能称之无所不能。
学其术者以之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造下幻境医人。居心不良者偷其术做坏,为私为利。他也想知道他师门里的术法怎传了那么多在外,还将幻境之术传成了害人伤天的邪术。这背后的手太多了,他该怎样做才能一一切下,他要怎样做才能赎罪?
“晏怀镹,你再不醒?我真要亲你了。”陶陈只已经盯着他说了一刻钟,他还未施过这么长的导引术。
下一瞬晏怀镹突然眨了眨眼,然后慢慢地回过神来。
“你挨我这么近?”话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一清醒便是放大的陶陈只让晏怀镹都忘了自己还在演戏,他才注意到自己突然不对劲的语气,立马又圆场道:“刚才是发生什么了吗?”
陶陈只当他刚历劫逃过难便没多想,回答道:“你被这蜡烛迷了心智,摄了魂。”
他怀疑地看着那闪烁跳动的火苗,问了句奇怪的话,“你会读心术吗?”
陶陈只虽然不知他问的是哪一出,或许是将读心术和幻境之术联想到一块,他说道:“那倒不会。读心可比幻境难,幻境造得出来,人心却测不出来。”
听到答案,晏怀镹感到一丝释然,不知道也会有不知道的好处,不是所有事都要知道的。